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老爺的記憶

最新 02-18

紀念老爺：

2018年2月3日早上，丈夫的父親去世，得知消息我淚流滿面，以至後來浩淘大哭，希望這不是真的，因為前幾天他還可以視頻，他的音容笑貌在我腦海中一直浮現，彷彿中看到他還在對晚輩們學業上的各種關懷。。。

我們稱呼丈夫的爸爸「老爺」，稱呼丈夫的媽媽「奶奶」。

清瘦的老爺生前探望過我們小家幾次，我們也回去與老爺奶奶小住過，平常在視頻里他們都是笑眯眯，從不讓我們隔著屏幕擔心。

他倆生活恬淡而快樂，每天看報章雜誌、電視新聞，關心世界各地大事件，奶奶逛街買菜做飯動作神速，老爺炒股算術頭腦清醒。

特別記憶深刻的是，老爺愛運動，堅持每日游泳鍛煉直到快90歲時。

記得有一次回去探望他們，老人家當時80出頭，每天一早四點多起床自己開車去海邊會友游水，6點多回家沖涼洗晒衣物，一直堅持，除了颱風暴雨不出車其他時候從不落下。

後來考慮到開車安全問題，慢慢選擇在家附近的泳池游水，刻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一個攝像記錄，他們是住十七樓，泳池是在底樓室外，家人隨時可從窗戶看到他，一次拍攝了高齡老爺游泳的情景，他的蛙泳姿勢非常完美，從上空看下去真的似一隻矯健的青蛙……家裡兩小孩特別愛看爺爺這段游泳視頻也受到極大的鼓舞，好的榜樣是潛移默化的，兒子每年都是學校同年紀組游泳錦標賽第一。

我的記憶里，老爺是精明智慧細心的長者，喜歡烹飪、縫紉、熱愛學習和動腦。

老爺最出名的一道菜：涼瓜炒牛肉，怕大家不吃苦喜歡放很多糖，雖然吃起來甜甜的苦苦的鹹鹹的，也不是我的style，但當看到一個瘦痩的白髮老人滿懷激情的在廚房忙活半天，我的麻辣口味早已被它替代，吃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好吃！老爺很滿意這樣的結果，所以家裡這道菜都指定他來掌廚。

另外他對海鮮的料理也很在行，怎麼買生蚝怎麼清蒸魚怎麼做生魚片怎麼清洗黃油蟹…等等廚藝，講起來都津津有味而且很有耐心，當然多數時候都是奶奶在下廚實際操作，但吃的時候老爺很開心會表揚做的飯菜和湯羹特別合口味特別鮮甜，還會具體指出食物的美味細節，並不敷衍也不是隨口讚美，老爺真誠而又熱愛生活都會感染著所有人。

不愛吃飯的小朋友沒有食慾，也有不愛吃海鮮的小孩，除了苦口婆心的哄著我們都沒轍。有次吃蟹，老爺把蟹大腿裡面一條韌性細白條拉一拉，蟹小腿就一伸一彎，有點像北方那個皮影的操作，很有趣，小夥伴們高興的學起來，吃光蟹腿肉然後拉一拉，香噴噴的吃了好多…。直到現在兒子每次吃蟹都會提及爺爺給他蟹腿的事，粉絲蟹堡也是他的最愛，因為有爺爺留給他的開心的美好童年回憶。

老爺年青的時候在造船廠上班，嘈雜聲損傷了耳朵，聽力不是特別靈，但是他的眼睛特別好，不遠視不近視，閑暇時間喜歡做針線活兒。新買的褲子長了，他會剪短了縫好邊，新買的衣服袖子長了他也可以量好尺寸精工縫製，都看不出有改動過，老爺是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

