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西·瓊斯在訪談里炮轟了一切神聖的東西
作者:David Marchese
編譯:朱溥儀
校對:Issac
來源:《vulture》
無論從音樂還是風格上來說,昆西·瓊斯都是平穩、精緻、無可挑剔又一以貫之的。(這就是一個獲得28項格萊美獎,並參與制作邁克爾·傑克遜最暢銷專輯的人會給人的感受。)
但實際上,在私人生活中,這位84歲的音樂行業巨頭更為尖銳和複雜。「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實話實說,」瓊斯坐在他位於貝萊爾的富麗堂皇的家中沙發上,這樣說道,想聊點不怎麼光彩的八卦。「我沒什麼好怕的,哥們兒。」
昆西·瓊斯
最近,瓊斯仍想在三月份自己85歲生日到來之前拓寬自己的成功領域——一個Netflix的紀錄片和由奧普拉·溫弗莉主持的CBS特別節目都已提上日程——瓊斯穿著寬鬆的毛衣,黑色休閑褲和一條顏色活潑的圍巾,像他沒有什麼可以失去那樣談笑著。
他不斷拋出那些顯赫的人名,炫耀自己的交際圈,一會叫罵著,一會又在讚揚別人,他講述(和複述)關於他那些非常有名的朋友們的故事。
即便有時他的話很刻薄,卻依然散發著無孔不入的魅力,時不時靠過來跟我碰碰拳頭,或敲打我的膝蓋。「我的經歷!」他說,將信將疑地地搖了搖頭。「你幾乎無法相信。」
記者:你和邁克爾·傑克遜合作的次數比任何人都多。他有哪些別人不了解的地方呢?
昆西·瓊斯:我不想公開談論這件事,但實際上邁克爾偷了很多東西。他偷了很多歌曲。唐娜·莎曼的《State of Independence》和《Billie Jean》。音符不會撒謊,夥計。只要是和音樂有關,他就變得十分不擇手段。。
記者:為什麼呢?
昆西·瓊斯:貪婪,夥計。貪婪。《滿足為止》——格雷格·菲林加內斯寫了基礎的部分。邁克爾應該給他這歌的百分之十。沒有那樣做。
記者:除了音樂呢?對邁克爾的誤解是什麼?
昆西·瓊斯:我曾經極力反對他去做整形手術。他總是為自己辯解,說那是因為他得了某種疾病。全是胡扯。
記者:他的問題在多大程度上與他的名聲有關?
昆西·瓊斯:你是指他看起來的樣子嗎?他對自己的外貌不滿意,因為他父親告訴他,他很醜,還虐待他。你還在期待我告訴你什麼?
記者:這種並置很奇特——邁克爾的音樂是如此的歡樂,但他的生活似乎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悲慘,越來越奇怪。
昆西·瓊斯:是的,但邁克爾最根本的問題是異丙酚,這是會影響到每個人的東西——不管你是否出名。大製藥廠在製造鎮痛劑,所有這些都是嚴肅的事情。我和柯林頓夫婦一起在白宮待了八年,我知道大製藥廠有多大影響力。不是開玩笑的。你是什麼星座的,夥計?
記者:雙魚座。
昆西·瓊斯:我也是。這是個很棒的星座。
記者:你剛才提到了柯林頓夫婦,他們是你的朋友。那為什麼還能感覺到你發自內心的厭惡呢?比如希拉里,你在她身上看見了什麼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呢?
昆西·瓊斯:因為人都有不同的一面——當你保守秘密的時候,只會適得其反。
記者:比如什麼秘密?
昆西·瓊斯:這就是我不能聊的事情了。
記者:你肯定知道很多事情。
昆西·瓊斯:我知道的太多了,夥計。
記者:有什麼事是你希望自己不知道的呢?
昆西·瓊斯:誰刺殺了肯尼迪。
記者:誰幹的?
昆西·瓊斯:芝加哥黑幫山姆的詹卡納。這是辛納屈、黑手黨和肯尼迪之間的聯繫。喬·肯尼迪——他是個壞人——他來找弗蘭克,讓他和詹卡納談談如何獲得選票。
記者:我以前聽過這個說法,1960年,暴徒幫助肯尼迪贏得了伊利諾斯州的選票。
昆西·瓊斯:我們不應該公開聊這件事。你是從哪兒來的?
記者:多倫多。
昆西·瓊斯:我去過梅西劇場演出。
記者:你第一次聽到搖滾樂的時候,有什麼想法?
