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將蕪胡不歸》
丁酉冬 2018
宛陵
Tin soldiers and Nixon coming,
We"re finally on our own.
一、
1970年4月30日尼克松宣布出兵柬埔寨。5月1日肯特州立大學3000名學生在校園舉行反戰集會。次日國民警衛隊開進縣城進駐肯特大學，州長在電視上發表聲明禁止任何抗議活動並頒布禁令。5月4日，學生與警衛隊發生衝突，十幾名士兵在沒有任何警告的情況下突然單腿跪地用M-1衝鋒槍持續射擊三十秒，當場打死四人。
這件事的一年後，一份關於越戰合理性的分析文件被從五角大樓偷了出來，繼而被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刊登出來，其間雖然司法部干預，但最終在媒體人的堅持下，最高法院6:3裁決媒體勝利以至於這些文件信息成功披露，繼而引發了更大一波反戰的抗議。這段歷史被Spielberg拍成了最近在美國熱播的電影《The Post 華盛頓郵報》。
影片裡面的這一段讓我感觸很深，Meryl Streep飾演的郵報的發行人Graham和國防部長的對話，她近乎震驚的對著這個身居高位的人說，你們這些代表國家的人明明知道這個戰爭贏不了，還把這個國家的年輕人不停地送出去。讓人不禁聯想到李安拍的那部《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 Billy Lynn"s Long Halftime Walk》還有《血戰鋼鋸嶺 Hacksaw Ridge》。
那些無畏的年輕人，有的死在了不明不白的戰場上，有的死在了自己祖國的領土上。Neil Young在70年肯特州立大學事件後，寫下了這首《Ohio》控訴當時的尼克松政府，29年後當他再次站上舞台，唱起這首歌的時候，他說要把這首歌獻給大洋彼岸那個螳臂當車的男孩。
有的人永遠留在了80年代。
二、
去了廈門半年沒有回過老家，年前特意多休了幾天假，回老家陪陪爸媽，也是看看前些日子手摔了的外婆。
外婆年紀大了，腦海里還是她前幾年村子裡剛剛興起基督教的時候，天天出去聚會，回來跟我們嘮叨要信主要行善的樣紙。結果這兩年，先是腦梗做了血管支架手術，後來又摔斷了腿在醫院做手術，今年手又摔了，醫生說年紀太大只能保守治療。
感覺轉眼間自己長大了，可是外婆卻一下就失去了外日的光彩，因為之前腦梗的原因，現在話也說的不是很清楚。自己時而喃喃自語，時而大聲重複別人的話。因為摔了的原因，也不願聽別人的話多走動恢復。媽媽心急如焚，常常也被外婆的脾氣折騰的沒有辦法。只能跟我說，「老小孩「，」老小孩」，真的人老了就像小孩一樣，脾氣差，失去自理能力，需要別人照料。甚至，為了如廁方便，用上了尿不濕。
媽媽和其他三個兄弟姐妹，輪番來照看，但因為大家都還忙著工作事情，實際上也很難完全照顧過來。看著，外公扶著外婆，鼓勵著她一步步從家裡走到院子里曬太陽，眼眶一下子就濕了。坐在院子里曬太陽，和外公聊天，外公說，「八不離餐，人過了八十歲，吃了這一餐也不知道有沒有下一餐。」心裡一陣難過，也只能安慰外公說，「沒事的，外婆會慢慢好起來的，你看現在已經比前陣子好很多了。」
外婆之前身體好一點的時候，外公還能經常出去跟別人下下棋，現在也只能在家裡陪陪外婆。這些年，外公家裡安了電視，裝了太陽能熱水器和空調，之前燒柴火的灶也不用了，改成煤氣燒飯。科技的進步的背後，是他們一天天的老去。外公說，「你媽媽很孝順，對我們很好，所以你以後也要跟你媽媽一樣，他們好。」
心裡又是一陣難過。08年上大學以來，每年回家的次數就屈指可數，之前別人問我想不想家，我說不想，只是年紀越大，越覺得對家裡就多了幾分牽掛。回家給爸媽換了新手機，一晚上的時間，就在教他們怎麼用，怎麼將之前的手機東西傳過來，怎麼使用支付寶等等。說的很累，也很開心。只是覺得之前反應很快的爸媽，在接受這些新事物的時候，突然反應就變慢了，你需要耐心，一點一點的教他們，就好像教一個孩子一樣。老小孩啊，老小孩。
看了幾位廈門同事的朋友圈，都在抱怨回家後父母差使她們做這個做那個。也許僅僅是單純的口頭抱怨，內心還是開心的。不過對於我們這些常年在外的遊子，其實心裡還是很希望能夠幫爸媽做一些事情。畢竟一年回不來幾次，常常回來的時候，父母會說的一句話，就是「放著別動，你歇著去，我自己來就行，不用你幫忙。」
其實，我有時候挺羨慕那些可以保持新鮮的思維去跟上這個時代的步伐的人，但是，更多的時候，我看到的是，隨著身體的日益老去，精神也失去了光澤，被這個時代徹底遺忘在了身後。
有的人永遠留在了80年代。
三、
回家陪著父母看電視，等安徽衛視春晚的時候，看了許久沒看的新聞聯播，竟然很新奇的聽到了主播一口氣讀下了如下的文字：
似乎很久沒有聽到這麼嚴厲的措辭，在結合最近很火的那篇《流感下的北京中年》，以及微博鬧的沸沸揚揚繼而不斷被刪評論的，北京清理安全隱患事件，清空天際線事件，禁止互助獻血事件。
