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報恩<完整版>
貓的報恩
全文字數：10180字 閱讀時間：31分鐘
Chapter 1 沒有人
家里沒人。
確切的說是，家裡沒有其他人。
準確的說是，家裡沒有其他人存在過的痕迹。
今天頂頂提前下班，本來想給他一個驚喜。開門之前，頂頂還在想著往日家裡的畫面，他坐在沙發上邊嗑瓜子邊看電視，一副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樣子。想著想著就不自知的笑了，邊笑邊打開房門，脫了鞋，抬頭看向沙發。
家裡沒人。
電視是關著的。沙發上，桌子上，地面上，都沒有瓜子存在過的痕迹。
老公？頂頂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沒有人。
人呢？頂頂自言自語的來到小房間。
小房間今天看起來怪怪的。哪裡怪呢？頂頂摸著頭仔細觀察著。
感覺哪裡不對。
房間很整潔，除了淺色的床單上零零落落的堆放著幾件自己的衣服以外，沒有多餘的東西。頂頂看著小房間那張上下鋪的兒童床發獃了幾分鐘。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回到客廳。
床單應該是深色的。上面還應該有他的衣服。
然而客廳的椅子上也沒有堆著他的衣服。桌子上也沒有零食。瓜子都不翼而飛了。
頂頂又來到卧室，被子同早上離開家的時候堆放的一模一樣，但是只有一個枕頭。他搬進來的時候帶來的那個高高的枕頭呢？
頂頂變成了福爾摩斯。眼睛瞪大了三倍。
衛生間的這裡應該掛著兩個毛巾才對，一個藍的，一個綠的。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他經常用的洗面奶和潤膚乳也不見了。頂頂蹲在淋浴房盯著地面，沒有其他人的頭髮。頂頂翻開被子。頂頂趴在客廳的地板上向陽光里凝視。頂頂聞了聞椅子腿。頂頂摸了摸沙發靠枕。頂頂想找出蛛絲馬跡。
沒有蛛絲也沒有馬跡。
頂頂呆坐在沙發上，思考著一個哲學問題：他究竟是消失了，還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難道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夢么？那麼清晰，卻毫無證據。
微信的聊天記錄呢？最後一次發微信是什麼時候呢？今天早上，不對，昨天晚上？
打個電話去問問！頂頂忽然醍醐灌頂般的跳了起來，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腦門，似乎在抱怨自己的弱智，這麼簡單的辦法，怎麼沒想到呢？
可是，他的手機號碼是多少？通訊錄里的他也消失了，而他的號碼頂頂沒有記得住。
Chapter 2 沒有盡頭的路
天天在開車。
公路上車輛稀少，筆直的一條路看不到盡頭。車向東開。夕陽在背後還沒有沉沒。在後視鏡和倒車鏡裡面閃耀著，泛著金色的光澤，把天天鍍成了一尊佛像。
他面無表情。
一動不動的開著車，右手放在方向盤上，頭微微左傾枕在左手上，眼睛看著前方。目光定焦在看不見的更遠方。
收音機里放著不知名的音樂。動次打次的電子鼓點歡樂的從音響里蹦跳出來，在座位上打了個滾，落到地面上，滲出車體消失不見，卻沒有流進天天的耳朵里。
他在想著一些往事。
那好像是高中畢業的暑假，忽如其來的輕鬆讓他無所適從。於是和同桌兩人每天驅車十多公里去一個初中音樂老師辦的吉他速成班學吉他彈唱。
那時候的車也是向著東方行駛，不過是早上迎著朝陽，車裡放著孫燕姿剛出的新專輯。伴著《逃亡》的歌聲，他覺得車可以這樣一直開下去，不要到終點。沒有終點，就一直開下去，無止境的讓時間定格在這裡，沒有未來，沒有以後。
可是現在的天天，應該是有終點的。
可是終點在哪裡呢？他還沒看到。
油箱里的油不多了，指針還在緩慢的掉落。車還能開多久呢？
