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第一台黑白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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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村的老袁頭,那個年月還算不上老頭,充其量也就和我爹年歲相仿,而那年月,我也只有六七歲或者七八歲那麼丁點大,那麼老袁頭和我爹那時應該算是年輕人,因為我爹十九歲和我娘結婚,婚後第二年生下我姐,第四年生下了我,也就是說,我出世的時候,我爹正是風華正茂的季節,老袁頭也是。那時,我還不管他叫老頭,而是叫他姨父,之所以這麼稱呼,也是由於八竿子打不著的一點親戚關係,但是我的記憶里他並沒有履行一個親戚的職責。在我越來越長大的日子裡,在他家越來越發達的日子裡,也在村裡人對他指手劃腳的流言蜚語里,我愈發地對他沒有什麼好印象。
我雖然不待見老袁頭,但他們家有一樣東西死命地吸引著我,使我每天借著和他們家小孩玩耍的由頭馬不停蹄地往他們家跑。
我隱約記得生產隊解體以後,老袁頭當了村長,這使我曾經恨之入骨,總以為我的家徒四壁與他有關,他家的小孩總是手裡握著白花花的饅頭在我面前臭顯擺,而我們家吃的卻是玉米面窩頭,他們家的小孩把雞蛋黃喂家雀吃,我們家的雞因為營養不良好不容易下個蛋還得拿到集市上去賣錢來維持生計。那時我總懷疑是老袁頭把老百姓剝削得太狠了,才把我們家搞的那麼窮。我甚至有一回不知在哪裡聽到那麼一句話「豬(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雖不大解其意,但也能意識到他們家的魚肉真的能擱臭了扔掉,我們窮人卻吃不著。我就差一點用大白紙寫上一幅對聯貼到他們家的大門上去,終因那時人太小,有些字認不全寫不出來而沒有那麼做。
我忍著屈辱沒囊沒氣地往他們家跑是因為他們家有一樣稀罕玩意兒,這玩意兒打我生下來就沒有見過,我們家人也沒有見過,我們村的人也都沒有見過,它就是那個頂大頂大的投影,不知道那裡頭究竟有什麼機關,貌似一塊布的樣子,不知怎地,裡面就會有人出來走動說話和打仗,我們就管它叫電影。只要在家裡一吃完飯,就抱著爺爺自製的木頭小板凳到老袁頭家去佔地方了,去晚了就會佔不上好位置,越靠前越有一種驕傲感滿足感。左鄰右舍的小孩子也都一一搬小板凳去了,一邊看,一邊跟著歡呼雀躍,看到驚險之處,又跺腳又把心提到嗓子眼的。離的稍遠一點的同村人,有好信的大媽大爺們也進去跟著湊個熱鬧,嘻嘻哈哈一番,然後琢磨著這玩意真是奇怪,怎麼就會有人在這塊布里活動著,然而終琢磨不透咋回事,搖搖頭離開了。
正經有一陣子,老袁頭家的這玩意兒著實給我們這些孩子帶來了罕見的歡樂。後來,我們也不曉得為什麼,一下子,那玩意兒沒有了,小孩子們失落至極,覺得打彈珠、扇pia ji 、跳皮筋與看電影相比的樂趣是不能同日而語的,就天天囔嘰老袁頭看電影,看電影的。不幾天,電影沒有再支撐起來,卻換回了一台黑白電視機,這更給孩子們稀罕的不行,依舊一如即往地搬了小板凳去他們家搶位置看電視。那個時候,這台電視機也是全村唯一一台電視機,只要在上面的一個按鈕上咔咔一擰,節目就調台了。
村上的人聽說老袁頭家裡置辦了一台電視機,都像看西洋景兒似的往他們家擠。這下子惹煩了老袁婆子。老袁婆子那個時候就有點精神不太好,被老袁頭在外面的一些風流事給刺激的,後來還住過精神病院,因此事與本文無關便不贅述。老袁婆子一發飈,孩子們都害怕了,雖心還在刺癢,可誰也不敢上他們家去了。
人往往就是這樣,當你沒有接觸到一種新鮮的事物不知道它的好處時,任你說出天花來,也會無動於衷,一旦接觸過了或者上了癮,那你的心是管不住自己的,就像吸毒者犯了毒癮。於是就央求我們家最高領導人我爺爺,我們說:
「爺爺,咱家也買台電視機吧?」
爺爺說:「電視機是啥玩意兒?」
「就是一個小匣子樣的東西,裡面能看到人說話走路和做事情。」我們一邊說一邊用肢體比劃著。
「你們說的是戲匣子(半導體收音機)吧?」
「不是的,爺爺,戲匣子只能聽聲,看不到人,我們說的電視機,不但能聽到聲音,還能看到人,真人。」
「把真人裝匣子裡頭?裝得下嗎?唬誰啊?我不信。」
「是真的,就是真的,老袁頭家就買了一台,不信你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爺爺不信我們的話,於是真就上老袁頭家去了一趟,回來就自顧自地坐那嘿嘿嘿的笑,還自語,這玩意兒真挺有意思哩,那麼大個小匣子,能把人裝裡頭去,還能說話,嘿嘿嘿嘿......
隨即像研究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一樣招集家庭成員開會,內容是,這電視機買還是不買。
實際上我爺爺已經心裡很刺癢了,只待全家人舉手表決,這事就算定了。
我們當然樂不可吱,爹娘和我奶也沒有異議。第二天,爺爺就和我爹到市裡去了。我確切地不知道他們兜里究竟揣了多少錢,結果是由於錢不夠空手而歸,我們以為買電視機的事就此泡湯了,憂傷不已,一想到老袁婆子的瘋樣,又不敢上他們家去,怎麼辦呢?眼看著我們幾個孩子為了電視機已無法再投入到別種遊戲的歡樂中去,整日傷心的樣子。我爺爺覺得事關重大,一咬牙,一跺腳,說:「買」。
於是東挪西湊了二三百元錢,終於把電視機抱回家裡來了,三圓牌的,杏紅殼子,看上去都覺得喜慶,大約有14英寸左右吧,我們幾個孩子在電視機旁手舞足蹈心花怒放,我爹娘還有我奶臉上露出無法掩飾的驕傲與開懷,我爺爺看著我們,也看著電視機裡頭來回走動的人的畫面新奇而嘿嘿地傻笑。
這一台黑白電視機,以一種新鮮、高端、氣派的形象從此坐落於我們家,成為我們童年裡最大的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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