感受到的是新年到來之際，這個國家飛速發展的背後，那些焦慮和不安。朋友轉了篇梁鈺stacey的微博，裡面有幾段話寫的很好：
「購買鍋碗瓢盆，買幾個，多少錢。衣架竟然要買成打，調料備齊竟然要這麼重這麼多錢；襪子衣服隨手扔他不會自己消失，也不會自己變乾淨；床單被套不經常換，真的會身上長濕疹；洗換全套真的可以花大量的時間和汗水；家裡真的要經常打掃，不然灰塵真的會讓人呼吸道受不了；真的要穿拖鞋，不然腳底真的會臟，爬上床就會加劇洗床單的頻率；吃完飯真的要把碗里的殘渣先在垃圾桶里倒乾淨，不然摳下水道的時候真的很想死；洗澡的時候真的盡量把掉下來的頭髮及時清理乾淨，不然下水道真的會堵到哭；馬桶真的要洗，不然真的會不幹凈會不健康；廚房灶台真的要用完就馬上清洗，不然真的會粘噠噠還引蟲子；衣服真的要整理歸納好，不然家裡真的沒地方放；衣服真的要分開來洗，不然真的會衣服上各種毛，身上各種毛就容易長東西；定時要檢查沐浴露牙膏紙巾等的庫存；水電煤真的要算著花，不然錢真的不夠用。
一個人生活沒人監督。生活真的會時差顛倒，身體狀態真的會差到自己無法想像的地步。
一切的一切，都會花費巨大的時間和精力。這些事情還不是一周做一次就能解決的，還真是每天都在不斷發生不斷處理。不做到，原來真的會讓人生病免疫力下降。以上這一切亂七八糟的瑣碎還只是保障一個人生活環境的基本健康罷了。更別提下班或者放學到家，只想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
以前的這一切都是誰在做？
每天這些日日夜夜不斷發生重複的瑣碎的事情，不斷千叮嚀萬囑咐隨手要關燈，東西放放好。不自己經歷這一切，磨練過這一切，永遠不知道，原來生活是這樣，不知道生活原來這麼多的瑣碎。
……
生活真的就是，瑣碎的同時，還要賺錢吃飯，深造提升。這一切都已經是最完美情況了，更別說隨著年齡環境帶來的疾病，職場的撕逼，孩子的矛盾，和長輩的矛盾等等。哪一項，都是少不了的，都是客觀必須存在著的。當你感受不到哪一項時，一定是有別人在幫你做了那一項。」
眾生皆苦，以前的時候，是父母為我們遮風擋雨承擔了這一切，而現在我們漸漸長大，而他們日益老去。這個社會時代所有的焦慮和壓力，都會慢慢來到我們的身上，這個世界，是變得更好一點還是更壞一點也是我們自己的選擇。「能量自然地從高處流向低處，使熵不斷增加，這種自然傾向或許可以稱為熵的力量。進化過程是與熵的力量彼此抵觸的，是由低向高的發展。」
所以，向前走吧。外公家門口的地都荒了，村子裡的年輕人都走了出去。「田園將蕪胡不歸」，不是不願回，是真的回不去了。既然大家都看到這裡了，我就用我深愛的一篇文章，和恩師的一幅字作為結束吧。
祝大家年年如意，歲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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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和其他》 杏林子
朋友即將遠行。
暮春時節，又邀了幾位朋友在家小聚，雖然都是極熟的朋友，卻是終年難得一見，偶爾電話里相遇，也無非是幾句尋常話。一鍋小米稀飯，一碟大頭菜，一盤自家釀製的泡菜，一隻巷口買回的烤鴨，簡簡單單，不像請客，倒像家人團聚。
其實，友情也好，愛情也好，久而久之都會轉化為親情。
說也奇怪，和新朋友會談文學、談哲學、談人生道理等等，和老朋友卻只話家常，柴米油鹽，細細碎碎，種種瑣事。很多時候，心靈的契合已經不需要太多的言語來表達。
朋友新燙了個頭，不敢回家見母親，恐怕驚駭了老人，卻歡天喜地來見我們，老朋友頗能以一種趣味性的眼光欣賞這個改變。
年少的時候，我們差不多都在為別人而活，為苦口婆心的父母活，為循循善誘的師長活，為許多觀念、許多傳統的約束力而活。年歲逐增，漸漸掙脫外在的限制與束縛，開始懂得為自己活，照自己的方式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不在乎別人的批評意見，不在乎別人的詆毀流言，只在乎那一份隨心所欲的舒坦自然。偶爾，也能縱容自己放浪一下，並且有一種惡作劇的竊喜。
就讓生命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吧，猶如窗前的烏桕，自生自落之間，自有一份圓融豐滿的喜悅。春雨輕輕落著，沒有詩，沒有酒，有的只是一份相知相囑的自在自得。
夜色在笑語中漸漸沉落，朋友起身告辭，沒有挽留，沒有送別，甚至也沒有問歸期。
已經過了大喜大悲的歲月，已經過了傷感流淚的年華，知道了聚散原來是這樣的自然和順理成章，懂得這點，便懂得珍惜每一次相聚的溫馨，離別便也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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