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如果有用的話，還需要悲傷幹嘛？
安慰真的是一件最尷尬的事情，也是一件最無力的事情。就算是自以為最善解人意的人，都無法體會到對方當下的憤怒，或者悲傷，或者無奈。換位思考，教會我們的事情只不過是什麼話可以說，什麼事可以做，僅此而已。
其實每個人家裡都會有很多事情，大多數其實都是很無奈的事情。因為除了直系親屬，我們還有很多無法選擇的親戚。正因為這是我們無法選擇就出現的存在，所以很容易，就會產生我們無法理解的事情，甚至是不想去理解的事情。但如果事情涉及到直系親屬上，很多感情就會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我們稱之為本性。
我的一位親屬在上個月去世了，癌症晚期。是一件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情。所以我想這是無法稱其為白喜事的喪事。因為正好事發在我出差的前一天。所以我媽並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而是我仍在外地的某一天晚上，突然打電話給她，問她想買什麼東西，我來幫她買的時候，她才跟我提起。我當時人在地鐵站，我遲疑了幾秒之後，眼淚還是落了下來，但當我媽察覺到我的哭腔時，她也忍不住了。而我察覺到我媽的哭腔時，我又忍住了。只是問她要不要提前回家，她堅持說不用。後來又說了幾句，也就掛了電話。
情緒在那個時候也就隨著這個電話的結束先暫停，直到一個同事在跟我聊天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就突然提起了這件事情，我的情緒才又被打開。當時我想過要不要跟別人傾訴，但我不知道從何說起。情緒五味雜陳，可能電話接通了，也不過是沉默。我也不想讓別人去處理我這樣的情緒。我覺得這並不公平。雖說朋友是要有難同當，但在這個脆弱的世界，我有時候更寧願把負面情緒宣洩給一個陌生人，也不願意帶給我在乎的人。也許這是所謂的自私吧。
所以我選擇了去找我老闆，一個這樣的陌生人，反而會讓我沒有任何心理負擔。於是也是一場可以預計的大哭。我不知道我想表達什麼。但當下眼淚就是最好的表達。當時的情緒太過於複雜，又或者說，沒有情緒。就是哭過了一場，似乎就好了。第二天依舊可以正常上班，可以當沒有任何事發生。或許這也是為什麼第二天在工作場合，可以喝這麼多酒，也沒有任何反應的原因吧。
接下來我就回到了上海，我媽也過來。她要散散心。因為從親屬住院，到突然離去，到料理後事，她做了太多太多。此刻的她需要一個情緒的出口。果然，她有很多話要跟我說，她有很多眼淚需要流。她需要換到另一個環境，呼吸另一種空氣。就這樣一直到了前幾天，我們一起回家。
那麼這次回家，陪伴老人就變成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就像昨天下午，我們去接外婆的時候，外婆看到我的一瞬，是條件發射式的哭。就算在大街上，人來人往。我在那一刻深刻地感受到了，原來悲傷的力量如此強大，真的就是讓人束手無策。就像今天下午，外公在接電話，電話那頭的一句你還好嗎，就會讓悲傷的開關打開，一個人在陽台上流淚。就像今天晚上，看到一家人吃飯，外婆一個人回到房間，還是會無法忍受的放聲大哭。她說，她想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場。
悲傷就是這樣，沒有理由，沒有道理，就是這樣。
這是我成年之後經歷的第一次親人去世。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以前爺爺去世的時候，還很小。哭是因為看到家裡人都在哭，所以哭。但現在，已經是一個擁有健全心智的人的時候。一場喪事帶來的不僅僅是發自內心的眼淚。還有其中道之不盡的情緒，還有無數個無奈卻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又想起黃執中的那句話，需要勇氣的永遠都不是走的那個人，而是繼續留在那裡的人。
我又能做什麼呢？感嘆病魔的殘酷？感嘆親人的寶貴？感嘆人生的無常？哎。哎。哎。
對於我們這一代人來說，因為都是獨生子女的關係，而且隨著平均年齡的提高。三代同堂並不是稀奇事。所以理想的情況是，兩個婚姻健康的年輕人，面對4-8個老人。更現實的情況是，一個年輕人，面對4-8個老人。當你解決清楚逐漸複雜的家庭關係的時候，放在你面前的就是親人的離開。更常見的情況是，你還沒有學會處理這一個問題的時候，下一個更大的問題就來了。
那麼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呢？如果工作離家遠，無非也就是過年過節才能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又能做些什麼？陪老人說不了幾句話，大家一起吃個飯，拍個照發朋友圈，來表示自己有多麼孝順。然後呢？
所以我只要回到家，我也不太出去。就是跟家裡人在一起。因為我有一個很酷的媽媽，所以從小都沒有走親戚的習慣。所以我過年並沒有見到很多不熟的親戚而尷尬的煩惱。所以能陪的，也真的都是至親。我奶奶和外公今年都 83 歲了，外婆也快 80 歲了。我奶奶前幾天還跟我說，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過這個年，能過就過吧。所以，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的至親都曾得過非常嚴重的病，死裡逃生。所以我並不害怕醫院，我對醫院輕車熟路，經常去醫院也變得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正是因為沒有練習過如何處理死亡，也完全不會想著去練習這件事。所以當這件事真的來臨的時候，才會感嘆病魔的殘酷，感嘆親人的寶貴，感嘆人生的無常。
孝順這件事情永遠都是給別人看的，只有陪伴這件事情才是真實對自己，對家人能產生影響的事情。那我們又能陪伴多久呢？安慰雖然沒用，但是為什麼還需要？我想無非也是想讓自己好過一些吧，因為畢竟自私也是天性。人人如此。
所以那就在僅剩的時間裡，多一些陪伴吧。人類都擅長後悔，無力於補救。那就趁著還知道珍惜的時候，付出行動，好好珍惜。短暫的美好都尚能作為甜蜜的記憶，回味很久。又何苦讓無止盡的悲傷填滿本就不完美的人生呢？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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