昆西·瓊斯:搖滾不過是節奏布魯斯的空洞版本,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混蛋。你知道嗎,我在保羅·麥卡特尼21歲的時候就見過他。
記者:你對披頭士的第一印象是什麼?
昆西·瓊斯:他們是世界上最糟糕的音樂家。他們根本玩不轉。保羅是我聽過的最差的貝斯手。至於林戈?連說都不想說他。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和喬治·馬丁一起在錄音棚里,林戈花了三個小時想搞定一首歌的四個小節。他做不到。
我們說,「夥計,你為什麼不買些啤酒和酸橙,一些牧羊人餡餅,然後花一個半小時放鬆一下。」於是他就這麼做了,我們叫來了爵士鼓手羅尼·維勒爾。羅尼用了15分鐘就搞定了。
林戈回來後說,「喬治,你能再給我放一次嗎?」喬治放完了,林戈說,「這聽起來還不錯。」我說,「是啊,混蛋,因為不是你做的。」不過,他們是一群偉大的傢伙。
記者:有哪些搖滾音樂人讓你覺得還不錯嗎?
昆西·瓊斯:我以前挺喜歡克萊普頓的樂隊。叫什麼來著?
記者:奶油樂隊。
昆西·瓊斯:是的,他們是會表演的。但你知道誰就像亨德里克斯那樣唱歌和表演嗎?保羅·艾倫。
記者:我們的國家是否有比50年前你做人道主義工作時更好?
昆西·瓊斯:不。我們現在是有史以來最糟糕的,但這也是我們會看到人們試圖讓它變得更好的原因。女權主義:女人說她們不會再忍受了。種族主義:人們正在與之鬥爭。上帝把壞的東西堆到我們面前,好讓人們反擊。
記者:我們最近很明顯地了解到了,娛樂業對女性的腐蝕有多大。作為在這一行業的高處工作多年的人,最近披露的這些信息都值得讓人大驚小怪嗎?
昆西·瓊斯:不,夥計。女人們不得不忍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女人們和男人們——我們都要面對這些。
記者:但是你和比爾·考斯比這樣的朋友所謂的那些行為又如何呢?他和那些你認識的人被指控了什麼,聊聊這些會很困難嗎?
昆西·瓊斯:他們都是這樣。布萊特·拉特納。哈維·韋恩斯坦。韋恩斯坦——他是個混蛋。我打了五個電話他都不回我。一個流氓。
記者:那考斯比呢?
昆西·瓊斯:考斯比怎麼了?
記者:你對那些指控感到驚訝嗎?
昆西·瓊斯:我們不能公開討論這些,夥計。
記者:我很抱歉我提到了——
昆西·瓊斯:當好你的雙魚座吧。
記者:如果折斷你的手指就可以解決這個國家的一個問題,你會解決什麼?
昆西·瓊斯:種族主義。我已經關注它很長時間了——從30年代到現在。我們已經走了很長的路,但我們仍然有更長的路要走。南方一直是一團糟,但你知道你的處境。
北方的種族主義被偽裝起來了。你永遠不知道你的處境。這就是為什麼現在發生的事情是好的,因為人們開始承認自己是種族主義者,過去他們是不會這麼說的。現在我們知道了。
記者:是什麼挑起了這一切?全都是特朗普主義嗎?
昆西·瓊斯:特朗普和那些沒受過教育的鄉下人。特朗普只說他們想聽的。我過去常和他在一起。他是一個瘋狂的混蛋。頭腦簡單、自大狂、自戀。我忍受不了他。我以前跟伊萬卡約會過。
記者:等一下,真的嗎?
昆西·瓊斯:沒錯,先生。十二年前。湯米·希爾費格,他和我的女兒Kidada一起工作,他說,「伊萬卡想跟你共進晚餐。」我說,「沒問題。她是一個不錯的小混蛋。」她那雙腿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漂亮的。但是,她卻選錯了老爸。
記者:在種族問題上,好萊塢與我們國家其他地方一樣糟糕嗎?我知道,當開始拍電影的時候,你會聽到製片人說他們不想要一個「布魯斯」的鏡頭,就好像在用密碼對話。你還會遇到這種種族主義嗎?
