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結婚，但想生孩子」，女性凍卵還要跨過幾道坎？

日前，天津29歲女子展瀅瀅向吉林省全國人大代表寄去一封挂號信，希望人大代表能提出「立法確認單身女性生育權」的提案。「婚姻對我來說並不是一種必須的生活方式。我希望未來能夠有個孩子，但我目前沒有足夠的經濟條件去國外凍卵。」展瀅瀅希望能在國內公立醫院合法凍卵，將來即便不結婚，也有機會通過輔助生殖技術生育孩子。

如今，類似展瀅瀅的女性越來越多，女演員徐靜蕾就曾公開表示，為保證自己在生育權上擁有儘可能大的選擇餘地，早於2013年就在美國冰凍了九顆卵子，她將其稱為「世界上唯一的後悔葯」。不過，眼下要成功吃到這顆「後悔葯」，還有不少難度。

「我不想結婚，但想生孩子」

女性晚婚日益普遍，生育年齡延遲，越來越多的中國女性對「凍卵」產生興趣。2010年，全國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中國女性的平均結婚年齡已從2000年的23.4歲增加至24.9歲，女性平均生育年齡則從2000年的26.31歲增加至29.13歲。

在北上廣一線城市，晚婚更為普遍，早在2014年，上海市民政局已統計顯示，上海女性平均結婚登記年齡為32.00歲，女性初婚年齡為28.14歲。結婚越來越晚，生育也跟著一併推遲。

在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仁濟醫院生殖醫學臨床中心，幾乎每天都要接待一兩位詢問凍卵的女性。「以35-40周歲的上海戶籍單身女性居多。」仁濟醫院生殖醫學臨床中心主任孫贇告訴記者，這其中90%的諮詢者一胎都沒有生過。

32歲的上海姑娘許宜很關心「凍卵」，父母失敗的婚姻讓她對結婚很恐懼，「我不想結婚，但想生孩子。」許宜跑了很多家醫院，都吃了閉門羹。

原因很簡單，「凍卵」屬於輔助生殖技術範疇，我國法律有規定，患有不孕不育症的夫婦才可以接受輔助生殖技術診療。

2013年，上海市衛計委出台規定，只在兩種情況下考慮冷凍卵子：一是有不孕病史及助孕指證的夫婦，在取卵日丈夫取精失敗並不接受供精的特殊情況下；二是希望保留生育能力的癌症患者，在手術和化療之前可先進行卵子冷凍。

簡言之，在我國，單身女性暫時還不被支持使用該技術。但現實中，冷凍卵子其實距離實際生育還有很長距離，在凍卵環節就將單身女性排除在外，可能加大女性的婚姻焦慮，因為「太晚結婚」的擔憂本質上就是對錯過生育年齡的恐懼。

「這是在用法律向我們逼婚嗎？」許宜苦笑道。

凍卵真是「世上唯一的後悔葯」？

在美國、西班牙、英國，未婚女性可以冷凍卵子。尤其在美國，每個州會根據自身制定的方針實施保存卵子計劃，美國生殖醫學會制定的相關準則中寫道：「不會積極勸說健康女性保存卵子，但對於希望保存卵子的女性，院方必須要對其進行詳細的講解和說明。」

在日本，2013年宣布了同意健康單身女性申請冷凍保存卵子，但同時不建議40歲以上女性冷凍保存其卵子。

那麼，凍卵真是「世界上唯一的後悔葯」嗎？不同的醫生擁有不一樣的看法。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上海集愛遺傳與不育診療中心副所長、主任醫師孫曉溪認為目前冷凍卵子在技術層面已經很成熟，不失為一種良好的生育保存形式。

孫贇則認為，卵子對冷凍技術要求較高，冷凍細胞「復活」的概率目前還不高。她告訴記者，2013年美國一項前瞻性臨床研究結果提示：年齡30-36歲，卵子復甦後的活產率為8.2%（12.1個卵子獲得一個活產）；年齡36-39歲，卵子復甦活產率下降為3.3%（每29.6個卵子可以獲得一個活產）。「女性冷凍卵子只是保存了一種可能，不能保證卵子能復甦，也不能保證能孕育出一個健康的孩子。」孫贇告訴記者。

確實，迄今為止，全球僅有約2000個孩子是從冷凍過的卵子中誕生的。專家坦言，這比起其他成熟的生育輔助技術，依然太少太新，不太容易評估其長期後果。另外，不同的機構復甦卵子的成功率有很大差異，平均而言每顆解凍卵子成功受孕的概率（約20%-30%）也低於試管嬰兒。

