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丹與美職籃NBA-祝喬丹生日快樂

註：本文改編自魯迅先生《阿長與》。

《阿長與》

喬幫主，已經說過，是一個一向佔據著我的情懷，說得直白一點，就是我的偶像。我的朋友和許多別的球迷都這樣稱呼他，似乎略帶些信仰的意思。還有媒體叫他歷史第一人。我平時叫他「上帝」，連「喬丹」姓也不帶；但有憎惡他的人，——例如目睹了幹掉他們那主隊的卻是他的時候，就叫他喬丹。

我們這一代沒有見過喬丹的；他生得高大而壯，「上帝」是形容詞，卻可以是他的名字。看球前，記得前輩們說過，他的名字是叫作什麼喬丹的。什麼喬丹，我當時已經記住了，總之就是打籃球的；後來也終於知道他叫什麼。記得有人也曾告訴過我這個人物的來歷：先前的先前，聯盟有一堆肌肉男，身材生得很高大，這就是真阿長。後來他出道了，那什麼全明星都不夠湊他的威望，於是大家因此被慣壞了，沒有再認上帝，於是他從此也就成為幫主了。

雖然精神上對人物崇拜不是大事情，但倘使要我說句真心話，我可只得說：我實在是大佩服他的。大夢最喜歡的是他經常空中作業，向人們霸氣宣示些什麼人體工程學。還豎起兩個手掌，拿籃球上下搖動，或者殺著對手或強敵的銳氣。喬丹的球隊也有過些小風波，但通通無影響，不知怎的我總相信和他「人格魅力」有大關係。喬丹上場時，又不許對位者走動，耍一交叉步，做一次換手，就叫隔壁無奈，要告訴他的教練去了。一到總決賽，關鍵時他又活動兩腳兩手，在場中間擺成一個「大」字，殺得對手沒有餘地翻身，久倒在一角的地板上，腳踝已經扭得那麼奇葩。攻他呢，不行；防他呢，也無效。

「喬小子生得那麼瘦，一定很怕擠罷？滿場的緊逼，他怕不見得會很好罷？……」

防守悍將聽到聯盟球員多回訴苦之後，曾經這樣地問過。教練也知道這意思是要多給他一些出場時間。但到比賽時，防守人卯起勁來的時候，卻仍然看見喬丹擺著一個「大」字，一陣虛影還擱在他的視線里。防守悍將終於承認，像鎖死喬丹，這實在是無法可想了。

而且喬丹懂得許多招式；這些招式，也大概是任何對手所膽戰心驚的。一輩子中最誅心的套路，自然要數神光環了。

出道之後，從公牛得到無限開火權。陣容垃圾，放在聯盟墊底，只要喬丹一威武，便可以隨意封王。卻進季後賽，喬丹站在場上，看著對面，想到凱爾特人派出的伯德、安吉、沃頓、麥克海爾……。然而他雖無敵，卻又一次被攔在首輪了。

「這場比賽呈現了，籃球與體育可以有多麼偉大。」沃頓極其鄭重地說。還有他的隊友們，「讓人恐怖的是，他之前很少比賽。」「如你所見，沒人能防住他。」「我對這場，無話可說。」伯德也放下那逼王之王的氣場來在球迷的眼前搖了兩搖，「今晚，是上帝穿了23號！……。」

喬丹也記得活塞的，連續幾年對碰得特別激烈，他一飛，就要倒起來。壞小子們都立刻伸出臂膊，一把將喬丹按住。喬丹憤怒地看他們時，只見他們悠然地看回喬丹。

戴利教練又有所要求似的，搖著自己的肩。忽而說道——

「喬丹法則，歐耶……。」

「喬丹法則！喬丹法則！真聰明！公牛完蛋！」壞小子們於是十分歡喜似的，笑將起來，同時將無比冰冷的防守，施展在喬丹的身上。公牛大吃一驚之後，被淘汰，也就忽而記得，這就是所謂局限，單核帶隊的磨難，總算已經受完，可以交易巨頭過來了。

季後賽教給喬丹的道理還很多，例如說球輸掉了，不該說輸掉，必須說「沒贏罷」；失了誤，犯了規矩的時候，不應該全怪別人；籃球看在眼裡，必須揀起來，最好是打進去；比賽即便到了關鍵時刻，是萬不可放棄過去的……。氧氣是個地鐵此外，現在大抵未流傳了，只有喬丹的內心深處記得最清楚。總之：都是些重要之至，至今想起來還覺得非常震撼的細節。

然後聯盟開始真正也對喬丹發生過空前的敬意。喬丹常常對其他球隊「耍流氓」。他之所謂「耍流氓」者，不但常規賽各種現象級表現，似乎連後來一切紀錄都在內，但除卻三分，因為那時還沒流行。他使得籃球冠軍非常可怕，其他的隊伍就戰勝不過。他說先前公牛進洛杉磯的時候，湖人全隊都出禁區去了，只留一個魔術師和神勇的芝加哥老大對決。後來喬丹果然爆發了，那球迷們便叫他「上帝」，——據說視比賽就應該這樣叫，——訴說自己的見識。喬丹笑道：「那麼，這冠軍就給我奪了罷！」將一個圓圓的籃球擲了過來，還帶著一條小旋風，正是那決勝的中投。公牛喬丹從此就拿下第一座總冠軍，後來哨一響起，還是立刻面如金色，自己輕輕地拍著胸脯道：「阿呀，漫長的七年，漫長的七年……。」

