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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化//片言五則

黎化片言614

天寒地凍,今早按時起床,竟感覺思維也凝固了,不再流淌,只是在執政者這個詞上深旋,居然冒出一些屬於黎化的或為荒誕的見解。

執政者不應是思想家。思想家是引領社會向前的先鋒,執政者卻應為其所當政地區的收容者。服務民眾,不拋棄不放棄是其主要職責。從這一點延伸,執政者也應與什麼主義、理論、思想無關,不能囿於固定思維框架,怎麼干對當政地區的發展和民生有利就怎麼干,因勢利導,因境而異,隨時調整方為明智。

執政者不應具備執政能力之外的更多才華。人的精力、才情畢竟有局限,這就要求執政者心無旁鶩,全身心撲在治理上。清流誤國,才華誤國,此類教訓不勝枚舉,如李後主、宋高宗。好的執政者應為實幹家。要求執政者高學歷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執政者也不應冠以偉大、英明之類的譽詞。領袖愈偉大,人民愈渺小。西諺有云:總統都是靠不住的。英明如漢武、唐宗、康熙、乾隆,執政後期都無一例外變得昏庸。故,美國規定總統任職不超過兩屆,我國也規定當政兩屆後不得連任,都屬必須。

人在江湖,卻總是想些不該想的事。我們這一代人,似乎難以擺脫家國情懷。

不多說了,還是做我該做的事。今兒一天,全身心投入幾個應景劇目的創作。雖然無聊,卻自視為職責,也沒法推脫。

黎化片言之615

曾經說過,我進寺廟從不燒香叩頭,但我敬重佛教,並且和幾個大和尚是朋友。

來往多了,難免開開玩笑。

新近完成的長篇小說里,我據生活中真實的經歷,寫了主人公與寺院主持的一段對話:

~敢問長老法號?

~貧僧妙實,少女妙,果實的實。

少女的果實?這法號倒有些怪。展克華不由得失笑。

~有點可笑是吧?去年元宵節,還有個香客以這法號制了條燈謎,謎底打一成語。

"妙實"為謎面打一成語?展克華思索片刻,猜測:

~恐怕有點不恭,是珠胎暗結?

~高人,機敏!青山不礙白雲飛,恭與不恭,佛門無忌。以無著心應一切物,以無礙慧解一切縛,呵佛罵祖亦為破除執嚴。

哦?看來這妙實和尚倒是豁達,展克華不由興趣大增....

世人們都以為,佛門清靜莊重,戒律森嚴。其實,高僧都是生活風趣的幽默大師。反之,和俗家生活一樣,那些個性情呆板,思維逼仄的僧人,一般講來都很難悟透禪機。

《五燈會元》載:德山禪師宣鑒德高望重,卻公然大罵菩薩是擔屎漢子,智慧涅槃境界是系驢繩的木樁……他藉此告誡僧徒:禪,貴在洒脫、自由,生動活潑,富有創造力。

青山不礙白雲飛,是大和尚們常掛在嘴上的一句偈語,我也喜歡。青山喻境,白雲喻心。心無成見執著,便如行雲自在。

打破偶像,放棄所執,我們也就能獲得身心的自由。~這,也是我讀佛經的一點所悟。

黎化片言616

佛教經典浩如煙海,僅流傳於我國漢地的《大藏經》,就有萬卷之多。有口無心地讀上一遍,恐怕也得幾十年時光。

我讀過的,也只《心經》《法華經》《金剛經》《壇經》等五六部。有的淺顯,有的艱澀。

《壇經》,全稱為《六祖大師法寶壇經》,為我國唯一的土生土長佛經,記載的是禪宗六祖慧能的事迹和語錄。在我看有如一部樸實無華的長篇紀實,全書十品,啰哩啰嗦,很難讓人產生卒讀的興味。

和政壇一樣,佛門的衣缽傳承亦充滿血雨腥風。六祖慧能接班遭到佛門多路人馬追殺就是個範例。

五祖弘忍遴選衣缽傳人,大弟子神秀作偈云: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別說弘忍,愚魯如我,也能感覺此偈執於有見,限於修行,且有標傍爭寵之嫌。

舂米和尚慧能目不識丁,也口誦一偈,請人寫在牆上: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顯然,此偈要比神秀更接近色空真諦。於是,弘忍秘密召見,授於衣缽,立其為六祖。神秀氣急敗壞,命人追殺,演繹了一段極好的影視故事題材。

千百年來,並沒有人對慧能所悟提出異議。

然在我看,此偈也沒達到徹悟境界。神秀執著於身、心、塵埃,固然已入岐路;而慧能的無、非、何處,恰恰是建立在神秀的"有"之上的。何處惹塵埃的質問,流露的是咄咄逼問、得理不讓人的態勢。這且不說已犯執有之偏,有違我法我空之悟,更談不上"般若波羅密(智慧到彼岸)"了。

不偏於空,不偏於有,非空非有,即空即有,不落二邊,圓融無礙,方為禪宗第一要諦。

如果我有緣拜在弘忍門下,我想我會在廊壁上題上這樣一偈:

菩提樹無樹

明鏡台非台

我心皆虛空

塵埃不塵埃

不知此偈是否更接近禪宗真諦?

