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六十年的記憶：家書之「良匹登場，病號謝幕」

1953年4月29日：良匹登場，病號謝幕

家康吾孫知悉：

前收汝款，大解困難，余不勝欣忭。

今有西釣台劉少林介紹，願作冰人，與汝提親。所提者系李桂華之孫女：李秀蘭，年廿二歲，其為人也性情賢淑、風神娟好、手敏心靈，粗細工作無不可學而能之。速成班畢業也，會淺近筆算。汝如同意，可以對換像片。結婚以後，掃墓祭祖，准你隨便攜眷，幫汝作工。專為此事告汝，淂知吾思：男女居室，人之大倫，吾孫年逾弱冠，未有授室，吾與汝祖母時常念及。

開春，李桂華於今陰曆三月初八日因病逝世，業已出殯安葬。

汝有何意見儘管來信說明為盼。此問

近佳

祖父蘭溪、祖母杜繼濱 同泐

陰三月十六日

欣忭：「忭」biàn，是喜樂的樣子。北宋文學家蘇軾的《喜雨亭記》中有：「官吏相與慶於庭，商賈相與歌於市，農夫相與忭於野」，描繪久旱逢甘雨時官吏、商賈和農夫的歡樂表現。

西釣台：天津靜海陳官屯鎮的一個村子的名字。

冰人：古時管媒人也叫冰人。唐代房玄齡等人監修的《晉書》第95卷《藝術傳·索紞》中有：「孝廉令狐策夢立冰上，與冰下人語。紞dǎn曰：『冰上為陽，冰下為陰，陰陽事也。士如歸妻，迨冰未泮pàn，婚姻事也。君在冰上與冰下人語，為陽語陰，媒介事也。君當為人作媒，冰泮而婚成。』」，意思是說晉朝有個被舉薦的人叫令狐策，他夢見自己站在冰上，與冰面下的人說話，於是找索紞解夢。索紞說：「冰上為陽，冰下為陰，您夢見的這是陰陽之事啊。古人說男人若要娶妻，宜在冰雪尚未消融之際（「士如歸妻，迨冰未泮」這八個字出自《詩經》），所以夢見冰與婚姻有關。您站在冰上與冰下的人對話，是溝通了陰陽，這是媒介之事啊。所以這夢暗示您應該去給人說媒，當冰雪融化時，那門婚事肯定能成。」從此，冰人就成了媒人的別稱。

風神娟好：「風神」指風采神情。《晉書》第35卷《裴楷傳》中有：「楷，風神高邁，容儀俊爽，博涉群書，特精理義」，說的是裴楷這個人風采神情高雅脫俗，容貌儀態英俊瀟洒，博覽群書，尤其精通理義。「娟好」是清秀美好的意思，唐代詩人韓愈的《殿中少監馬君墓誌》中有「幼子娟好靜秀」，形容人長得清秀美好。

淂知吾思：「淂」dé字古代同「得」，這句是說你得知道我關切的是什麼。

授室：就是娶妻的意思。西漢禮學家戴聖編撰的《禮記》中有「舅姑降自西階，婦降自阼階，授之室也。」意思是舅姑從西面台階（客用）下來，主婦從東面台階（主用）下來，表示已經正式將家事交給新婦了。

同泐：「泐」lè，原指石頭因風化遇水而形成的裂紋，後來引申為銘刻、書寫的意思。「同泐」就是指一起寫的信，屬於信函中的常用語。

從這封信看，老爸春節應該是沒回老家，要不然節日期間就把這位「良匹」介紹給他了。想想老爸當年也夠狠心，北京到天津這麼近，居然過節而且是中國最重要的傳統節日都沒有回家。是忙於工作？還是想省些路費？抑或有別的什麼考慮？無人知曉。不過，我們大家一直好奇著想知道的那位「良匹」總算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居然是李桂華的孫女，看來這位李桂華與我太爺爺真的是交情不淺呢，老同學之間都開始攀親了。讓我沒想到的是，「良匹」李秀蘭，年齡比我老爸還大兩歲，在當時的農村應該算是「剩女」了吧？想不到太爺爺還這麼不遺餘力地撮合，你看看這詞兒用的：「性情賢淑、風神娟好、手敏心靈，粗細工作無不可學而能之。」那她怎麼還一直待字閨中呢？估計太爺爺想的是「女大二，金滿罐兒」吧。也是，老幾輩的人首先想的是媳婦娶進門能夠立馬幫著操持家務，照顧家人和傳宗接代，年齡大一點兒的肯定更能幹上手更快呀。可老爸又是怎麼想的呢？這像片咱是換還是不換？

另外一件讓我們牽掛的就是李桂華老人的病情。非常不幸，也才幾個月的工夫。生活就是這樣，好事總是像除夕夜微信群里的紅包，才聽到嗶嗶聲，打開一看已經被人搶光了；歹事卻像手機上的騷擾簡訊，屏蔽一個又來一個，想甩都甩不掉。

前兩天我們去看老爸，大姐忽然對著坐在那裡目光獃滯的老爸問道：「您知道趙蘭溪是誰嗎？」我想他連我的名字都叫不上來，還能記起他爺爺是誰嗎？大姐和我圍在老爸跟前，盯著老爸看到底有沒有什麼反應。老爸原本四散遊離的目光緩緩地聚攏起來，他盯著前方一個虛無的點凝視了一會兒，臉上不知為什麼忽然泛起一絲孩童般的笑意，彷彿一潭死水被個淘氣的孩子投進一顆石塊兒。突然間他側了下頭，帶著訓斥的口氣對提問的大姐說：

「他是你爸爸的爺爺！」

天吶，他還拐了道彎兒！我當時眼淚差點兒沒出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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