「某種意義上，與其說冷凍卵子是保險，不如說更像是彩票；以目前的技術，還不敢擔保它一定能帶來一個有孩子的未來。我們不鼓勵單身女性去凍卵，而是鼓勵她們在適當的時候儘可能地組織自己的家庭，以自然的方式懷孕生子。」孫贇說。

女性生育被限制在結婚證中

「會不會用到是一回事，甚至成功率多高也不重要，我已經32歲了，只想為自己加一道生育保險。」許宜很不滿，「一邊放開二胎，女性就業遭遇打擊；一邊禁止單身女性生育，不準凍卵。女性生育權難道只能被禁錮在婚姻里？那男人呢？」

許宜的忿忿，很多單身女性有。對於生育一事，兩套標準一直在進行。

2013年修訂的《人類精子庫基本標準和技術規範》中，關於自精保存者的條件中明確提到可以出於「生殖保險」的目的，即男性可以保存精子以備將來的生育，並沒有要求男性」已婚「。據了解，目前申請冷凍精子的男士一直在增加，大多是年輕的病患者，少數是健康男性，其中不乏單身者。

「男性可以凍精，女性不能凍卵，這是不是性別歧視？」許宜很生氣。

對於許宜的發問，上海市醫學會倫理委員會委員、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藥物臨床試驗倫理委員會主任姜樺表示，這是男女有別，不是性別歧視。「女性因與男性身體的差別要經受很多男性不需要承受的痛苦與健康風險。」他指出，促排卵藥物的注射，可能引發促排卵者情緒波動、腹脹腸鳴、卵巢區域腫脹等負面反應。而這些癥狀對女性健康的損害與藥物促排卵所導致的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相比還屬於輕的。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是促排卵葯很嚴重的併發症，可能會造成永久性的器質性損傷，甚至導致死亡。

「不孕症患者是沒有辦法只能人工授精，有正常生育能力的女孩子何必吃這個苦呢？」姜樺說。

當然，這其中也存在很多倫理問題，比如卵子買賣、母親的卵子給女兒使用等。「就算卵子成功『復活』，胚胎植入母親體內，那麼那時候年齡頗大的女性還能承受住十月懷胎的辛苦嗎？如果不能，是不是要找代孕？這又是違法的。」姜樺說。

對於這一切紛擾，許宜並不在乎，她已經買好了飛往美國的機票，去為自己留下「唯一的後悔葯」。

（受訪對象均為化名）

凍卵知多少

（仁濟醫院提供）

Q

什麼是卵子冷凍

A

冷凍卵子，即取母體健康時的卵子冷凍，阻止卵子隨人體衰老，待想生育時取出冷凍的卵子使用。通俗地說，其意義在於可讓暫時不想生育的女性保存年輕健康時受精能力強的卵子，從而保住最強時期的生育能力。跟凍精相比，凍卵出現較晚。1953年，人類首次冷凍精子成功受孕；1983年，人類冷凍胚胎第一次成功受孕；直到1986年，澳大利亞的克里斯托弗·陳醫生（Dr Christopher Chen）才報告了世界上第一例使用冷凍卵子成功受孕的病例。

Q

什麼是卵子冷凍適應徵

A

2015年新英格蘭雜誌報道，國外卵子冷凍適應徵目前包括：即將接受造成生育威脅的治療如化療或盆腔放療；需接受損害卵巢功能的手術；患有影響卵巢功能的疾病，如內異症；存在卵巢早衰風險：特納綜合征（45，XO），脆性X染色體以及家族卵巢早衰史；BRCA-突變體攜帶者需要卵巢切除；取卵當天未能穿刺獲得精子；同一個IVF周期中因倫理異議或特殊程序限制不可移植的多餘卵子；供卵者卵子冷凍；生育力保存：個人原因推遲生育。

在我國，法律明確規定，未婚女性禁止在國內進行凍卵手術。冷凍卵子技術屬於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範疇，行試管嬰兒治療的婦女，經夫妻雙方同意，可將部分卵子冷凍。上海市衛計委2013年出台規定，只在下列兩種情況下考慮冷凍卵子：一是有不孕病史及助孕指征的夫婦，在取卵日丈夫取精失敗並不接受供精的特殊情況下；二是希望保留生育能力的癌症患者，在手術和化療之前可先進行卵子冷凍。

