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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內障武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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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遇

2009年的元宵節未至,北京突然就暖了起來,接到領導的指示,我和由德勃、邱偉強帶著幾袋元宵,分別代表工會和黨支部去看望幾位老專家。

朱秀安教授剛要出門診,提著瓶2.5ml的大可樂,步履緩慢,下盤卻是穩得很;張惠蓉教授就住在北醫三院旁邊的家屬區,依然精神矍鑠,一邊指揮小阿姨掃房,一邊正編寫講課用的ppt……辭了他們,我們趕到老城區,李鳳鳴教授的家就在那裡。

李教授的樣子與想像差距甚遠,畢竟有九十多歲的高齡,精神不佳,目光無神,對三院眼科的人和事似乎已無絲毫印象。我強掩內心的失望,配合著老由和邱偉強,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不停地望著牆上的時鐘。

幾番客套話之後,我們起身告辭,老太太卻突然堅持要出門送我們一行,無論如何都勸不動。

李教授突然問道:坐了這麼久,竟是還未曾問起你們的名字?

邱偉強答道:在下邱偉強

李教授接著問道:是秋天的秋嗎?

小邱素來不喜別人問他是否姓「秋」,概其認為世上本無人姓秋,自覺這問題是莫名其妙,不過既然一條腿已經邁出大門,也沒有必要和老太太爭執,就順口答道:正是秋天的秋。

李教授接下來又問我:你又叫什麼呢?

我趕緊答道:冬雪川

李教授又問:是哪個冬

我回到:是冬天的冬

李教授突然面露不快,卻轉瞬即逝,不經意間用衣袖拂過我的後背:一個姓冬,一個姓秋,卻是來耍老太太的嗎?

我們三人竟一時接不上話頭兒,再看老人又回復到之前渾渾噩噩的狀態,未再多言,匆匆告辭。

過了晌午,我開始覺得陣陣不適,感覺有股熱氣自後背而始,在全身上下胡亂躥動,沒有任何章法,到了傍晚,不僅無所緩解,反而覺得半邊身子熱,半邊身子冷,腿腳忍不住地發抖,額頭卻是大汗淋漓。

夜裡,更是無法入睡,五臟六腑如同翻江倒海,我腦海中猛然閃過李教授在我後背衣袖輕拂那一瞬,趕緊掙紮起來,叫了輛車,朝著老城的方向駛去。

雖是白天來過,但一直都是跟著由德勃走路,到了晚上就更認不得是哪門哪棟了,心中不免焦急:難道吾命竟要休矣?

恍惚間感覺身後似有一人影,急忙轉過身來,除了空空的街道,哪見得半點蹤影?那身影如同鬼魅,似影相隨,瞬間躲到我身後,我趕緊再轉回來,依然是一無所見。

猛然間卻聽到身後有人說話,聲音蒼老而內力雄厚。

「看來我卻是錯怪你了,這世上竟真的有人姓冬!」,聲音似遠似近,讓人捉摸不透。

一瞬間,一個人影已經閃到我的面前,正是李鳳鳴教授。

不知何時,我的錢包和身份證已在她手中,她面露愧色,不過也是一閃即逝。

「算了,也是你我二人有緣」,老太太把手掌輕輕抵在我檀中穴,一陣暖流奔涌而入……

神功

第二日清晨,我醒來時還在遲疑,昨晚的事情是真的發生過,還是一場怪夢?來不及細想,隨便吃了兩口麵包,我就趕往三院,不料出門跑的太急,頭竟頂到房頂上。

雖是春節剛過,郝燕生竟又約了50多個病人,白內障手術一早就開始了。

這白內障手術可分為多步,從作切口,分離晶狀體,劈碎硬核,吸出碎片,最後植入人工晶體。

郝大夫手術自是動作嫻熟,一氣呵成。對於剛入科的小大夫,能看到這樣的手術一定精氣神兒十足,可對我這樣的老助手來看,卻是無聊的緊。

作徒弟的往往都希望能夠看些新奇的術式,或是老師如何應對意外,扭轉乾坤。

可偏偏郝燕生這種專家極少出錯,當他的助手,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只見到完美的切口,完美的分離,完美的劈核,雖說郝教授喜歡教學,常常帶我裝人工晶體,不過這一步實在容易,裝了幾次後,更覺得無聊。

