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中的年味
大年初二了,先祝大家一個新年快樂,再祝大家狗年旺旺,身體健康一切順利什麼的。
臘月二十九回貴陽,跪著燒了一大盆紙錢,我跟朋友說我這一頭的紙灰,我朋友就說這就是年味,還是很有道理的。
但我吧唧吧唧嘴,還是覺得催著人們回家的,是飯桌上的那個味道。
我吃的第一波年夜飯,辣子雞、梅菜扣肉、芹菜肉絲、爆炒牛肉、臘肉、香腸、涼拌折耳根、雞湯、紅燒獅子頭……一年到頭浪在外頭的遊子回家會有什麼待遇呢?
——反正三姑六婆都覺得你的碗和大海一樣寬,那空中彷彿有著傳送帶,所有吃的給你夾到碗里來,吃到你厭食,耳邊還全是:「都是你喜歡吃的!快吃!回廈門沒東西吃!」
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我大年三十都還在路上,趕回老家,家裡的菜就很樸素了,魚啊蝦啊什麼的,架不住都是我媽燒的,是吃了二十年做夢都會想的味道,要說我媽做得最好吃的,我每每餓了想家的那道菜,是梅菜扣肉。
一般我媽選好一塊五花肉,割個一斤八兩的,梅菜買它個半斤八兩,回家灶上架鍋燒水,冷水就下肉,燒到水開,再架一口鍋,不放油干燒,鍋熱到八成,切好的梅菜下鍋,不停翻炒,把水分炒干。
等梅菜乾到你心疼的程度,起鍋,肉也一起,涼白開冷著,我怕燙,一般要等十分鐘再切,我媽牛逼,直接開切,說好的切片,我媽那都是一厘米寬的片,我說,你這太厚了,她吃肉就是要這麼大塊才爽!
行,一個盆,肉片鋪好,梅菜堆中間,上鍋蒸,一般四個小時,關火燜一晚上,第二天熱鍋,開鍋拿個盤子,翻過來,呈上一碗剛出鍋呼啦啦的白米飯,嘖呀呀,不枉我為它在公眾號寫了兩三百字了。
在老家了,終於沒有那麼忙了。我每天的任務就是在家躺屍,大年初一這天早上,按例是得吃湯圓的,我家都是我媽現揉麵糰包的湯圓,她一般早上六點就開始,包好湯圓了,就要人們來吃。
但我媽說過,初一這天早上不能叫人起床,不然會一年都被別人叫做事,那你以為我媽咪會讓我自然醒到十二點吃湯圓嗎?
她起床進廚房之前,就先來我房間開燈,從包第一個湯圓開始,就每包一個湯圓來我房間門口看我,也不說話,一般她包到第四個湯圓,也就是來看我第四次的時候,我會受不了,起床吃湯圓。
我媽的湯圓風格和她一厘米厚的肉片一樣,有半個手掌那麼大,我一般吃兩個就飽,而我媽要念叨:「六六大順!吃六個!」
大年初一,晚餐按照慣例去外婆鄉下過。我的童年,上學跟著爺爺奶奶過,假期就在外婆鄉下玩,冬天竹林里穿梭著,和小朋友們過家家,扛著外公的鋤頭去挖冬筍,夏天就田地里抓蝌蚪,小溪旁野炊,要說特愛吃的東西,是手工作的石磨豆花。
外婆家有著最原始的石磨,磨豆花至少需要兩個人,一個人在磨面前放豆子,一個人在不遠處抓著石磨杆子推,我九歲開始可以抓著杆子磨豆花了,隔三差五就要吃豆花,說不清楚是喜歡推磨還是喜歡吃豆花。
第一道先把豆子磨碎,第二道碎豆渣加水一起磨,就是生豆漿,下鍋加入鹽滷,這步叫「點豆花」,然後加柴火燒就是了,豆花成型了,長刀一切,分好塊,起鍋,干辣椒面、鹽巴、味精、蔥花、蒜末、折耳根、香菜末等,一碗辣椒蘸水,豆腐配辣椒,一口就是天外飛仙。
說起來外婆家的灶,和石磨一樣,也是非常原始的,是需要你在灶後面不停劈柴送柴到灶眼裡的,很原始,我也很喜歡燒火,以前的你鴿真的非常土味,熱愛下田捉蝌蚪,上山挖竹筍,劈柴燒柴火,推磨磨豆花,我就是這麼野蠻土生土長到現在的。
在鄉下待過的朋友應該知道鄉野夜晚的,什麼叫做伸手不見五指,什麼又叫做寂靜人聲。年初一吃完飯,我站在外婆院子里,天黑得差不多了,抬頭看著頭頂,沒戴眼鏡,左眼100度右眼400度的我,還是依稀能看清楚天空中一顆顆璀璨閃亮的星星,在城市是看不到的,即使你從32樓望出去。
這些一顆顆交相輝映的星星,就是對至今仍堅守在田野間人們的贈禮。
而到深夜,閉上眼睛認真聽,夜晚的聲音又因為季節變化而有些微不同,夏天有著蟬鳴,偶爾的貓叫狗吠,風吹來,房後的竹林嘩啦嘩啦,而冬天呢,是很適合禪定的氛圍,微風吹過竹葉窸窸窣窣划過窗戶的聲音,然後呢,沒別的聲音了,只是偶爾會有著天上星星在說悄悄話的錯覺。
然後在外面蹭吃蹭喝,終於回到家,開始吃車厘子,我說好吃,我媽就買了十斤,真厲害,我很感動,結果發現她吃得比我還猛,我白感動了,其實是她本人想吃。
而我今天呢,去姑姑家吃飯,走到樓下的時候,我和我弟弟說,今天肯定有苕粉——我的最愛,外地甚至貴陽的都不好吃,感覺放了很多明膠,對就是外地苕粉我咬不斷的意思。
苕粉這個東西,其實就是地瓜粉,就是要在吃火鍋的時候,下一把,熟了,撈起,kuai一勺辣椒,拌起來,桌上還有什麼?酥肉?羊肉?香腸?我不管哦,我只有碗里這碗粉。
吃完三碗粉,差不多了,拍拍肚子回家,吃車厘子。這就是我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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