有一次他還幫孫兒縫抱抱枕。當時不滿周歲的兒子喜歡裡面有寶麗龍顆粒的抱枕，睡覺一定要抱著，買回來時怕縫口處針腳大不緊密會令到裡面白色泡沫狀的顆粒走出來，小寶寶容易呼吸或吸吮造成危險，老爺看大家在忙就放下正在炒股的報紙和筆，一針一線認真縫起來。十幾年過去了，抱枕已經舊了，兒子不捨得扔，有時清洗依然會清晰看到那一針一線，老爺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針線的那一幕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里。

老爺有時就像是一個喜歡對晚輩進行諄諄教導從不偷懶的先生，也經常鼓勵兒孫們進步提高，並希望有生之年看到個個都成材。對於頑劣小童或不思進取的孫子輩他很著急，比如有一次家裡一個13歲男孩,走哪裡都手上拿個公仔，老爺嚴肅認真的說，青少年男孩應該多學習多看書，千萬不可玩忽喪志，還親自示範抱個公仔的樣子，男孩後來戒了。

孫子孫女們好多壞習慣，老爺是必須教育的，愛吃手指、愛玩遊戲機、愛出街瞎逛…他都會指出來試圖改變，這時我聽奶奶會勸他：你自己有能力也不能要求所有人同你一樣，他們長大了就會明白，自己會努力的…這是奶奶的口頭禪，我當時是特別支持老爺，覺得小孩子就是要多教育，有責任感的家長就是要培養孩子成為優秀人才，可是後來想想奶奶當時也是為了讓老爺不著急上火，誰不希望子孫後代成就大業光宗耀祖呢？而且這麼多年我本人為了兒女操碎了心急白了頭，他們也並沒有如我期望那樣拔尖，還是一如既往的普通著，世上好多事情真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後來我都想偷懶不管他們了，可是作為家長即使嘴上說不管了，行動上你真的能不管嗎？回想老爺堅持幾十年的子孫教育，永不放棄直到油盡燈枯，這是蠟燭精神，是一種堅持到底的力量，人們用蠟燭來形容老師，而我覺得老爺就是兒孫們的好先生！

最近幾年，老爺身體不再硬朗，走路會停停歇歇，但他堅持不用拐杖。

心情也不再起伏，對後輩們也沒有了殷切期望，但還是會叮囑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也沒有哪一個人是他最寵溺的了，或者哪一件事是他最厭惡的，但他還是喜歡吃關於榴槤的食物。

後來慢慢的老爺不像以前那樣常問晚輩們工作做到什麼職位了、目前工作有沒有發展前途啊…之類，見面時會開心的說說話吃個飯照照相，或者看電視的時候在沙發上美美的睡一覺。頤養天年的同時不忘看看股票走勢，相當的怡情養性。

小學沒畢業的老爺是如何一步步做到造船廠負責人？是如何做到中年時期就有資本退休環遊各國？這是我最喜歡與他探討的話題。老爺寫的一手好的中文字，會用流利英文與澳大利亞客戶交流合作，不善言辭的他結識了很多朋友，他期望自己的子女都能有良好的教育環境，期望他們見多識廣多讀書，三個子女都是很早送去留洋，子女們每次的捷報就是他最大的欣慰！老爺有強大的個人能力維持著一個家庭的成長，並沒有靠在學校學來也不是靠書本上學得，雖然他生前並沒有向我提及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我猜想老爺這一路走來肯定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多委屈，但他堅韌不懈怠的性格，加上持續不斷的終身學習，還可迅速把握面前機會，中年時適時而止的金錢慾望…都是留給後輩們深思並學習的，他有無憾的人生！老爺是子孫們的驕傲！

2018年一月底，就是老爺走的前些天，他當時頭腦清醒，與丈夫視頻，只提及身體有些軟弱無力，沒有了精氣神…沒想到這就是生前最後一面。老爺是壽終正寢，他的慈愛是永世長存。在世93年，有平凡過，有奮鬥過，愛過也恨過，老爺沒有遺憾，他是平靜而淡然的離去，帶走了他所關心之人的笑容和回憶，留給至親至愛接著努力活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