又是一年春運，來認識下這位全國最瘋狂的黃牛黨，至今仍逍遙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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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立的手指（Neutral_Mr_Finger）

這是一個無奈的故事，喬治·華盛頓看了會流淚，托馬斯·傑弗遜看了會沉默。兩位先賢怎麼想不到，自己精心設計的司法體系，會在美利堅建國第235年再次被鑽了空子——2011年六月的一天，經歷了一場漫長的法庭辯論之後，肯尼斯·老孫(Kenneth Lawson)從新澤西州紐瓦克聯邦法院仰天大笑出門去，彷彿他從來不是那個全美國最大的黃牛黨，正被媒體口誅筆伐之人。

我們都知道，「有錢你也買不到」，即供需比失調是黃牛黨出現的最根本原因。資源的分配從未達到過均衡，人類商品交易的歷史就是在黃牛的陪伴下一路走來的。比如我國曾有一段漫長而落後的古代時期，一直實行是食鹽專賣制度（具體點是公元前685到公元2016年），那時已經有倒賣取鹽憑證——「鹽引」的奸商存在。

絕對的壟斷導致絕對的腐敗，風流才子紀曉嵐也曾因捲入兩淮鹽引貪污案差點被殺頭，幸好抱乾隆老兒的大腿才撿回一條命，還是落得個發配新疆的下場。雖然做票販子不至於引來殺身之禍，但肯尼斯·老孫也抱不著哪位美國總統的大腿。時間回到上世紀末，那時的老孫還是貧困潦倒的保險銷售員，終日為拓展客戶發愁。窮則思變，老孫決定改變自己碌碌無為的人生。

現在人們早已習慣了在訂票網站上戳兩下，然後等著快遞小哥把門票送上門；但在互聯網尚未成熟的1990年代，如果您想看一場邁克爾·傑克遜的演唱會，撥打專業訂票公司-票務大師（Ticketmaster）的訂票熱線是最便捷的方式。

像這種一對一的電話服務，想搶在門票發售的第一時間撥通訂票熱線簡直是天方夜譚。和一千萬人搶一條訂票熱線是什麼感覺？請投資一家利率在15%以上的P2P理財公司，過不了幾個月您就能享受這種電話一直打不通的焦慮了。

常年打電話賣保險的經歷，讓老孫掌握了特殊訂票技巧。很多公司都有客服人員不能先於客戶掛斷電話的規定，「票務大師」也是如此。如果有一場演唱會的門票將在當天上午十點發售，老孫提前十五分鐘就會打進訂票熱線，然後和客服人員瞎扯淡，一直扯到出票時間——「什麼？邁克爾·傑克遜演唱會的門票開始發售了？好的第一排來十張」。

客服人員當然知道這傢伙在幹什麼，但是礙於公司規定，他們既沒有權力主動掛斷電話，也不能拒絕票賣給老孫。真正的粉絲願意出十倍、二十倍的價格把票從老孫這裡買走，近距離欣賞流行之王的太空舞步比生命都重要。雖然此時的配圖最應該出現邁克爾·傑克遜瀟洒的身影，但以本人對諸位讀者的了解，為了厚著臉皮搏些點擊率，手指兄只有嘆一口氣並為大家獻上搔首弄姿的Lady Gaga並用她作了封面。哎！夭壽啦快看啊，Lady Gaga又在掰大腿啦！

理想情況下，一張七八十美元的門票在老孫這裡能賣到七百美元，不管您想看的是邁克爾·傑克遜、超級碗、百老匯歌劇、甚至是Lady Gaga的無雙大劈腿。這種一本萬利的買賣發家不要太容易，到了1999年，老孫已經擁有了一個名叫「聰明人」（Wiseguy）的黃牛集團。在某個農場上的倉庫里，十來個聰明人面前擺著無數電話，爭分奪秒地撥打著「票務大師」的訂票熱線。

沒人清楚Wiseguy靠霸佔訂票熱線倒出去多少張門票。人們只知道，一場大規模演唱會或者體育賽事的開幕日，通常就是Wiseguy的全體員工飛到拉斯維加斯狂歡的日子。只是作為Wiseguy的員工不要太得意，老孫馬上就會安排你下崗。因為過不了多久，計算機就幫他搞定一切了。

互聯網時代來臨後，無形的數字屏障——驗證碼，取代了被擠爆的訂票熱線成為老孫最大的敵人。本世紀初，為了滿足雅虎公司屏蔽垃圾郵件的需求，時年21歲的計算機天才路易斯·馮·安（Luis von Ahn）創造了這種被稱為驗證碼的過濾系統。

上圖就是一個典型的谷歌驗證碼。請別小看這兩個模糊的單詞，只有前一個是真正的系統驗證碼，後一個則是從以往的紙質文檔中提取的難以辨認的單詞。如果用戶能認出第一個單詞是啥，實際上也會告訴計算機第二個單詞是什麼。

驗證碼的出現，讓您的每一次輸入都默默地幫助谷歌把千百年來的人類文化傳承轉化成電子數據。這種絕妙的設計，曾在幾個月的時間裡就完成了紐約130年來所有報紙內容的數字化。路易斯·馮·安，一位用簡潔優美的頭腦造福世界的天才，實在是值得單獨配張圖讓大家記住他。

