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寫於2018年1月3日

18點55分,我把自己裹在厚重的羽絨服和圍巾里,撐著雨傘背著書包,從教室宿舍往外走。

深冬的夜裡下著綿綿細雨。

不遠處的教學樓,霧氣和雨水,昏黃的燈光,熟悉的操場,一片朦朧。

這是我來福貢縣的第159天。

福貢縣地處滇西北橫斷山脈怒江大峽谷中段,面積兩千七百餘平方公里,人口以傈僳族怒族為主體,約十一萬人。

5個月,從政府到學校,從縣城到各個村落,於我而言,這是一次認知重塑

整個地區的貧困問題嚴重,整體勞動力素質低下,教育質量落後。

2017年9月3日和11月2日,我兩次走訪達大科村,超生(一個家有10個孩子)、青少年輟學(以前沒戶口上不了學,現在上了戶口,但是年紀超過13歲,又不會說漢話,不能上小學;父母也不重視教育,讓大孩子帶小孩子,還要指望大孩子幹活)、醫療落後(山上的村子沒有衛生院,而下山一次不容易,加上貧困沒錢,普通的感冒可能都會致命),孩子們麻木和膽怯的眼神,比比皆是。

至今4個多月的支教生活是我生命中難得的時光,給高三的孩子分享大學生活和成長故事,給重點班的孩子分享學習經驗,給普通班的孩子開班會看TED演講,指導廣播台,主持校運會,再加上四個班的生物授課,每周二周五晚的查寢,生活忙碌而充實。

而長時間的體驗從很大程度上打碎了我曾經天真幼稚的觀念。它讓我發現,家庭經濟水平和學生的綜合素質高度匹配;現行教育制度中,大學入學途徑單一,在相對落後的地區,更是極大程度上壓抑了孩子的天性和多方面發展的可能性;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整體文化中都缺乏科學思維和素養。反觀自身,自己是高考制度的受益者,社會的大部分精英都是該制度的受益者,而利益相關者大部分會成為決策者,細思極恐。

福貢的價值在於,本質上,它處於前工業時代,但卻不得不跨越工業時代而進入後工業時代,同時,這種跨越是在政治強力驅動下進行的。在這種意義上,它具有相當的代表性。

與這段話相對應的,是該地區硬體設施日趨完善,然而軟體資源嚴重不足;是各地破土動工修建新城,然而普通百姓抗拒搬遷;是各種幫扶各種補貼之後,被幫扶者的習以為常;是現代化技術的興起和人們整體認知水平之間的格格不入。

2017年的最後兩天,我走訪了兩個學生的家。

2018年12月30日

匹河鄉棉谷村

一個是怒族的姑娘,一年前剛剛從山上被要求搬入山下的新農村。父親在5小時車程之外的另一個縣城打工,不會說漢話的母親在家帶著4歲的妹妹守著牲畜和地里的農作物,15歲的妹妹正在讀初三,而她在1.5小時車程之外的福貢一中讀高一。我的到來讓小姑娘很興奮,她忙活著上果盤、泡茶水、下地挖菜、幫忙切肉燒飯。新農村的房子是政府在曾經的水田上建的,整個村子都是統一的風格。從山上搬下來以後,對村民來說,交通更加便利,接受醫療和教育會更加方便,不過也從一定程度上失去了曾經賴以生存的土地,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外出打工。據說每戶的投入是20萬,然而資金在紛繁複雜的過程中勢必會縮水。這家的家庭條件和其他許許多多的農村家庭相比已經很不錯了,姑娘的父母都聰明勤勞,讓最初的空屋子慢慢添上了各種傢具,整整齊齊乾乾淨淨。這次家訪是我第一次走進改建後的新農村。

2018年12月31日

架科底鄉架科底村

另一個是傈僳族的姑娘。傈僳族不過春節,他們的新年是闊時節,以杜鵑花開的季節定時間,一般在每年的12月底,所以我去的時候正好就是他們過年。傈僳族普遍信仰基督教,往往整個村子裡最好的建築就是教堂。

從縣城出發,先坐40分鐘麵包車,再在電動三輪車上沿著崎嶇的盤山公路一路顛簸1小時,路上車輪滾動,塵土飛揚,我用手緊緊抓著車子邊上的欄杆,身子不斷晃動。她坐在我的對面,對這一切安之若素,只是時常不好意思地看著我笑。據說這條如此凹凸不平的山路是2年前才修好的,在那之前,姑娘在山下上小學,上中學,每到放假的時候,她都要獨自背著重重的書包走4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回家。廚房是木頭房,很暗,只有一扇窗戶,用木頭簡單分成兩格,外面是廚房,裡面擺張小桌子作為餐廳,屋子的各個角落七零八落地放著一些生活用品。廚房的中間有個土坑,在坑裡直接燒柴,上面架著架子,再上面架著一口鍋,直接在上面燒菜做飯。旁邊是另一排平房,有三間屋子,一間是小客廳,裡面只有兩張沙發和一張茶几;還有一間是她的姨媽的卧室;正中間是姑娘的外婆開的簡易小餐廳,每周日營業,給來附近的教堂做禮拜的客人們燒點米線。

