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姐回憶中 爺爺

記事起，爺爺的樣子就是：挽著一個竹編大簍子，一把鐮刀，天還沒亮出去。回來時一簍子滿滿的魚草，一身被霧水打濕的破舊衣服。那時候爺爺還帶上假牙，簡單吃過早飯，連著魚草和夏天我們吃剩的西瓜皮一併挑著，去水庫餵魚。那時候的水庫真是大，水位也高。

每年過年會撈魚，把水庫所有的水放得差不多，全家出動。爸爸和叔叔們會穿著很長的連體塑膠衣，一人牽著漁網的一個角，在深深的泥里艱難地圍剿。爺爺在岸上大聲指揮著他們，時不時大聲吼著。我們大一點的孩子就摸螺田螺，這是我童年最開心的時節，熱鬧又收穫滿滿。撈上岸的魚絕大部分爺爺拿到集市上賣，趕集時候人多，三叔有時會和爺爺一併去，爺爺嗓門大，脾氣也大，其實並不太會做生意。經常有賣不出去的魚拿回來腌制烘乾。爺爺家房子挨著一大片竹林，一次他拿著鋤頭去屋後挖坑，一個玻璃罐子裝著有幾張100的，很多50的，一些十塊二十的，(還是以前的舊鈔)，這是爺爺賣魚收到的假錢，他要去把它們埋了。

我吃過爺爺種的西瓜香瓜，糯米粘米甚至紅色的米，冬瓜南瓜西葫蘆，玉米茄子豆角毛豆西紅柿……數不清的各類蔬菜瓜果。每年過年知道我愛吃紅薯，深秋成熟的時候挖好兩大麻袋，放在地窖保存，過年時候雖然還是壞的多，奶奶把為數不多的好的蒸來給我吃，爺爺總是輕描淡寫地問我好吃嗎？

爺爺還養各種家禽，雞，鴨，鵝，兔子，山羊，豬，牛，狗。所以家裡總是亂糟糟的，奶奶抗議過，這麼多年爺爺從未聽過奶奶的。覺得奶奶不懂，他這是靠養殖補貼家用，其實這些家禽最後也沒賣到錢。

爺爺75歲以前都種水稻，兩季從不落下。春天播一次種，夏天播一次種。有些年，村裡的人都去打工了，爺爺覺得別人家荒廢的田地可惜了，把別人家的也種了，那幾年他著實累慘了。除了種田，喂家禽，水庫割魚草一樣沒落下。

爺爺喜歡玩字牌，耳背，因為嗓門大，常常人家以為他脾氣大。時常和別人吵了架氣嘟嘟的回來。今年不玩了，我問為什麼？他說玩牌的老頭有些過世了，湊不齊桌子了。

其實爺爺之前在一個國企當了很多年的下井煤礦工人，一直以來到現在來說退休金都夠花了。周圍人都不明白他為什麼還折騰這麼多名堂。我也一直不明白。爺爺一輩子勤勞，所以70歲以前都是吃得香睡得著無比的心安。

因為下井的原因，職業病矽肺。70歲以前沒去過醫院，之後的每年冬天都喘不上氣要去醫院住幾次院。現在爺爺的牙齦都可以咀嚼飯菜，卻不再大聲說話了。

爺爺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孫輩十二個，後來大家都離家讀書工作。我和爺爺的情感因為時間的久遠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遠，可是呢，這疏遠又會因為相見時一個眼神一下全部消散了。幾句淺表的寒暄，其實是相互想給對方什麼卻什麼也給不了。

照鏡子的時候會發現原來顴骨長得像爸爸，而爸爸又像的是爺爺。趁來得及，陪伴多一些，寬慰他們，也能慰藉多年後的自己。一個人待久了會傷感他們的老去，學藥學的我也明白衰老是不能醫治的。生怕連背影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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