天天似乎沒有注意這些。只是盯著前面的路不停的開著，彷彿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但是，路有斷頭路，汽油有時盡。
在距離這條路終點還有476米的地方，燃盡汽油的車拋錨了。
天天打開車門，緩慢的走下來。回頭看了下即將沉沒的夕陽，拉緊衣領，縮了縮脖子，向終點走去。
終點是一個隧道，像大魚的嘴巴，黑洞洞的，吸幹了周圍所有的光線。
裡面沒有聲音，沒有光亮，但是似乎有著不得不進去的理由，天天沒有猶豫，走了進去。
Chapter 3 這是應該是真的
頂頂手裡拿著找不到手機號碼的手機坐在沙發上發獃有一個多小時了。想著想著整個大腦似乎都停止了運作，整個身體除了在有節奏的呼吸外，也沒有任何動作。
呼~吸~呼~吸，萬籟俱靜，一個人，發獃。
他甚至沒有辦法集中精神思考一下，分析一下，眼前的狀況。
難道是夢么？頂頂忽然自言自語著站了起來。
抬起手揉揉所剩無幾的頭髮，再一次環顧四周。
還有衣櫃沒有翻。
我看著你的這些衣服，每一件都有扔的衝動。頂頂想到他在收拾衣櫃的時候說過的話。
那是他剛搬來的時候，為了鳩佔鵲巢，主動幫頂頂收拾衣櫃。還美其名曰斷舍離，把頂頂衣櫃裡面三分之一的衣服都扔了出來。
頂頂在旁邊不停的把扔掉的再撿回來。經過幾番折騰，終於在衣櫃裡面空出來兩個格子，他開心的抱著自己的衣服塞了進去。
頂頂打開衣櫃，將腦袋探進去，仔細的分析每一粒灰塵。
平時放著他的衣服的格子現在空著。那些扔了好久的衣服並沒有變回來。
頂頂一件件翻看著衣服，終於，發現了一件混在自己衣服里的他的黑色衛衣。
頂頂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心裏面的什麼的東西似乎忽然落了地，但那個東西落地之後也造成了一大塊新的空虛。
他把黑色衛衣套在身上，體會著上面的味道。只有洗衣液的味道，這件衣服應該是買了洗過之後就遺落在其他衣服裡面，他從來沒穿過。
今天早上他去上班的時候就有些異常。頂頂躺在床上不停地回想所有細節。
平時他都是自己起床靜悄悄的出門上班，不打擾還在睡覺的頂頂。可是今天早上，他提前醒了半個小時，抱著頂頂發獃。起床的時候還翻身壓在頂頂身上，下面硬邦邦的頂著頂頂，粗重的呼吸打在頂頂臉上，頂頂睡夢中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一句，你怎麼啦，幹什麼呀。然後翻身繼續睡去。然後他就出門了。然後頂頂也起床上班。
平凡平淡的一天。沒有其他異樣。
不過他百密一疏，還是沒有完全清空存在過的痕迹。這就很好。
只要不是夢，就還有希望。頂頂安慰自己。
Chapter 4 無盡黑暗的盡頭
黑暗的盡頭有什麼呢？天天並不知道。似乎也並不想知道，或者說不必知道。
只是必須走進去。天天知道。
黑暗的空氣彷彿濃墨染過的果凍，阻力很大，天天閉上眼睛，在黑暗中打開了全身的感官，慢慢的行走著。每邁出一步都要耗費很多的體力。他默默的計算著距離，評估著自己的體力還可以行走多久。
那麼盡頭在哪裡呢?走著走著整個大腦似乎都停止了運作，整個身體除了在有節奏的走路，也沒有任何動作。
左腳，右腳，萬籟俱靜，一個人，走路。
真的要走到世界盡頭了。回過神來的天天發現自己已經對走了多久毫無概念，時間距離這些都失去了意義。體力也彷彿耗盡。
兩隻腳好像踩進了烏雲裡面，軟綿綿的無處著力，又好像被什麼東西吸住，艱難的抬起，緩慢的落下。呼吸越來越急促。
天天蹲下來喘了幾口氣，卻發現腦袋昏沉沉的，四周的黑色空氣彷彿在繞著自己打轉，再也站不起來。
站不起來就爬吧。就是必須要走到盡頭。天天知道。
四肢著地的爬行似乎降低了風阻，在濃密的黑色果凍中劃開了一條行進的蟻洞。
不知道爬了多久。天天睜開了眼睛。
黑暗散去了么？已經能夠看到周圍的樣子。
黑暗並沒有散去，天天發現只是自己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已經能夠看清黑暗中的世界。
這個世界空空如也。