黎化片言之617

昨天片言說到禪宗六祖的偈語,引來三四百條點贊,也招來十餘個微友的質疑。

見識各各不同,也許,我真是遇上了文字障。

佛雲不可說,也就不去說。

想到了佛門的"拈花微笑":

靈鷲山法會,佛祖手拈一支鮮花一言不發。眾僧莫名其妙,不解佛祖何意。唯弟子伽葉破顏微笑。

此時佛祖發話了: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

這一故事,為禪宗開山創派的元始說之一,是禪宗以心會意的根本法門。

由佛祖拈花起,至伽葉微笑止,完成了一個認知的過程。

細加品味,這故事如武夷山岩茶,歷經數次沖泡之後,依然餘味悠悠。

禪與語言,玄妙而有趣。拈花一笑,是智慧的閃光,靈感的捕捉。若從語言上去探求,也就失去當下明了的機會。

語言,以概念表達,屬間接性的邏輯性描述;而禪悟,則強調感覺性的當下直覺。說,又不可說;說的是不可說,不可說又在說。此中奧妙,若無慧根,便只能感到"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了!你定要追問到底,我怕是只能以禪語回答:且撒尿去!

禪的思維,稱為沙門法眼,強調的是悟性而非理性。雖不屬形式邏輯,卻處處體現出獨特的辨證思維。

我們無須知道伽葉悟出了什麼,但可以想像其微笑如春風和煦。心領神會之間,師徒也就完成了愉悅的交接。於是佛祖高聲宣布:諸如此等,付囑摩柯伽葉!

《五燈會元》載:一尼姑常誦讀《涅槃經》,一字不識的六祖慧能為她解說其義。尼姑為之奇怪,慧能微微一笑,說:諸法妙理,非關文字。

顯然,慧能已達伽葉之靈光獨耀的境界。如果將禪理形諸文字,將感知轉換成語言概念,也就沒了禪宗的頓悟了。

創造性是禪的生命力。如何才能擺脫束縛?唯有使個性徹底解脫。故,高僧一般說來都是十分豁達的。

既然禪選擇的是直覺思維,也就超越了我們認識世界的平面及範疇,因而常常為我們難以理解。如:張公吃酒李公醉,一寸龜毛重七斤,芥子納須彌等等,我等凡俗,慧根有限,怕是此生都難以參透其意了。

佛說不可說,那就不說了。

黎化片言之618

省政協副主席L先生曾在南通當政多年,深孚眾望,也是我深為敬重的領導。他微信告訴我,轉發我前幾天的片言,一位高僧評價:根器不淺,造詣頗深。

八個字讓我競競:難道,我真和佛門有緣?

母親生前多次回憶:我出生是在中午,她被陣痛折騰得全身冒汗;一和尚上門化緣,她忍痛給和尚舀了一小瓢米,和尚高聲念了幾句,給了本書離去,我便呱呱墜地了。

和尚念的是什麼,母親沒記住;書卻保存下來,至今還在我的書櫥里,是一本《學佛如何》的小冊子,1953年版,恆志著,浙江天台國清寺法物流通。

多次翻閱這本72頁的小冊子,很淺顯,只是入門讀物,並無太多的感悟和所獲。

人貴在自知。我好吃,一日無葷便覺得受妻子虐待;我也好色,自認為屬那種天生為婦女之友的暖男;我崇尚自由,怕是受不了佛門的清規戒律;我還擺脫不了家國情懷,總夢想有所作為。此生肯定無法六根清靜。真不知有何根器,造詣何在?

當然,空閑時我也常翻翻佛經,但那只是出於寫作職業的需要。生在老百姓普遍拜佛的社會,我只是把佛經當作了一門學問、一科知識。

曾經以為"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有點可笑,然而,我錯了。因為我發現,有口無心恰恰是很好的念經境界。念經,大可不必去苦苦思索內中深奧要義,只讓意識保持那麼一點尚能認字的清醒,心隨口走,妄念不生,不用求解,唯須息見。那,你就漸漸把自己拽入一片空明。呼吸吐吶之中,能體會到一種洗滌身心的爽凈。

《金剛經》不知讀過多少遍。佛祖循循善誘,一句一聲須菩提,讀來節韻分明,令我生髮一唱三嘆、梵音繞樑之感。但,心如鐘擺,始終只在"若作是念"和"莫作是念"間來回撞牆,無所悟也無所解。

這並不重要。

人生於世,假如不想自欺欺人,也就難以否認苦海無邊這一事實。

要想活得自在,至為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究竟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享受一番佛經的沐浴,心臨高境眺望紅塵,你會感覺那些為金錢而蠅營狗苟、為地位而卑躬屈膝、為榮耀而覥顏人世是多麼的不值!於是,你也就會滋生一腔悲天憫人情懷,進而抵達求真、求善、求美之境界。

接連幾天的片言都在佛字上打轉,有微友以為距離過遠不感興趣,我也說得有點厭了,就此打住。

作者簡介:黎化,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一級作家,專業編劇,南京曉庄學院客座教授。中國作家協會重點創作工程簽約作家。出版有《江海祭》(長篇小說)、《話說陳獨秀》(人物傳記)、《闖蕩南非洲》(長篇報告文學)、《心靈叩訪》(隨筆)等文、史、哲著作十餘部以及《瓦匠女人》等大小劇本二十多部,計800餘萬字。曾多次獲曹禺戲劇獎、編劇獎和省、市"五個一"工程獎。其作品以思想深度和歷史高度見長,中國作協和江蘇省作協多次召開黎化作品研討會,《文藝報》發表專版評論,稱之為思想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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