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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多塊錢的水果蔬菜,夠我們一家人吃過這個冬天

雪後的村莊

導語:媽媽不知何時拿出了她攢了幾年的一大團頭髮,想換個大點的不鏽鋼盆,我覺得這些頭髮太珍貴,三輪人覺得只能換個小點的盆,致使最終沒有達成交易。

撰文/張彩霞(甘肅定西人,海南大學2013年畢業,《西藏人文地理》編輯)

長長的秋雨停歇後,進入旱季,故鄉的冬季就開始了。

隨著乾燥寒冷的加劇和發酵,我們久久懸著心只等忽然的一場大雪落下,才能將一口氣鬆動,也落在這安靜荒蕪的大地上。因為大雪降下,通往縣城和鎮上的路就會被阻斷,只能踩著雪步行到二十公里外趕集,那種辛苦可想而知。所以,落雪之前,大家懷著擔心已經開始準備過年的東西了;落雪之後,生活才真正閑適,只等過完年,進入春天解凍的忙碌季。

今年的這場雪落在了元旦過後的幾日。當清晨從門縫裡投進光來,我醒來趕緊打開木窗一看,果然是一片白,鵝毛的雪還在徐落。這樣的天睡懶覺愜意極了,我沒有急著起床。其實不叫起床,應該叫起炕,床是個外來詞,我們一直睡的是炕。又冷又靜的冬日清晨,手從被窩裡伸出來,很快就在窖了一夜冷氣的房子里凍麻。如此,把自己裹在暖暖的炕上,睡懶覺,真是舒服再也沒有了。

不久,聽見媽媽開窗的聲音,繼而是掃雪的聲音。雪還在落,但還是要掃出一條小路來,通向炕眼門、廁所、碳房、柴房、草垛、填炕房,以及別人家門前掃出的小路匯合處。即便雪一直下,路再次被掩蓋,小路還是會再次被掃出來。村子裡的每家之間的聯繫,始終都有這些白雪間的灰色小路通著,通向鎮上或縣城的路只能任其掩埋,大地都是白的了。

掃過雪,媽媽要填炕(填炕既是動詞,也是名詞)了。

填炕的材料,在下雪之前就準備好了,基本由麥衣、草皮、樹葉等雜料混合而成。樹葉落得厚了,就有許多人背著背簍把樹葉掃成堆背回家。等長滿荒草的地皮凍硬的清晨,人們就拿著鐵鍬連草帶根鏟掉一層,堆成堆。鏟的草皮裡面攜帶很多土,這樣的填炕才能像碳一樣持久燃燒。最後將樹葉和農作物的廢料如麥衣等細碎雜物混在一起,堆在填炕房。熱炕就能燒到來年天氣暖和的時候了。過年的時候,每家每戶的男人們在暖烘烘的炕上,吃菜喝酒划拳唱小曲,全將寒意趕到了屋外。

直到不好意思再睡下去,我忍著空氣里的冷起來了。我沿著掃好的小路跑到碳房柴房一趟,生起了我屋裡的爐子。繼而,聽見爸爸開始了每日的唱歌。看來他已經生好了他和媽媽屋裡的爐子,洗漱完畢了。

爸爸是村裡的教師,但是幾年前他在他的辦公室裏手把手教完了最後一個學生後,小學就關門了。接著就給他安排了照看學校財產的差事,直接待在家裡了。他最大的愛好是唱,歌曲、小曲、秦腔都能來上一嗓子,而且在村上頗有名氣。這兩年發現了一款K歌軟體,如獲至寶,以至於每天唱得興奮得夜不能寐,嚴重影響了媽媽的睡眠質量。媽媽開玩笑說:你爸每天唱歌的勤奮勁兒,就像進京趕考前的狀元郎。結果後來發現,村子裡的很多人都用這款K歌軟體,於是村民又再次在網路端變成了K歌好友。我想,最純粹的歌者,大抵就是這些鄉親,是真正的熱愛。現在已經到了閑時,要麼爸爸叫上一夥鄉人到自己家來吃酒聊天唱小曲,要麼被叫去熱鬧,往往半夜十一二點踩著雪回家。

雪後的房子

這場雪已落,我們的年貨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前幾日還天朗氣清的時候,我們久久等待的賣年貨的人,終於開著三輪車來了。冷冷清清的村子,聽到三輪人的幾聲吆喝,一下子全聚到了一起。那時我們正在吃午飯,媽媽聽到吆喝聲,立馬放下飯碗找錢,我戴了帽子隨後跟出去了。我已經八、九年時間沒有這麼完整地在老家過冬了。我驚異於,如今這個開著三輪車的人,還做著物物交換的生意。爛鐵、壞手機、頭髮、鋁製品、蕎麥皮、麥麩等都可以。他的車裡有速食麵、桃酥、餅乾、白菜、包心菜、辣椒、胡蘿蔔、蘋果、橘子、柿子、大小盆、大小鍋、大小壺。沒有具體的交換標準,幾個來回的「行」與「不行」的討價還價就好了。

媽媽不知何時拿出了她攢了幾年的一大團頭髮,想換個大點的不鏽鋼盆,我覺得這些頭髮太珍貴,三輪人覺得只能換個小點的盆,致使最終沒有達成交易。三輪人說,大白菜包心菜都是自家種的,6毛錢一斤,比城裡的還便宜,而且送上門來,我們毫不猶豫買了100多斤儲存過冬,又買了100多塊錢的各樣水果。