原來黑暗裡面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的黑暗中，天天卻看見了。
彷彿眼睛裡面伸出了觸角，不停的向四周延伸，撞到牆壁，就知道了黑暗的邊界。
沒有邊界的那個方向，就是盡頭。
走進盡頭，黑暗變得光亮了許多，天天發現自己變成了貓。
Chapter 5 重啟的人生
頂頂很難回憶起來遇見他之前的日子究竟是個什麼情景。雖然兩個人也才在一起兩個月而已。
但是一切都那麼順其自然，自然到兩個人第一次躺在一張床上就背靠著背呼呼大睡，一覺睡到天亮，像足一對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老夫妻。以至於重新回到一個人躺在床上的頂頂忽然間失眠了。
身邊沒有一個呼嚕呼嚕的人在，空氣是太過於安靜了么？怪不得有人要用手機放白噪音來入睡。
輾轉反側。
睡不踏實。
噩夢纏身。
頂頂習慣在他起床上班後抱著他的枕頭再睡個回籠覺。現在手邊沒有了那個枕頭，回籠覺缺少祭祀的器物，這個教派也要倒閉了。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頂頂邊洗臉邊對自己說，生活該要重啟了。
重啟的生活該是什麼樣子呢？
頂頂想不出來。
過去的生活彷彿都煙消雲散一般，散落的片段模糊的堆積在記憶的深處落滿灰塵的角落。頂頂費力的撬開門，拂去灰塵，擦拭鏡面，試圖翻出些回憶，用來做重啟的鑰匙。
終究翻出來兩個字：面基。
頂頂想到，在遇到他之前，自己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批量面基。試圖通過廣撒網來遇到對的人。然而就像三流愛情電影裡面經常上演的情節一樣，更多的是遇到一些奇葩。
有自以為很高貴的要帶著他去見識一下有品位的頤堤港的數學老師。
有每天健身照著鏡子自戀還號稱是自己辛苦幸福頂頂的小處女。
有第一次見面就要上床的猥瑣程序猿。
有見過面就不再聯繫的高冷眼鏡男。
面基小達人頂頂看著這兩個字，陷入了沉思。真的要重啟這樣的人生么？
頂頂還是懷念凌晨一點自己把已經呼呼睡去的他折騰起來夜談到三四點的日子。
頂頂還是懷念自己回籠覺睡的半夢半醒間聽他在客廳單曲重複播放《他不愛我》一百遍的周末早上。
但是，重啟是必須的。
維修電腦第一定律：有問題就重啟，重啟還不行就重裝系統。
頂頂掏出手機，打開ALOHA。
Chapter 6 記憶的碎片
怎么就變成貓了呢？天天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貓。
眼中的世界也變得不一樣。
變貓的瞬間，天天大腦迅速的坍塌，很多記憶彷彿被吸塵器吸走的真空壓縮袋裡的空氣一樣從大腦里被抽離。然後又有很多記憶被猛烈地填充進來。變成貓的天天腦容量有限，暫時還無法消化這麼多記憶。
他趴在地面上，眯著眼，愜意的舔著爪子，邊舔邊想，這許多的記憶，要如何梳理清晰呢。
記憶碎片part 1
他對我說我是魔王之子，所以我與眾不同，所以我孤獨而痛苦。他說他會改變這一切。
我到底是不是魔王之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每天像鼠一樣的生活，就像一個被發配到敵國做人質的王子，我的國家弱小而衰敗，我只有收起一切自尊，像當年的贏政，當然我沒有他忍辱負重的野心，我只有我的小痛苦。他對我說既使我是魔王之子，即使我是被發落到人間，我也應該得到快樂，因為那只是仙與魔的爭霸，人對於孰勝孰敗毫不關心。再說了，沒準下一屆爭霸賽就是我們魔界勝出了呢？勝者為王，我還是大有希望的。
我知道他只是安慰我，下一屆爭霸賽還有很遙遠的光年要走，我不會活到那時候。再說仙界的人都是極其陰險毫無道義的，他們一定不會讓我們輕易翻身。魔界的王子都被發配到了人間，永無超脫之日，怎麼反抗？當權的是他們，即使他們說要取消爭霸賽，永遠由他們當政，我們也沒有能力揭竿而起，不是么？所以我只有繼續痛苦，別無他途。人類都是勢利的，他們當然會瞧我不起，理所當然。
