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奧塔談家與熵:我的家就是一種他性,它喚起的只有麻煩
潑 先 生 :中 文 譯 寫 共 通 體
家 與 熵
[法]弗朗索瓦·利奧塔,譯:白輕
本文譯自:Jean-Fran?ois Lyotard, Political Writings, trans.Bill Readings with Kevin Paul Geiman, London: Regents of th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1993。發布這篇文章之後,從2月15日至2月22日,潑先生開始年假,暫時停更幾天。過去的一年,潑先生迎來10周年,我們計劃在2018年專註做出版,製作一系列重要的書籍,具體計劃將在年後公布。感謝大家一直的關注和支持。祝新春快樂!
關鍵不是人與非人,因為這兩個概念之間不存在清晰的界線;衝突或挑戰存在於負熵,或一方面的發展,和另一方面的熵之間。在此基礎上,我們應當作出一般的假設,即人類(我說的不是人[les hommes],而是人類[les humains],以表明能夠進行自我指涉的複雜系統)只是對一種可被置於行星層面的負熵進程的承載和見證:一顆渺小的行星,一個渺小的地球,在一個渺小的星系中,圍繞著一顆小小的恆星,太陽,在一個小小的銀河系裡。但這個進程對人類毫無興趣;它只關心自己。或許這種負熵的自我發展和盧漢姆的自生系統有關。
如果我們試圖用系統論的觀念來修改家的概念,那麼,家同樣是一種作為熵的東西嗎?或許可以把我所意味的家限定為一種熵,但這只是一種外在的限定,因為它恰恰預設了一般的假想,即系統是根據我所謂的普通物理學的規律來運轉的。如果我們保留這個源自物理學之辭彙的隱喻(要說這是一個隱喻與否是另外的問題了),我不得不在生態學和經濟之間做出一個簡潔的區分。這個區分或許完全符合康德對斷言判斷和反思判斷的區分。經濟是律法(nomos),也就是對力量和信息或訊息(我知道這些並不相同,但讓我們暫且不要管它)之循環的管理,它是一個管理的問題,即一種能力:維持、保留、儲存並使用過去,以及過去的事件,過去的事件對系統或裝置產生的後果,使用這種信息是為了調整效能,實現最理想的運作。
我們所說的「功能」意味著什麼?它是一個源自生態學或數學的隱喻,規定了運轉的法則,除此無他。經濟發揮功能恰恰是人們遵守了法則,遵守了某種類似於控制論中所謂的「回憶」的東西,一種成套的法則。工程師區分了一種活的回憶和一種死的回憶:死的回憶由處理新信息的方式之庫存構成,活的回憶是有助於把某種回憶程式化的回憶。這或許就是編碼和程序的差別所在。我肯定,我們可以用一種程序的觀念來來描述當代社會並且我可以理解這種方式;或許,我們也可以用這些觀念來理解一個個體的功能(至少是假想性質的),因為如果你認為我們不得不去理解的東西就是運作模式的話,那麼,你已經預設了有關功能的假想。關鍵是某種東西以功能的觀念得到了理解。
我所意味的家(oikeion)或我關於生態學的視角,恰恰不受那種回憶之法則的影響。也就是說,用功能的觀念來描述它是不可能的。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種熵,當然,從功能上講,無意識(借用弗洛伊德的術語)就是完美的功能紊亂的實體。它喚起的只有麻煩,也就是悖論,甚至沉默或雜訊,這些是同一個東西。知道這種功能紊亂或故障從何而來會很有趣。有可能減少它嗎,有可能把一個個體或集體的裝置轉變成一種完全透明的、沒有任何功能紊亂之根源的實體嗎,除了盧漢姆所假定的那種根源,即來自功能本身的、沒有任何他性的根源?我的家(oikeion)就是一種他性(otherness),這種他性根本不是一種環境(Umwelt),而是裝置的內核。