200多塊錢,這個冬天就可以天天吃到水果蔬菜,把常年在外的我都驚到了。

不一會兒,一車的貨全變了樣。做生意的人涎著清鼻涕,坐下來和鄉親們交談,三下五除二大家就把他的來歷搞清楚了,原來他是誰誰誰家的什麼親戚,一來二去相談甚歡,寂靜的村裡就響起了明亮的笑聲。

我家彷彿了了一樁心事般,高高興興地搬完了東西,便邀請三輪人到家裡做客吃飯。他豪爽地說:不啦不啦,我吃完飯才出發的。

還有過年必備的豬肉也已經在院子的陰面,裡面被塑料包了兩層,外面又被被子包得嚴嚴實實的,凍住了,可憐的貓真是無處下爪了。

在過去,過年基本每家是要殺豬的,一兩頭豬殺完就各種分類處理,腌炸好的肉一直能吃到來年殺豬日。但是現在農村的人少了,又往往因為外出打工而要中斷在老家的時間,一頭好豬可是要不間斷從年初養到年末的。加上現今市場發達,隨時能買上新鮮豬肉,很多人的消費觀念也變了。但是人們對於在記憶中的那頭吃著自家糧食長大的豬肉的香,仍是念念不忘。如今到了年末,回鄉的人就要打聽哪家有自家養的年豬,幸運的人家能買上,不幸運的只好跑到城裡買飼料豬肉了。因為爸爸的人際關係又廣又好,很快有朋友自家養的豬送上門來了。

但是我有些不解,距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呢,他們幹嘛不等到快過年的時候賣。媽媽說:「今年有潤六月,立春早,豬要是長春毛了就麻煩了。」「春毛是啥?」「就是春天了,豬身上要換上新毛,很細小的毛,很難打理,肉質也會變壞。」

雪下了四天,天終於晴了。一大早,媽媽就開始掃雪了,她不一會兒就掃起了個大雪堆。

媽媽在掃雪

「要是有這麼大的一堆白面,那就……」我正在屋裡刷牙,聽到這個新奇的比喻,便接過話頭。

「那我們要吃幾年呢?」

「三、四年是沒問題的,哈哈哈……」

天晴了,我也一下子來了拍照的興緻,迅速架起了三腳架,開始了亂拍。跑出大門,拍了一些雪景,很快手凍僵了。回到院子里,看到媽媽在大雪堆上用手抹出了一個平面,在上面正在畫人頭像,我隨即給她拍了張像。這張人頭像,讓我想到了埃及的胡夫金字塔。

「再給他畫個鬍子。」媽媽一邊咯咯地像個小孩子一樣笑著,爸爸聞聲也趕出來了,我們看著她的傑作,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我忽然覺得我像老了似的,全然沒有了堆雪人的興緻。

媽媽的雪人

這時,來了一個親戚,他穿著厚厚的棉衣,腳上全是雪。他是來叫爸爸去給我的遠在六、七公里外的村子裡的一位我從未謀面的爺爺燒三年祭紙的。爸爸穿暖和後隨他出去了,到了下午回來時,是六個人帶著寒氣湧進了門,都是去燒紙的,一塊兒結伴回來了。回來坐上炕就開始了吃酒唱歌。不一會兒爸爸跑到我的屋子要我收藏的那本通渭小曲集子,幾個人就你一段我一段地開始唱了,好不歡樂。可我竟然一句都不會唱,羞愧啊。

這種小曲在過年的時候,會在皮影戲上和社火上唱。每年從正月初四開始,都會唱四天四夜的皮影戲。因為是給神仙唱的,從來不敢怠慢,人員也是專業的戲班子,由全村人出錢請來。

而我的娛樂是,用我帶回家的投影機,在幕布上放電影,各國新鮮的電影。晚飯過後,我在我的屋裡布置好現場,讓爸爸媽媽叫上鄰居,關上燈,進入別人的生活。

我在想,能不能在過年的時候,找到一塊很大的幕布,在大院子里給更多的人看電影呢。

(本文原標題《花一個冬季的時間,準備過年》)

【王小妮推薦語】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彩霞正在老家甘肅等待她的寶寶出生,當讀者看到文章時,她的寶寶應該出生了,這是這位甘肅定西姑娘全家在寒冬里的頭頂喜事。也正是因為浸著了喜氣,這些文字充滿特有的寧靜和溫情。

彩霞剛一畢業是去北京做圖書編輯的,很快,她發現自己不喜歡大城市,她得離開,她跟男朋友去了西藏阿里,後來他們結婚,她去了拉薩,在阿里她給藏族學校的孩子們當過老師。那裡的好些孩子不僅沒見過大樓和電腦,還從來沒見過樹,後者聽起來更稀奇。

我是第一個先看彩霞這篇「準備過年」的,一看完,立刻複製下來,轉給好幾個人看,多好,在孤零零的寒冷里掃雪的媽媽,唱曲兒的爸爸,鄉鄰和貨郎。我期待彩霞今後能寫更多的東西,關於西藏阿里,關於甘肅定西,她早就是個有故事的人,在《上課記2》的「彩霞的故事」裡面早寫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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