記憶碎片part2
我總是謹小慎微，從不開罪任何人。但我的生活還是毀在了我的衝動上。既使我以為自己早已經失去了衝動的能力，所以對於終於衝動了的這一事實我的興奮大於驚訝。我甚至在他們打我的時候也興奮異常絲毫沒有痛感。他們打我是因為他們早已習慣我的懦弱，當我反抗的時候，他們便拳腳相加。對於拳腳我其實也早都習慣，但那天我在被第一腳踢中的時候，看到了他，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不想在他面前挨打。於是我反抗、於是我被打得更慘。他沒有阻止他們打我的暴行，這讓我很傷心，但我理解他，他是個高傲的人，他從來不屑於同任何他們那樣仗勢欺人的人說話。何況他不認識我，就像他不認識他家地板地下的老鼠一樣。但他不會像看貓打老鼠一樣看待我的被打，因為他在那些人打夠了走開之後，把我送進了醫院。
在被打的時候，我的視界模糊一片，他的身邊彷彿被光環籠罩，我於是露出了笑意，這微笑使我多挨了幾腳，但我不痛。這情節如果放在電影裡面，會用慢動作，於是就成了庸俗電影里蹩腳的男女主人公相識的弱智橋斷，但他不是女主角。我知道，我的出場只能是可憐情景，送我到醫院他就離開了，所以我也就沒再忍受醫生的白眼，離開了醫院。因為臉上還有血，路人都看我，我就只好走進一家麥當勞，洗了洗臉。洗臉的時候，我身邊是個給三歲大的小女孩洗手的女人，她化著很淡雅的妝，對女兒細聲細氣的說話，看到我的出現，臉上卻露出了些許不快，好像我會吃了她可愛的小女兒。那女孩很可愛，臉像所有的嬰幼兒一樣鼓鼓囊囊的胖著。我對她笑了笑，她也笑了，那女人卻帶走了她。這就是女人和女孩的區別。
洗罷臉，我索性把頭也洗了，洗完頭，走出麥當勞，太陽很好，甩著頭上的水珠，我獨自走在街上。
記憶碎片part3
作為被流放到人間的魔王之子，我是沒有資格享受幸福或者快樂的。他們帶走了他，至於仙界的那些混蛋用了什麼手段我並不清楚，總之他被從這個世界帶走，下落不明。他的拯救計劃徹底失敗。
而我，彷彿置身塞外雪原的一名獨行者，被脫光了所有的禦寒衣物，瑟瑟發抖的抱緊自己，看著清冽的天空，聽著呼嘯的北風，聞著乾冷帶著血腥味的空氣，蜷縮在雪中，一動也不能動。我希望自己變成貓，裹著濃密的毛皮，擁有矯健的身手，能躍出這藩籬，向遠方奔去。而我終於沒有變成貓，只有大雪將我掩埋。
但是，死是不會降臨到我的頭上的，死亡對於仙界的那些人來說簡直是對我的恩賜。我不會死去，我只能忍住寒冷，繼續活著，即使沒有盡頭，即使沒有希望，也只能活著。
Chapter 7 羅生門
頂頂變成了祥林嫂。
當初是他追的我。愛人消失的這些日子裡，頂頂逢人就講。
三月份的時候，我們認識的。但是九月才見第一面。
要不是他隔三差五的就給我發微信聊兩句，我早就不想見他了。
他為了追我，特意跳槽到了我家附近工作，你說，要不是為了追我，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拋家舍業的從大南邊跳槽來北邊，五十多公里呢。
他還說要是跳槽失敗，就和我異地戀。
誰要和他異地戀啊，跳槽失敗的話，當然馬上甩了他。
跳槽成功了，我就是客氣一下，說你可以先在我家住，你家離單位那麼遠。
他就真的背著小包來了，不要臉。
還自己就住進主卧了，明明有次卧給他住。
還天天威脅我要背著小包離家出走。
我說你走啊，怎麼沒見你走？
你說他費勁心思的追我，追到手之後，人怎麼就消失了呢？
要不是他追我，見過他之後我還見了好幾個人呢，都比他條件好。
非追我。
現在人沒了。
你說，他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
咱倆到底算是誰追的誰啊？頂頂有一次問過他這個問題。
當然是你追的我啊。他說。
明明是你追的我。
等咱倆老了，孩子問起來，這個問題一定會成為羅生門。他壞笑著說。
頂頂看著他的眉眼，射燈下的他比平時帥了幾分。
你怎麼這麼帥啊。頂頂說。
他回給頂頂一個白眼。
你愛我么？
不愛。