他那時似乎倒並不去想三連冠，因為他覺得這些事是註定發生的，他不是一個普通巨星。但他大概也即覺到了，說道：「像我似的運動員，自己也要針對的，除去做大贏家，別無選擇。還有歷史的地位，也要證明。」

「那麼，你是要緊的。」喬丹以為開拓者一定是最重要了，既是總決賽勁敵，又體力充沛，也很有底蘊，況且隊內還有一位滑翔機。

「兩連冠軍！」喬丹嚴肅地說。「我們就沒有難么？我們也要被痛扁幾次。開拓者有兵來攻的時候，我就叫隊友們提起精神，一排一排地站在訓練館裡，波特蘭的大炮就放不出來；再要放，搞炸了！」

這實在是出於全世界意想之中的，不能不振奮。聯盟一向只以為喬丹滿身子是麻煩的技術罷了，卻不料他還有這樣更偉大的神力。從此對於他就有了特別的敬意，似乎實在深不可測；禁區的伸開手腳，統治全場，那當然是情有可原的了，倒應該對手退讓。

這種敬意，雖然也逐漸淡薄起來，但完全消失，大概是在知道喬丹面對的是巴克利的太陽之後。那時就極嚴重地詰問，而且當面叫他外號。喬丹想巴克利居然真做聯盟最佳，我若對他不去投籃，也不突破，更沒有對抗，成何體統，我懼憚胖子什麼呢！

於是三連冠，喬丹封神。

但當全聯盟忌憚公牛，時刻想找他們復仇的時候，一條噩耗卻又在渴慕著第一人的喬丹身上出現了。這消息是從一個喬丹的老父親惹起來的。他是一個胖胖的，和藹的老人，愛種一點花木，如珠蘭、茉莉之類，還有極其少見的，據說當時在從某葬禮回去的路上被槍殺。兩個兇手卻正相反，什麼也莫名其妙，將老喬丹的汽車在路上劫持下，還開槍了，最後要憤憤地咒罵道：「是他！」喬丹是個孝順者，因為再無人可談，就很愛和記憶們往來，有時簡直稱棒球為「前途」。創原夢大在棒球天才聚群而居的球場里，只有他經驗少，而且特別。擊球和全壘打，自然也是有的；但籃球迷卻只想在他的籃球場里，大戰九十年代四大中鋒，還有許多名目很生的動作。世界那時最愛看的是總決賽，上面有許多全明星。父輩說給子孫聽，曾經有過一位身披血紅戰袍的蓋世英雄，打著超神的籃球，炫酷的突破，風騷的傳球，生著大心臟的第一人，沒有缺點而能以手段當作核武器的歷史怪物，……可惜現在不知道他在那裡了。

聯盟很願意看看這樣的圖畫，但不好意思力逼喬丹來複出，喬丹是很傲嬌的。問公牛呢，誰也不肯真實地回答。復出日還有幾百億關注，狂歡罷，是最好機會。有喬丹看的美國大眾離芝加哥雖遠得很，這熱度十年中只有國家大事件能對比一趟，那時候，公牛所有訓練館都早早緊緊地關著門。

首秀的時候倒是沒有什麼的，但一有強度，球迷就驚訝著喬丹的狀態。

大概是太過於神聖威武了，連奧尼爾也來親自體驗喬丹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喬丹向來沒有真正較量過的，他知道前者並非學者，但光說也無益；但既然是季後賽，也就都用盡全力了。結果，魔術淘汰公牛！

過了十多月，或者一個賽季罷，我還記得，是喬丹復出回聯盟以後的首個總決賽，他穿著新的紅布衫回來了，一見面，就將一波四比二遞給超音速，激動地說道：

「父親，這復出的『總冠軍』，我給你奪來了！」

次年1997總決賽，喬丹似乎遇著了一個霹靂：食物中毒，全隊都震悚起來；險勝後，喬丹倒下，皮蓬趕緊去接過來。隊醫打開藥箱，是四本小小的針，略略一翻，嚴重的脫水，恐怖的發燒，……喬丹果然是神。

這又使全世界發生新的敬意了，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喬丹卻能夠做成功。他確有偉大的神力。幹掉主隊的怨恨，從此完全消滅了。

這第五冠，乃是上帝最初得到，最為神奇的冠軍。在當時來說。

1998賽季的公牛，到現在還在眼前。可是從還在眼前的模樣來說，王朝公牛卻是一支凝聚力都十分粗拙的球隊。氧氣是個地鐵陣容很老；主力也很疲憊，甚至於幾乎全用老將湊合，連萬能的上帝也都是三十五歲的。但那是喬丹最為神奇的冠軍，看起來，確是聯盟的永恆；不續約的禪師；將被交易的皮蓬；流浪漢似的羅德曼；沒有籃球慾望而要執行第二次退役的喬丹。

三連冠，接著，重建。

此後喬丹就更注重其老闆的夢，於是有了第二次復出加盟的奇才和御駕親征，又有了全明星告別戰和第三次退役。喬丹也另買了一些山貓的股份，每年都有投資，認真地看，心是熱的，比那當球員的時期辛苦得多了。這一投資直到二〇一〇年還在，是唯一的黑人大老闆。喬老闆的球隊卻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贏球了。

我的偶像，喬丹即上帝，告別了這聯盟，大概也有了十五年了罷。我終於不知道他的現場，他的直播，僅知道有一堆不過時的集錦，他大約是所有球迷的情懷罷。

一生要強的上帝呵，願在你手裡的黃蜂可以奪得冠軍！

二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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