小姑娘從小由外公外婆撫養,爸媽帶著她的妹妹在外地打工,常年不回家。她很懂事,在學校的時候好好學習,在家的時候幫外公外婆做家務。在學校宿舍,因被子太單薄,她有時候晚上會冷得睡不著,白天為了防止自己犯困,她就穿得少一點。「我要好好學習。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有一次產生了輟學的念頭,被外公打了一頓,那是他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後一次。」期中考試後,她因為生物成績優秀被我獎勵了一大袋桂圓乾,全部都帶回家給外公外婆了。「他們沒吃過,我以後還有機會吃。」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們正走在山間的小路上,2000米左右的海拔地區的陽光很好,灑在她的身上泛起溫柔的光暈。

女孩的外公在飯桌上喝了點酒,用不利索的普通話吃力地對我說,她爸媽不在身邊,你們老師就是父母。既心疼又感動。

回來後和其他老師交流,他們早已習慣。當地的老師說,像這樣的家庭還有很多很多。他們曾在初中的班上做過統計,單親家庭、留守家庭的總比例超過60%。某個班主任說:「我們知道老師要關愛學生,要走進學生的心裡。可是這些家庭實在都太複雜了,我要怎麼一個個關愛他們?」另一個年輕老師說:「這就是我為什麼不願意當班主任,心理壓力太大了,就怕學生有心理問題,就怕出事。」還有一個老教師說,你們這些年輕的老師還有熱情,像我見多了就麻木了。他還提醒我,不要在某些學生身上太花心思,你對他越好,他就會越依附你,粘著你,還不懂得感恩,什麼事都來找你,以後就擺脫不了了。這個老教師已經有26年的教齡,見過太多讓人匪夷所思的案例。

像我走訪的兩個家庭已經算是狀況比較好的了,因為不管經濟條件如何,這兩個家庭都在不同程度上,重視教育。更重要的是,這兩個孩子願意和我交流,並且自身有意願想改變。

但是那些萬千不願意或者不敢開口的孩子呢,那些我根本沒有機會去了解的家庭呢?

他們的成長對整個群體而言,可能只是每年有些波動的統計數字而已,但對於每一個個體而言,卻是幾十年的實實在在的生命。

個人的影響非常有限,我開始意識到,剛開學的時候,我在班上做的那些分享、灑的那些雞湯,極其幼稚。從6歲就開始帶弟弟妹妹、就開始上山找豬草的孩子,從11歲才開始上小學的孩子,家裡有10個兄弟姐妹的孩子,父母雙亡的孩子,等等,這些孩子的生活經歷我永遠都沒法感同身受,甚至不知道那些我從小接受到大的價值觀是否真的對他們適用。如果我真的想幫助他們,除了一顆善良的心和一點點情懷,我必須依靠更加專業的知識和團隊的力量。

對現階段的我來說,也許最便捷的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就是給予那些願意改變的並且信任我的學生們恰當的關注和引導,可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不是意味著社會資源往往會朝那些已經擁有較多社會資源的個體身上傾斜?

我和他們又有什麼不同?思來想去,很大程度上可能真的只是因為出生不同而已。雖說我的父母並不是什麼知識分子,也沒有受過高等教育,但至少他們都重視教育,雖說我並不是出生在什麼大富大貴的家庭里,但至少不缺吃穿。

成長環境和家庭教育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一個人的生命進程,這些又有多少是完全隨機的呢?

許多我不曾思考的問題開始浮現。

鄉村教育從來就不是某些個體可以解決的問題,它需要思想、見識、眼界,需要專業的團隊來干預。

從這樣的角度上來說,這一年的志願者生活,給我帶來的益處,要遠遠大於我能給予的。

2018年,希望自己為這裡的孩子做一些具體的事情,做一些與我的能力價值更匹配的事情;

2018年,努力做一個生活的記錄者,力求客觀、具體;

2018年,努力打磨自己,要有更多的輸入。

不是所有的人生都能有個間隔年,上天給了我突圍和重塑的時空,斷不可輕擲。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三土二米 的精彩文章:

TAG:三土二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