我就知道，你是就貓的報恩，為了報答我輔導你跳槽面試才和我在一起的。要不是跳槽來這裡，又離我家近，你還會和我在一起么？
當然不會，他狂笑，貓的報恩，哈哈哈哈。
好愛你啊，老公。頂頂抱著笑到抽筋的他低聲哼到。
可我不愛你啊。他抱著頂頂，笑著說。
睡吧。頂頂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安心的閉上眼，雖然心底還是些許有點不安。
但是，至少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那就很踏實。頂頂想。
Chapter 8 最後的任務
冬天的太陽照在天天光滑濃密的黑毛上暖暖的。天天懶懶的半闔著眼睛，無數的回憶片段慢慢的拼接，消化，漸漸清晰。
消化完回憶的天天伸著懶腰，後退蹬地，前腿使勁向前方伸展。張大嘴，喵嗚。
伸過懶腰，天天矯健的躍起，回頭向著來路走去。
過去的很多事情，彷彿是發生在昨天，也可能是前世。時間的維度在變成貓的天天的心中刻度模糊。只能以這些片段發生的順序作為坐標。
這些重新撿回來的記憶，最後的片段是什麼呢？
被大雪掩蓋後的天天，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面目模糊，通身被一種奇異的光籠罩著。天天只覺得是瀕死體驗。並不真切。
他說天天現在還無法變成貓。
但是等到他變成貓的那一天。很多事情會有所轉變。
變成貓的天天，有一個任務要完成。
完成了這個任務，就能變回魔王之子。
這也就預示著，下一屆仙魔爭霸戰的開啟。
變成貓，是一些事情的開始，也是一些事情的結束。
將開啟一種不同的人生。
命運的軌跡並不以人的的意志轉移，也不以神的，也不以魔的。
誰也無法阻擋。即使神族用盡了各種卑劣伎倆。也無法阻擋。
天天終於變成了貓。
這隻貓最後的任務是，吃掉一顆摯愛自己的人的心臟。
Chapter 9 前男友
聽說你新男友跑啦？
電話里傳來前男友賤賤的聲音，頂頂只想砸了手機。
消息靈通的很。
怎麼樣，哪天有空一起吃個飯？
頂頂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
不會是不敢出門吧？在家等著新男友回來，做望夫石呀。
今天就有空。你現在就過來。
好嘞。前男友掛斷了電話。
半年不見，前男友蒼老了許多。
天天到處打聽我消息，有意思嘛。頂頂看著他，問道。
特別有意思。怎麼樣，新男人不要你了，再回來找我這箇舊的吧。
滾。
好啦，不逗你了。今天來，是和你道別的。
不是早就別過了么，還有什麼別的？分手這麼久了。雖然我是個EX控，每個都不拉黑，可是，也沒有複合的可能，我告訴你。
我要離開北京了。回老家去。
啊？
回老家養病去。
頂頂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前男友的上下嘴唇不停的分開又合上，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列隊跑進頂頂耳朵里，頂頂想把它們都擋在外面，可是它們自帶工具，敲敲打打的撬開門鎖，鑽進心裡。
前男友得了癌症，辭了工作，在北京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沒人照顧，所以打算回老家去。這一走，可能就是永別，雖然恨他入骨，但是這忽如其來的消息，也讓頂頂有些呼吸困難，空氣都瞬間充滿了蒼涼的味道。頂頂彷彿看到了自己的老年時光。一個人住在郊外幾百平的大房子里，抱著毯子坐在搖椅上玩鬥地主。腳下躺著一隻黑貓，沒有其他人。死在家裡都沒人知道，直到多年後變成一具乾屍，在某個午夜，被溜進來的小偷發現。
頂頂揉揉太陽穴，停止幻想，抬頭看了一眼前男友。人之將死，其面也善。分手後一年多來，這個人第一次看起來不那麼討厭了。
要不是你當初......至少現在還有我照顧你。也不用回老家了。
那我也捨不得拖累你，估計就自己偷偷逃走了。
你不會是早就知道了，故意分手的吧？