Q

卵子冷凍技術是否成熟？

A

冷凍卵子主要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程序化冷凍。在程序冷凍儀的特定設定下降溫和冷凍，最後置於液氮中保存；另一種是玻璃化冷凍，卵子在冷凍保護劑里進行預處理後，用極快的速度直接將卵子置於液氮中冷凍保存。

玻璃化冷凍技術逐漸進展，卵子冷凍技術日趨成熟。多項國外研究報道：卵子玻璃化冷凍復甦成功率為90-97%，受精率為71%-79%，種植率為17%-41%，臨床妊娠率為36%-61%，每個卵子復甦的臨床妊娠率為4.5%-12%。在一項目前最大的RCT研究中，納入600例接收凍卵和鮮卵胚胎移植（供卵和鮮卵來自同一供源），患者的受精率、種植率以及妊娠率均無顯著差異。提示冷凍的卵子可以獲得與新鮮卵子類似的臨床結局，但目前RCT研究數量較少，需要未來更多的證據支持。卵子冷凍技術日趨成熟，但卵子冷松與胚胎冷凍技術相比目前仍有一定差距。

Q

卵子冷凍實施年齡

A

年齡會影響女性卵子數量和卵子質量，也是影響卵子冷凍復甦成功率的關鍵因素。2013年美國Fertility and Sterility雜誌報道的一項前瞻性臨床研究結果提示：年齡30-36歲，卵子復甦後的活產率為8.2%（12.1個卵子獲得一個活產）；年齡36-39歲，卵子復甦活產率下降為3.3%（每29.6個卵子可以獲得一個活產）。另一個觀察性多中心研究發現，年齡每增加一歲，卵子復甦後的活產成功率下降7%。2015年新英格蘭雜誌建議卵子冷凍年齡小於36歲。2013年美國生殖醫學會（ASRM）指南提出：合適的卵子冷凍實施年齡為30歲左右（女性生育開始下降時期）。若凍卵年齡過早，自然受孕機會較大，可能無需使用凍卵即獲得妊娠，將造成資源的浪費，並且會使其經歷促排，取卵，和承擔卵巢過度刺激的風險等。若凍卵年齡大於38歲，獲卵數少，非整倍體卵子增加，使得妊娠成功率很低。

Q

卵子冷凍風險及子代安全性

A

對於實施卵子冷凍的婦女來說需要進行使用外源性激素促排卵，在這一過程中可能會導致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的發生，嚴重時可能危及生命。在取卵過程中，可能會增加出血，感染以及卵巢扭轉等風險。

第一例卵子冷凍成功分娩是1986年。雖然卵子冷凍技術已趨於成熟，並在臨床上使用，國外文獻報道也提示凍卵胚胎移植和新鮮卵子胚胎移植的新生兒缺陷的發生率並無顯著差異。但新英格蘭雜誌指出目前凍卵出生隨訪的新生兒可查數據僅有不到2000例，並不能有效的排除冷凍卵子對新生兒的影響，遠期仍需更多的數據支持和驗證。

中國首個冷凍卵子的寶寶於2004年在江蘇誕生，冷凍卵子在國內真正發展的時間僅10餘年，也沒有大規模推廣，因此在後代安全性等方面還需要更多更深入的研究。事實上，冷凍卵子相比冷凍精子、冷凍胚胎的技術難度都更高。因為卵子是人體最大的細胞，在取卵和冷凍過程中容易受到損傷，導致以後產生的變數也較大。從優生優育的角度來看，建議選擇生殖保險的女性統籌考慮生活與工作的關係，選擇適齡結婚生育。

小結

育齡期女性在進行影響生育能力的治療前，建議諮詢生殖內分泌醫生，考慮是否進行生育力保存，並了解卵子冷凍的相關風險。對於選擇生殖保險的女性，一般建議在30歲左右進行卵子冷凍，因為此後隨著年齡增長，獲得可用的且遺傳背景正常的卵子數量逐漸下降。卵子冷凍前應結合年齡、卵巢反應性預估妊娠幾率，並充分告知。建議使用玻璃化冷凍技術進行卵子冷凍。雖然迄今卵子冷凍活產分娩量少，且缺少遠期隨訪研究，但目前尚無數據顯示卵子冷凍技術提高子代先天畸形及發育異常等風險。

文丨文匯報記者李晨琰 唐聞佳

編輯丨Jocelyn

為你推薦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