我們不得不去想像一種被客人而不是被幽靈所佔據的裝置,但這是一位被忽略了的、盡製造麻煩的客人啊,而人們向外觀望以找出麻煩的外因。但有可能原因不是外部的,這是我的想法。所以,我們稱之為熵,但有可能更加有趣的事情,是嘗試著觸摸它,不是理解它,因為它並不是一個可以為一種認識性的觸摸所通達的對象。例如,精神分析就根本不是一門科學,不是一種知識,準確地說,它是一種不同的實踐,一種像書寫一樣的實踐。這便是為什麼,我把,已經並且將要把這個關於家的話題和書寫聯繫起來,書寫完全不是一種知識,確切地說,它沒有功能。之後,沒錯,當作品被書寫下來的時候,你可以把這個作品投入到一種既有的功能之中,例如,一種文化的功能。作品註定是要如此,但當我們書寫的時候,我們沒有功能的觀念,如果我們是認真的。
至於負熵的進程,它只是一個假想的問題;科學家對此很清楚,如果你問他們的話。所以,我們做出假設:在宇宙的這個角落裡,有一個負熵的進程,因為顯然某種東西發生了並且它是和熱力學第二定律相矛盾的。為何,如何?我們知道如何,但沒有人知道為何。讓我們做出一個科學的假設,以允許我們理解許多的事情。就哲學而言,我們可以宣稱,這種有關發展系統的普通物理學是對傳統形而上學的實現,尤其是對萊布尼茲的最後而偉大的實體形而上學的實現。這便是「現實」。這意味著,對哲學家來說,我們所謂的現實是單子論的實現,意即形而上學已經終結了,因為物理學已經實現了它。所以,我們在一個世界之中——世界(universe)是一個太大的詞;讓我們說環境(Umwelt)——我們在一個環境之中,這個環境即控制論名義下,形而上學作為一種普通物理學的實現。這,我相信,就是哈貝馬斯對盧漢姆之批評的核心,他聲稱盧漢姆的系統理論是一種意識形態。但我要問的是,哈貝馬斯用來反對盧漢姆的主體哲學,一種明顯違背事實的哲學,但無論如何依舊是一種主體的哲學,一種不得不將自身集中地建構為一致的主體的哲學,本身是否也是一種意識形態?我的問題,如果你願意的話,是這樣的:在發展的框架內,所有的哲學不都把自己變成了意識形態嗎?這難道不是純粹無意義的嗎?有一種法國人(至少對那些被叫做「法國人」的人來說;我不知道「法國人」是誰)格外親近的主題,終結的主題,哲學之界限的主題。在環境中,我正在描述,所有的政治無疑都不過是一種鼓勵發展的決定之程序。所有的政治都僅僅是(我說「僅僅」,因為我擁有一個革命的過去並因此有些懷舊)一種行政決策的程序,它做出了管理系統的決定。
讓-弗朗索瓦.利奧塔(Jean-Francois Lyotard,1924~1998),當代法國著名哲學家,後現代思潮理論家。1950年至1952年在法屬阿爾及利亞的君士坦丁一家中學擔任哲學教師,1955年成為激進團體「社會主義或野蠻」的阿爾及利亞分支的領導成員,並對法國佔領阿爾及利亞持積極批判態度。1958年獲得法國大學與中學教師學銜,1971年獲文學博士學位。利奧塔曾在中學任教10年,在高等教育機構供職20年,在「社會主義或野蠻」及以後的「工人權力」團體從事了12年的理論和實踐工作。其後在巴黎第八大學任教,也曾一度在美國加州大學厄灣分校和亞特蘭大的艾默瑞大學等處任教。1998年4月20-21日夜間,因患癌症不治而去世。利奧塔被譯成英語的主要著作有《現象學》(1954)、《力比多經濟》(1974)、《後現代狀況》(1979)、《爭論》(1983)、《海德格爾與猶太人》(1988)、《旅程》(1988)、《非人道》(1988)和《政治性文字》(1993)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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