你想多了。
好吧。
送走前男友，頂頂依舊沒有緩過神來。他消失了這許多天，頂頂似乎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不再盯著空氣發獃，也不會再趴在地上研究灰塵裡面的蛛絲馬跡。可是今天，他又變成了福爾摩斯。
要把他找回來。頂頂對自己說。
Chapter 10 前男友們
吃掉一顆摯愛自己的人的心臟？
天天反覆琢磨這句話。聽起來那麼可笑，幼稚，無厘頭，好像三十年前劣質動畫片的情節。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天天知道，這是真的。
變成貓的天天，彷彿有了比之前更敏銳的觸覺，腦容量變小後，精神變得更專註。身手也變得貓一樣矯捷。不再是懶洋洋的天天了。
那麼，吃掉誰的心臟呢？
天天問自己。
前男友們彷彿都不是很愛自己。
自從撿回來那些記憶碎片，正常人生的記憶就也變得零碎起來，並不太真切。
天天努力的回想著一路走來經過的這些人。
彷彿是在旁觀，這些記憶和撿回來的那些碎片一樣，同天天的情感脫離開來，變成了角落裡落滿塵埃的電子相冊。從第三視角重新看這些過往，天天驚訝的發現，以前沒注意過的那些表情，動作，眼神，無一例外的在向他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們從來沒有哪怕一刻鐘愛過自己。
發現這件事情的天天，有些痛苦。但是，畢竟貓的痛苦是淺淡的，不像人類那麼深邃。
深呼吸三下，就揮發出去了。
天天開始奔跑。一道黑色的劍刺向更黑暗的世界。
夜空中沒有星星。
Chapter 11 賤人
頂頂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逢單日就變成福爾摩斯尋找各種蛛絲馬跡想把他找回來，逢雙日就變成面基小達人，刷著各種社交APP想找到下一個男朋友 。
可是男朋友這種東西是面基能找到的么？
千載難逢百年不遇的他，絲般順滑各種完美的他，再也碰不到了么？
今天頂頂又勾搭到了一個人，兩個人聊得還不錯。就在頂頂想邀約這個人出來吃飯見面的時候，他發過來一張截屏。
是頂頂之前發的朋友圈。
咱倆有個共同好友。那人說。
哦。所以呢？頂頂很奇怪，共同好友是前男友，可是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呢。
這他媽是個騙子。那人憤憤地說。
原來前男友和這個人也面基後聯繫了一段時間，但是他最近一直在以得了癌症為由到處騙錢，像這個人借了幾萬塊錢，然後就人間蒸發了。
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他騙了。那人囑咐頂頂。
前男友的微信在這個時候很合時宜的發來了未讀通知。
你現在有方便周轉的現金借我點么？
頂頂看著手機屏幕，笑了出來。賤人，他打了兩個字想要回復，但是沒有按下發送鍵。
面基-尋找-面基-尋找-面基......
如此反覆多日，頂頂依舊很難獲得平靜。凌晨三點斗完地主從沙發上起身回卧室睡覺的時候，頂頂想到了平時會在床的一側呼呼大睡的他。周六中午睡完回籠覺的頂頂起床拉起窗帘，會想到在客廳里伴隨著敲打鍵盤聲和洗衣機轟隆聲看電視的他。周二下班的路上，會想到可以順路接上他回家的那些日子。
而面的那些基，每一個都是如此的無聊。
長得好看的沒有共同語言，能聊到一起的長得難看。身材好的性格怪異，性格好的，性格好的，再也遇不到性格像他那樣好的了吧。
和他在一起的頂頂，從女高管變成了下崗女工，事業心都隨著嗑瓜子的咔咔聲流散到空氣中，一心只想在家相夫教子。
失去他的頂頂，重新披上了戰袍，昂起高傲的頭，走在職場里，像一隻天鵝。但是心是空的。買多少套房子都無法彌補的空。
你和你前男友還有聯繫么？直到一個共同好友忽然來電話問起，頂頂才想到上次借錢微信他還沒有回復。這些日子忙著尋找和面基，早把這個人忘到腦後了。
前一段他還找我借錢了，不會也找你借了吧。沒想到他現在......