互聯網降臨，再也不是那個占著電話線就能撿便宜的時代了。「票務大師」網站的每一次訂票操作都需要用戶輸入驗證碼。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票務大師」啟用驗證碼不久，Wiseguy就擁有了由一位19歲的保加利亞黑客編寫的搶票軟體。

黃牛黨的生存法則就是絕不能慢如黃牛——為了最快的訪問速度，Wiseguy擁有遍布全美國的伺服器，所有機器都運行linux系統和火狐瀏覽器，免得殺千刀的IE跑來拖後腿。

最終讓Wiseguy脫穎而出的是老孫對驗證碼的理解。搶票軟體通常需要使用機器識別技術（OCR）辨認驗證碼中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單詞，識別速度和準確率都非常差勁。但老孫發現「票務大師」的驗證碼並不是隨機的單詞，而是三萬張固定的圖片，只不過是每張圖片上展示了不同的單詞而已。

事情接下來就好辦的多了。Wiseguy的搶票軟體很快就記住了所有的三萬張圖片，變得比競爭對手的搶票外掛更有效率。當老孫在一秒鐘之內搶光了所有好票時，別家的搶票軟體還在慢慢猜那些單詞是什麼。順便說一句，老孫的圖片對比技術也是為什麼春運火車票總是在黃牛手裡的原因。如果不是記住了12306的每一張圖片，否則在人眼都分不清楚的情況下，您覺得電腦能認出哪個是牛頭梗哪個是孫紅雷？

如今我國黃牛早已研究出了更先進的規避驗證碼的方式，但美國人的腦子並不像咱們中國人那麼好使。將近十年的時間裡，老孫靠這一招鮮吃遍天，一共倒賣出了150萬張各類門票，賺了2500多萬美元。在2005年的格萊美頒獎典禮上，來自愛爾蘭的U2樂隊甚至直接在電視鏡頭前抗議——因為老孫搶走了樂隊巡演所有公開發售的門票，雖然U2並不知道這位大黃牛的名字。

從2002年到2009年，老孫一直是美國黃牛屆的牛魔王，直到聯邦調查局（FBI）一腳踢開他位於洛杉磯辦公室的門。老孫被捕時，美國實際上沒有針對黃牛黨的相關法規。但Wiseguy的影響是如此的惡劣，惡劣到連U2這樣的國際友人都看不下去了。不能在洋大人面前丟了面子，聯邦檢察官們絞盡腦汁想對老孫和他的兩個手下提起訴訟。

老孫表示，既然轉手門票不犯法，為什麼要抓我？就算是要抓，你們為什麼不抓那些直接從主辦方手裡拿票，再轉賣給社會名流的票務經濟人？不就是官牛和民牛的區別嗎？你們這些法律工作者啊，在權貴面前趴地裝狗，只知道對著老百姓喊維護法律權威。如果法律本身沒有建立在人人平等的基礎上，那你們所謂的維護法律權威的行為，無非就是撿軟柿子捏，順便炫耀自己比普通人多讀過幾根法律條文而已！總之俺老孫不服！

檢察官則表示，不要拿法律當擋箭牌！問題的實質是你搞亂了票務市場，我大美利堅的各種法律堆得五指山一樣高，隨便掉下來一本都壓扁你這個鱉猻！倒票不違法，但使用搶票軟體就屬於網站入侵行為——看好了，這是《計算機欺詐和濫用法案》，將依據該法案對你提起黑客訴訟！

老孫又表示，感謝愚蠢的去工業化政策，我們美國最後的本土特產就是那些牙尖嘴利的律師了。如果你們希望繼續創造這種毫無意義的GDP，俺老孫就多雇幾個律師和你們懟到底！老孫請來的律師名叫馬克·拉屎（Mark Rush），正是這位馬律師讓老孫避免了牢獄之災：

馬克·拉什，一個專門打爛官司、這輩子不會見到第二次的鳥律師，實在是不值得單獨配一張圖讓我們記住他。乾脆換種方式來幫您理解這個故事：圖中這位是《絕命毒師》中著名的撈人律師索爾·古德曼（Saul Goodman），馬克·拉什乾的活就和這個訟棍一樣——想盡一切辦法鑽法律空子。結果馬克拉什還真發現了《計算機欺詐和濫用法案》上的一個大漏洞，大的足夠老孫從這個洞里鑽出美利堅法律的五指山。

檢查方認為，老孫的搶票軟體利用機器輸入驗證碼，實際上是欺騙並規避了購票網站的驗證碼系統，屬於確鑿無誤的黑客行為。根據《計算機欺詐和濫用法案》，老孫面臨多達42項的計算機欺詐指控，如果罪名坐實將被判處20年有期徒刑。

戲劇性的一幕在這裡出現了。前文中說過，老孫的搶票軟體和其他黃牛不同，並沒有使用機器識別技術辨認驗證碼中的單詞，而是在本地存下了每一張圖片——所以拉屎律師提出，老孫沒有採取非法手段「規避」掉售票網站的驗證碼系統，只是等著驗證碼出現後下載到本地，再從本地圖片庫里對比出它的意思而已。用機器下載這些圖片是比人類快很多，但是，根據現有法律，這並不違法。

老孫從頭到尾沒有因倒票做過一天牢，他甚至從不因為自己曾是美國最大的票販子而羞愧。「買黃牛票，你可能不喜歡付出的價格，但你確切的知道自己將得到什麼，哪一天，哪個座位。在這之前我是個賣保險的，」老孫說道，「鬼知道你的養老保險最後能給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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