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回一段時間,這裡是故去了的熱鬧
於是,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會去中國過一次春節。
冬天,你從未見過俄羅斯的冬天,像野獸一樣的寒風從北方刮過來,混雜著足夠吞噬掉目之所及的一切生命和希望的雪。我想要對著這片純白呼吸,但呼出的每一口氣都被凍成冰霧,然後消散在空中了。我需要思考一些事情,可在此之前我更想把自己埋在柔軟的棉質圍巾里暖和一會兒。
莫斯科城市裡的列車轟鳴作響地朝著規定好的方向奔去了,聲嘶力竭。列車長探出了他布滿皺紋的幸福的臉,跟每一個人都打著招呼,就好像列車上所有人都是他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即使列車上也許只有他還會存在這種生機了,而我向來不擅長做這些事情,就只生硬地回應了一句,以至於被人問到要去哪裡的時候也只是簡單地回答「中國」。
「中國?那個地方不錯,早都已經恢復生機啦,你去那兒做什麼?」
「過春節,可能吧…我有個朋友在那兒,順便去看看他。」
我懷念過去了的日子,雖然艱難可畢竟還算健壯,我跟那位朋友是在戰火中熟識的,戰爭過後還有聯繫,不過後來就幾乎再未見過。「有機會的話再來一次,感受一下這裡的春節。」老朋友的這樣說的,我也只是應付著答應。
於是,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會坐上這班列車,去中國過一次春節。
下車後我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找到記憶中的地址,這裡的變化太大了,也許幾天沒見就會認不出來。異國他鄉的旅人在路上前行著尋找他的目的地,生命和生命打著招呼,穿過城市走進的鄉村仍是偏僻又相對荒涼。我沒有見到那位老朋友,見到的只是他的妻子和孩子。記憶里的小孩子已經變成成年人了,甚至有了自己的女兒。可愛的小姑娘手裡抓著糖果,在他父親身後好奇張望著我這位異鄉的來客。
「你來啦?來,快來,進屋坐。燕子別怕,這是你爺爺的朋友——快,叫爺爺啊!」
我學過一段時間中文,拗口地和他們問好,卻有些聽不懂這鄉音。
院子里和屋內是簡單卻又熱鬧的裝飾,大紅色的春聯貼在門邊,福字倒掛在門上,連窗戶都貼著剪好的窗花。朋友曾說過它們的寓意,像是在和天神討些彩頭。葵花籽和糖果用麻袋裝了起來,懸掛在房樑上,似乎這樣就可以防止孩子偷吃。他們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襖,布料是新的,顏色卻有些發暗。被厚大衣和圍巾包裹著的我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新年理所應當一般成為奢侈的理由,我在城市裡遊盪的時候曾見過西裝革履的人們,穿著新做的西裝,卻頂著老氣的鍋蓋頭,領帶也歪歪扭扭,可能只是為了追趕潮流。孩子終究是孩子,那個叫燕子的小姑娘和她的朋友玩起了遊戲,隔壁幾家的小男孩拿著鐵圈在玩,於是他們的衣服沾滿了灰,可臉上是笑著的。我在莫斯科很久沒有見到過這樣真實的笑了。
各種各樣的食物堆滿了餐桌,小麥粉做的饅頭,肉食也很多,油炸豆腐散發出來濃郁的香味,家裡飼養的蘆花雞被宰割扔進鍋里,簡單的農家氣氛。我無法理解的雞爪和豬皮凍也擺在桌子上了,低度酒安安穩穩地立著。習慣被粗暴對待的胃似乎一時間無法習慣這樣的優待。這也許是一年裡難得的奢侈,我又能說些什麼呢?食的復歸本就是人性復歸的一種信號,我們總不能過分到在這種快樂的時候還是只有黑麵包果腹。
我喜歡農家人親手包的餃子,肉不算多,可餡料被塞得滿滿當當。他們是絕對不會含糊過去的。說不定還會有孩子拉著媽媽的衣袖驚喜萬分地告訴她自己吃到了一塊肉。
大人們坐在炕上說著家常,小孩子跑到麥場去玩,那裡有石馬和石牛。
鞭炮在劈啪作響伴隨著流淌在空氣中的笑意告訴人們一年起始的震撼,只是不知道我手裡所剩不多的盧布能不能作為小孩子的壓歲錢。
說到吃,大概兩三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
雖然生活比以前好起來了不少,可是物資供應還很緊張,給家裡準備年貨並不容易,出去趕集如果碰到了需要的就要趕緊買回來。父親準備了一個大麻袋,把瓜子花生還有柿餅之類的用麻袋裝了吊到房樑上防止偷吃,於是我只能眼巴巴瞅著那個充滿了誘惑的麻袋。每次想要都得等到他出門,他前腳剛走我就打滾耍賴讓媽媽幫我從麻袋裡摸好吃的。
平常穿的衣服都是鄰居家姐姐穿剩下的,他家孩子多,可我家只有我一個丫頭。只有過年才會有自己的新衣服,去村口的裁縫那裡量體裁衣,媽媽會把花布用縫紉機把新的花布變成過年穿在外面的單衣。
過年!我盼望過年!過年就有新衣服穿!還會有新手帕,黑條絨的棉鞋和一雙新襪子!
家裡來了位客人,不過我並不想去管太多…他和我們看起來差別很大,爸爸說他是爺爺的老朋友,是來找爺爺的,可是爺爺很久之前就去別的地方了。
大年初一頭一天是從爸爸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巨響開始的,我們會爭先恐後地起床穿衣,拜年,討紅包。我收到的紅包會比鄰居家的孩子多一點,可能是因為我最小吧。前幾天殺了活雞,燉了豬肉,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招待那位外地來的客人,家裡還破天荒地做了粉蒸排骨。從臘月開始的殺雞、滷肉、炸丸子、蒸棗饃開始,各家各戶就開始像競賽一樣了,花樣翻新的吃。大年三十的餃子一定要包一個硬幣在裡面,包一個帶糖的,吃到硬幣的預示來年發財,吃到糖餃說明有福。
家裡有輛飛鴿牌子的自行車,車梁幾乎成了我的專座,而車后座就是留給媽媽的了,瞧,這輛自行車就是我們去親戚家串門拜年的專車!往往等騎到親戚家,我的雙腿已經被梁咯的血液不通,一下地站立不住,會哭笑不得好一陣子。
「要勇敢啊,燕兒,一會兒腿就不麻了。」
從初一到初五,全家就是靠著這些自行車穿梭在大街小巷走親戚。有時去一個親戚家要騎上幾十里,可是一進親戚家門,迎面撲來的熱情早已把騎車的艱辛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到了中午,親戚家會不停的說:「別走了,就在這裡吃中午飯。下餃子!」
不過可能只是客套話,因為似乎沒有什麼真正留在親戚家吃飯的。留下來的是真的要吃飯的親戚。當頭鍋餃子端上來的時候,親戚家會聲音很大的呼喚你吃餃子。無論餃子有多少,自家人是不允許先吃的,他們會圍攏著你問你餃子好吃不好吃?
然後要大聲說
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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