他，頂頂還沒說完，就被朋友打斷了，他，走了。
走，走了？
恩，病情在他後老家沒幾天就惡化了，走的很快，沒受什麼罪。走之前還給我發個微信說，讓我幫他和你說一句，對不起。他有很多事對不住你，但是，他還愛著你。
頂頂什麼話也沒有說，掛斷電話，坐在車裡，手緊緊的攥著方向盤，眼睛看向前方，什麼都看不見。他努力的盯著空氣，企圖在裡面看到些什麼，看到前方的路，看到過往的畫面，看到他在哪裡。
淚並沒有留下來，鼻涕滑落了兩道。
頂頂決定不再尋找。將他遺忘。
Chapter 12 回家的路
天天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對於貓的時速他還沒有太精確的概念。直到跑的累了，慢下來才開始觀察周圍。
早已經走出了洞口，應該是回到了來時的公路上。但是開來的汽車卻不在路口，也不在目力可及的地方。
來時還嶄新的路面，現在已經斑駁不堪。雖然沒有燈光，也沒有星光，但是憑著貓的超強夜視能力，天天還是看到了高速公路護欄的殘破不堪，和路面的坑坑窪窪。
難道是我迷路了么？天天問自己。
畢竟腦容量變小之前，天天就是個路痴。
一躍站上護欄，天天昂起頭，觀察周邊。風景很是陌生。空中的路牌也歪歪扭扭的耷拉在杆子上。仔細辨認了上面的字，天天覺得方向是沒錯的。
終於跑到了高速出口。一路沒有車經過。
我在洞中呆了幾天？怎麼這裡都開始拆遷了？
路邊的高樓都空著，窗戶玻璃都被敲碎，像沒有了眼珠的眼眶，黑幽幽的泛著綠光。
低矮的房子沒有了房頂，牆上參差不齊的幾塊磚頭四仰八叉的指著天空。
路面上有些零散的電線，有的蜷成一團，有的隨風飄蕩，有的互相糾纏。
一陣風吹過，幾片霓虹燈碎片砸到路邊的積水裡，濺起些許水花。天天矯健的一躍，躲過。
掉了碎片的霓虹燈掙扎了幾下，吱吱喳喳的噴射了幾個火花，慢慢暗淡下去。
從巷子里走出來幾隻流浪貓。
帶頭的一隻沖著天天呲了呲牙，喵嗚了一聲。應該是在向他宣告領地，讓他離開。
不要侵犯我的領土。那隻貓身上的每根毛髮都清晰的寫著這句話。
天天發現自己聽不懂貓的語言。只是身體變成了貓，並沒有自動學會貓的交流方式。
沒有交流，天天繼續向回家的方向走去。身後的幾隻流浪貓發出來幾聲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喵嗚聲，也消失在巷子口。
回家的路，對於一隻貓來說，有些漫長。
好在路邊有很多積水，天天走累了就停在水窪邊，慢慢的舔水喝。邊舔邊用耳朵機警的觀察這周圍。他發現每一片廢墟都被幾隻流浪貓佔領了，他只要稍稍靠近，就會有貓出來驅趕他。
他只能在公路上不停的跑，他不屬於任何一個群體，他也無法與這些貓交流。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只知道，廢墟里，沒有人。
終章
頂頂從屋外抱回來一隻流浪貓。自從這座廢墟被貓佔領之後，頂頂已經很久沒有敢靠近貓這種生物了。
但是這隻貓很特別，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好像在尋找著什麼，他的眼神，讓頂頂想起來一個人。
於是頂頂就把他抱了起來。他沒有反抗，和其他的野貓不一樣。應該也是一個落單的可憐人吧。頂頂想。
我以為我早就把你忘了。頂頂抱著貓坐在搖椅上，慢慢的晃著，自言自語到。
許多的往事慢慢的浮現出來，頂頂才發現，他完全沒有遺忘，反而異常清晰。
你已經消失52年了。頂頂揉著貓柔順的黑毛，低頭看著他，彷彿在和貓說話。
我一天也沒有忘記過你。雖然我告訴自己要忘記。
頂頂躲進這個廢墟已經一個月了。自從三年前政府開始圍剿LGBT人員，頂頂一直在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這個廢墟應該是最後一個落腳的地方了。
老了，跑不動了。就這樣吧。頂頂對自己說。
老姐妹們死的死，進集中營的進集中營。最後一任男友也在逃亡過程中被搜捕的小衛士們打成重傷死在自己的懷裡，埋在了郊外的黃土堆。頂頂終於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都離開我走了啊。你知道么，自從你消失後，我就一直在失去，失去前男友，失去現男友，你們一個個都離我而去，就把我自己一個人留在這個亂世裡面，孤零零的。你怎麼忍心啊。