郝教授後面的主刀是陳曉勇,他才剛入門,謹慎得很,每一個步驟就像作廣播操一般,按部就班,不過好在只有3個病人,再陪他熬一熬就可以出手術室了。

不一會兒,第一台手術就順利完成了,第二位已經躺在床上,曉勇看了一眼患者,眼窩很深,擺了擺頭位,眼窩裡還是容易存水,我把食指按在外眥部,水一下子就流出眼窩,顯微鏡下的視野瞬間變得清晰。

曉勇輕輕地做好3.2mm的角膜切口,隨後把晶狀體的前囊撕開,圓的很,他自己笑了笑,很滿意。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到,如果我頂在患者眼角的手指能伸進去把晶狀體的囊膜分開就好了!正想著,感到一股氣流似乎從食指間流出,直接沖入患者的眼睛,我在顯微鏡下看到,晶狀體的囊膜和皮質已悄然分開。

曉勇興沖沖地拿過注射器,打算開始作水分離和水分層,不過一看顯微鏡,表情瞬間凝固,他看看手裡的注射器,問道:我剛才打過水分離了?

護士回了一個白眼:陳教授,你在搞笑嗎?打沒打過你自己不知道?

曉勇用水針挑起前囊仔細檢查一番,確實是分離過了,可自己明明還沒有……

難道最近加班寫論文忙暈了不成?帶著一臉狐疑,他又轉過身去拿起超乳頭和劈核鉤,當他再次望向顯微鏡的時候,大家隔著口罩都能看到他張大的嘴巴。

因為我剛剛又用內力氣替他把白內障核均分成了八瓣……

最後一個病人上台的時候,陳曉勇把嘴巴湊到我的耳邊:要不再來一次?

我把手指輕輕地壓在角膜的正中心,當我再次抬起手臂時,晶體的前囊膜已經被刻成10個同心環,環環間相距0.5mm。

江湖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2個月後,我的周末開始忙碌起來,我確信自己是江湖上唯一一個以"一助「的身份到處「走穴」的人,不收錢,只為交朋友。

雖然我能夠幫主刀輕鬆完成一個完美的環形撕囊,或是把硬核碎得像餅乾屑,甚至用內力把已經沉到玻璃體腔的白內障核重新托回前房,但其實我作的最多的是在術後把純陽內力貫穿眼睛的每一個細胞,徹底杜絕術後的嚴重感染-眼內炎的發生。

很多基層醫生早就掌握了白內障手術的技術,只是沒有膽量放手去作,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而避免這種失誤的唯一方式卻是多作!

醫生的矛盾在於,在提升技術的道路上,你一定要經歷一些不完美的手術,給一些病人帶來不小的痛苦,雖然最終,更多的人會因你的手術提高而收益,可是這些起初失敗的病人該如何面對呢?

因為我的出現,這個矛盾被打破了,手術的失誤變得可以被接受,從助手鏡後輸送的雄厚內力,在為那些曾經擔驚受怕的醫生保駕護航。

在認識了很多新朋友之後,我來到了老梁所在的五院。

老梁的白內障手術提高史就是一部血淚史,開始的時候沒機會學,後來沒機會作,再後來終於克服全部障礙,逐漸掌握所有的白內障手術技術後,逐漸變得小有名氣。但奇怪的是,常規病人個個兒都好,可一遇上重要病人,不是破囊,就是掉核兒,簡直是見了鬼了!

今天躺在手術台上的是衛生局局長,局長的老戰友介紹他來找老梁,因為老戰友對自己的手術效果非常滿意。

可是,老戰友是個普通人,而局長,是重要病人。

在老梁的心裡,局長的手術結局一片黑暗。

在我的眼裡,老梁的手術爐火純青,無懈可擊。

我把雙手輕輕地揣在胸前,沒打算作些什麼,對於老梁來講,也許信心比別的都重要很多。

手術即將開始,手術室自動門卻轟然分開。瞬間,我的後背感到陣陣壓力,如同大敵當前。我聽到手術室的護士門都在對來人打招呼:「李主任,你今天也來了」。

李主任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站在我們身後望著監視器。

我輕輕地壓了下局長的角膜,一股剛猛的內力竟將我的手指彈開。

我心中暗道:不好!

