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雅舍：我已無處可逃

最新 02-18

我一向對二孩政策放開，不太贊成，因為這個世界的人確實太多了。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這個世界是不會缺少人的。

現在不管到哪都是擁擠的人流，都是又臟又亂的人的痕迹，所以平時下了班，我儘可能地待在屋裡，待在一本書里。

春節那天吃過年夜飯，時間還早，想跟家人到城牆上走走，可有的感冒，有的有事，我就一個人去了。平時城牆上行人就像趕集，而今天走了半天才遇到一二個人，頓覺這個世界清靜了許多，而由於禁放煙花爆竹，整個老城區安靜得像一段古典時光，這一刻我感覺很幸福。

大年初一午飯後，我想跟家人去登山。我想森林公園估計是進不去的，都在過年沒人開門呀，若能進去，我一定走那最幽深的小道，把自己徹底地掩在一段林子里，聽時光的聲音。到了才看到門前已停滿了車，買票都需要排隊了，看來進去也是在趕集，畢竟這個公園太小，而且就一條主道。

就在我猶豫時，先生說，乾脆去茅仙洞吧。都是沒去時以為無人，一去時嚇了一跳，一公里以外的路邊都停滿了車，我們想都沒想，就準備掉頭回去。已經無處可去了。我跟先生說，我們就在路邊停下，隨便往山裡哪個地方轉轉，風景不說，起碼能把自己放在自然里待一會。對自然，我只是這點奢望。

旁邊有一條路，不知通向哪裡，先生說開進去看看。我對岔路一向是感興趣的，因為你不知它通向哪，會帶給你怎樣的驚奇。上去又連下了幾個陡坡，眼前出現了一潭碧水，水面不大，但在這小山裡也算難得了。水邊有些人，也有民居，我們準備到山裡走一走。

沒走多遠，就看到地面裸露著許多石頭，像是一個古城的廢墟，這些都是人們挖出來的石頭。大自然遭遇了光明正大的打劫，而這些是大自然的屍骸。繼續向里，又有幾個很大的石頭塘，岩壁像經了歲月的古書，這書本是埋在地下的，被人們豎切開來，於我也窺見了自然的一斑，窺見了那斑斕的紋理，只是這種千瘡百孔似的的呈現，讓人心痛。

繼續往上，有一大片自然裸露的大石在等著我們，這才是最好的呈現、最美的風景。對自然，對自然的寶藏，我們應該讓大自然擁有收藏權，讓它永遠就在那裡，而在那裡，我們就永遠都不會失去。

我在石陣中穿行著，再往上就是茅草叢生，就是一個個石坑，然後就是一條路，路的那一邊是發電的風車。無論我多想深入到自然里，走幾步就是人跡，就是人煙，而眼前的這一片自然，誰能保證不被馬上打劫？

我嚮往起人煙稀少的古代了。曖曖遠人村，看到村子，看到人是一種歡喜，而不像現在的情感恰恰相反。古代自然是包圍著人的，現在人是包圍著自然的，準確地說是包抄自然，快被人剿滅殆盡。

以至於我對農田的荒蕪，流露出了竊喜。以往一旦看到大片農田拋荒，我就有種傷感，現在不是了，因為至少這樣可以緩解土地的壓力，緩解環境的壓力，減少了農藥化肥的使用，也能讓我們的自然更像自然。荒蕪是自然最本質最本真的形象，荒蕪了，自然卻被解放了。

回到老家，當我走在荒無人跡的田裡，走在蒿草叢生的田埂上，我感覺是良好的，我終於可以接觸到比較純粹的自然了。而到了老龍頭——這個幾乎被人們淡忘的水庫大壩，我真的覺得是可以回到童年的，那一刻我只想落淚，終於有一些東西沒被徹底地帶走。能讓我們感覺到徹底消失的，不是自然的改變，而是人為的改變，是人把一切都弄沒了。

明天一早全家總動員去去三峽，這是年前就安排好的。三峽也是一直都寄託著我的夢的地方，我覺得與她的相見還是遲了，她終於也沒能夠像從前一樣還一直在那裡。

我知道自己將置身於擁擠的人群里，但哪不擁擠呢？除了我的小屋，而終究小屋不能是我世界的全部。

看春晚時，依然聽到了那首歌：青山在，人未老。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青山在，人已老。而默念那句「青山依舊在」時，也生起了一種感觸：青山也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