頂頂抱著貓，不停的回憶，不停的自言自語。蒼老無光的眼已經乾涸，沒有淚流出來。但是頂頂的情緒卻一直無法平靜。
就在這裡結束了吧？你是他派來找我的么？
頂頂對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很可笑，怎麼可能。
多虧了十多年前開始的全球能源危機，所有的大數據、區塊鏈這些東西都因為電不夠用而停擺了。要不然政府想把我們趕盡殺絕就容易得多。你呢，你還在這個世界裡么？你躲過去了么？
又或者是由於經濟崩潰才導致了政治運動，可能沒有這個能源危機，政府也不會把矛頭對準我們吧。和你說這些幹什麼呢。你也聽不懂。
頂頂冷笑了一下，搖搖頭，緩慢的站起身來。我這裡應該還有點壓縮餅乾，你要不要吃啊。今天吃完，就再也沒有任何食物了。我們兩個就在這裡等死吧。好不好。或者，等我死了，你也可以把我吃掉，這樣你還能多活幾天。吃光了我的肉，你就要自己出去找吃的了。不過這裡都被那些野貓佔領了，你不是他們一夥的，也不太容易找到吃的吧。
頂頂邊翻著食物，邊說道。說著他忽然感覺到背後有些異樣。
他慢慢的轉過身，面向黑貓。
黑貓一躍而起，爪子穿透了頂頂的胸膛。
頂頂只感覺到很冷，冷的想抱緊什麼，但是沒有東西可以抱。
他沒有掙扎，血慢慢的流滿了地面，深紅色的血液混著灰土，閃著光。
黑貓吃掉了頂頂的心臟。
吃了心臟的黑貓感覺有一種氣在體內不停的衝撞，然後匯聚在大腦裡面，把所有的記憶碎片都拼接起來，用人類的情感拼接起來。黑毛褪去，骨骼咯吱作響。
黑貓變成了赤身躶體的天天。
看著已經變冷的頂頂，還有他蒼老乾枯的容顏，天天的情感隨著記憶的拼接逐漸恢復，他也感覺到了口中血液的腥。
天天開始嘔吐，但是肚子裡面空空如也，什麼也吐不出來。吃下去的心臟已經用來填補記憶了，消化的乾乾淨淨，連一滴胃液也無法嘔吐出來。
天天不停的乾嘔，嘔的眼淚鼻涕糊滿了整張臉。
嘔吐過後的天天，站在頂頂身邊，看著頂頂，彷彿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一樣，環顧四周，但是眼神根本無法聚焦，一切都是模糊的，看不清現在，看不到未來，看不到過去，彷彿除了面前的頂頂，整個世界都不復存在了。
天天能感覺到一種力量在源源不斷的從地面沖入他的體內。被封印多年的魔力，終於回來了，但是他仍然一動不動的站著，並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也不想知道。
EXTRA SCENE
天天落地的時候有些沒站穩，踢倒了旅行箱。
看著散落一地的衣服和雜物，天天如釋重負的笑了。
他把衣服一件件從箱子裡面拿出來，放回衣櫃。彷彿還能聽到剛剛搬進來的時候，頂頂對自己說不要帶太多東西過來，柜子放不下的聲音。
收拾完畢，天天回到卧室。親了還在呼呼大睡的頂頂一下。
頂頂睜開惺忪的雙眼看了一眼天天，伸手抱住他說，老公，我做了個夢。夢到你消失了，再也沒回來。
我不會消失啊，天天攥著頂頂的手說，我們還要這樣握著手過一輩子呢。
頂頂滿意的閉上了眼，面帶微笑的翻了個身，心想這個傢伙今天有點反常，嘴變甜了，煩人。不知道好好工作賺錢，就知道賴著我，有個不思上進的男朋友，我也很無奈啊。頂頂心裡美滋滋的想著，然後安心的繼續睡他的回籠覺去了。
天天背起背包，打開房門，像每一個平凡的工作日一樣，盯著手機上滴滴小巴到達時間，快步走下樓去，要在小巴到達兩分鐘之內走到上車站點，不然車就開走了。但是今天的天天有些虛弱，腿軟軟的，走不快。算了，慢慢走吧，遲到就遲到。天天心裡想著，抬頭看了看天，很晴朗，很乾燥，藍藍的天空上漂浮著絲絲點點的幾縷白雲。天天揉揉眼睛，彷彿還不適應這樣晴朗的天氣。
那片廢墟的陰暗潮濕好像還在身邊，那血腥的味道還在鼻腔裡面揮散不去。
為了回到這裡，天天耗盡了所有魔力，剛剛取回來的魔力瞬間又被掏空，天天感覺自己虛弱了很多，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了。完蛋，以後頂頂欺負我，更沒能力反抗了，天天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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