不知什麼時候,角膜的前彈力層已經被內力貫穿,堅硬如鋼。若是此時老梁下刀,切口一定失去控制,裂向角膜中央也說不定。

角膜切口是手術的第一步,切口不順,步步不順;但更麻煩的是,手術室來了位頂級高手,我還要手指和病人眼睛接觸才能幫上老梁,而這人隔空就能發力。看來,老梁歷次重要手術都出問題,關鍵就在這個高手身上,今日我二人想全身而退想是不易。

我向老梁使了個眼色,希望他能終結手術。可是老梁竟未理會,拿起穿刺刀,準備開始了。

李主任還是望著監視器,不動聲色……

我心生一計,把手指輕輕地調整了方向,指向心電貼片的方向。

很快,監護儀開始報警,麻醉師叫來了上級領導,隨後他們宣布,患者突然出現了不明波形,建議手術延期。

情仇

入夜,我和老梁喝到大醉。

我忍不住告訴他,前面出問題的手術都是李主任作的手腳,而且以我的力量,幫不了他。

老梁說,李主任原來是帶他的老師,他今天所有的一切,都要拜他所賜。可是自從他開始學白內障,李老師就如同變了一個人,雖然老梁已經學會如何應付始自李主任的各種刁難,可是沒想到他竟會真的這麼絕!

我勸他離開五院,也勸他放棄衛生局長的手術。

老梁說:不用勸了,李主任找過局長,明天手術繼續,但主刀已經是李主任了。

我真的喝多了,把內力發給了老梁一些,不多不少,正好夠干一次壞事。

第二天一早,酒未全醒,我已馳回北京。

我不知老梁到底會怎樣作,只想到,今生應該再不會見到他。

風雲再起

八年後,眼科年會,我又見到了老梁,面龐消瘦,印堂已悄然鼓起。

我已不再是眼科醫生,他卻還在五院。

我的展位在博士倫和拓普康旁邊,老梁忍不住又敘起往事。

局長的手術日,老梁確實去了,但只是想看看。

誰料手術最後真的出了意外,人工晶體都裝進去了,卻發生了脈絡膜驅逐性大出血。李主任把所有的內力都送入玻璃體,卻還是解決不了問題,他知道自己的未來沒了,甚至可能當天都下不了手術台……

老梁換了手術衣,坐在助手的位置,手指戳在眼瞼……

血止住了,李老師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老梁默然答道:我就是不能容忍自己成為你的樣子。

沒人注意到,一滴淚水沿著李老師的臉龐流下來,划進淺綠色的口罩,隨後再也不見。

李主任第二年就退休了,此後沒再進過任何一間手術室。

臨走前,他講到自己的老師曾經如何對付自己,然後把所有的功力都傳給了老梁。至於自己當初如何獲得這份功力,卻隻字未提。

我聽完笑笑,沒再多說什麼。

老梁也言道:往事不堪回首,過去就過去吧。

我突然轉移了話題:這兩天的學術會議有什麼新鮮的嗎,比如手術表演之類的?

老梁答說:這幾日看了些白內障手術,原來都是從手術技巧上看,自從二脈打通,確是從另一個角度開了眼。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他所言說。

老梁繼續說道:昨天表演手術的有301的李朝輝,也有重慶大坪的葉劍,表面上看是和大家一般的做法,但從內力的收放,尤其是劈核的力度,分明是大內鷹爪功的力道。

我順其說道:確實,部隊高手的氣息調理,歷來是硬朗、直接,與民間大為不同。地方醫院的手術常是柔中帶剛,與民間楊氏太極的功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老梁又說:不知你這幾天有沒有看角膜手術的表演,你是三院出來的,一定對洪晶的出手力度很熟悉,關外與中原三大派風範迥異可以理解。不過昨天看了一位年輕人的複雜角膜移植表演,人是部隊的,角膜環鑽的手法和力度都剛硬迅猛,招數冷峻,與旁人很是不同。

我不禁心中一怔:你的意思是,血滴子竟是真的存在?

老梁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點了點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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