昆西·瓊斯:仍然是一團糟。1964年我在維加斯的時候,有一些地方是我不應該去的,因為我是黑人,但弗蘭克·辛納屈幫我解決了這個問題。想改變就要付出那樣的個人努力。
白人對其他白人說,「你真的想以種族主義者的身份生活嗎? 這真的是你所相信的嗎?」但每個地方都不一樣。我去都柏林的時候,博諾讓我呆在他的城堡里,因為愛爾蘭種族主義太嚴重了。博諾是我的弟弟,夥計。他給他兒子取了和我一樣的名字。
記者:U2還在做好音樂嗎?
昆西·瓊斯:(搖頭。)
記者:為什麼呢?
昆西·瓊斯:我也不知道。我很愛博諾,但是樂隊的壓力太大了。他在全世界都做出了好作品。和博諾還有鮑勃·吉爾道夫一起做debt relief(原註:昆西在人道主義及慈善事業方面實在讓人敬佩。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他就支持了馬丁·路德·金。
1999年,瓊斯、U2的主唱博諾還有音樂家-活動家鮑勃·吉爾道夫前往梵蒂岡與教皇約翰·保羅二世見面,希望得到他的幫助,以減免第三世界國家的債務。)是我覺得做過最棒的事之一。我們在那創作出了《We Are the World》(原註:這是首慈善單曲,由邁克爾·傑克遜與萊昂內爾·里奇作曲,昆西·瓊斯共同製作)。
記者:你的回憶錄中有一則趣聞,說是要唱《We Are the World》的搖滾歌手們是如何抱怨這首歌的。這個故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昆西·瓊斯:那根本不是什麼搖滾樂隊,是辛迪·勞帕。她的一位經紀人過來和我說,「搖滾歌手們不喜歡這首歌。」我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我們一起去看了斯普林斯汀、Hall & Oates、比利·喬爾等等一系列歌手的排練,他們都說,「我們很愛這首歌。」
所以我對勞帕說,好了,你可以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滾了。那時候每次錄歌她都能搞砸,不是項鏈就是手鐲叮叮噹噹作響,音都被收進去了。只有她是個麻煩。
記者:你在工作中有沒有遇到本會更嚴重的問題?
昆西·瓊斯:你到底tm在說些什麼?我沒有碰到過那樣的問題。我碰到的都是大問題。
記者:那換個問題吧,你覺得更值得稱讚的音樂家有?
昆西·瓊斯:這可多了。The Brothers Johnson,詹姆斯·英格瑞姆,泰文·坎貝爾。他們每個人的水平都相當厲害。
記者:僅從音樂方面來說,你覺得最自豪的事情是什麼?
昆西·瓊斯:我可以把任何我能感知到的譜成曲。沒多少人能做到這一點。我可以讓一個樂隊的演奏聽起來像是一名歌手在演唱。這就是編排的能力了,絕對是偉大的天賦。拿什麼我都不會交換。
記者:幾年前,流傳著一句話,據說是你說的,但是我找不到來源,可能它是杜撰的吧。那句話說,rap就是一堆四小節的循環。這是你贊同的觀點嗎?
昆西·瓊斯:這句話形容得很對啊,rap就是重複一遍又一遍的樂句。耳朵需要為此準備好旋律,你要準備好不同悅耳的歌,因為音樂不變的時候注意力就渙散了,沒興趣了。這麼說來音樂很奇怪。你需要讓自己耳朵保持忙碌狀態。
記者:你是否可以舉個例子來解釋一下你現在所說的?不論是你之前的作品,還是和邁克爾合作的?
昆西·瓊斯:好,我努力去達成過去的音樂原則——我說的是bebop(波普爵士樂)——最好的例子就是《Baby Be Mine》了。(哼起這首歌的旋律。)這可是克特蘭(約翰·克特蘭)在流行歌里完成的事情啊!
讓小孩兒們聽到bebop就是我現在所說的。爵士位於音樂等級的頂端,因為音樂家們學完了關於音樂的一切。之前我每次見到克特蘭,他都會捧著本尼古拉斯·斯洛尼姆斯基的書。
記者:對,他的《音階和旋律型大全》很有名。這就是你剛才說的吧?
昆西·瓊斯:對了,你終於說到點上來了!克特蘭寫的這本書里都有。實際上,這本書的開頭有一個12音的例子,叫做巨人的腳步。所有人都認為那是克特蘭寫的,不,是斯洛尼姆斯基啊!這本書讓爵士小子們用12音開始即興創作。克特蘭一直帶著這本書,直到裡面的書頁都掉下來了。
記者:你可以在今天的流行樂中感受到爵士的精神嗎?
昆西·瓊斯:不行。人們都放棄了,都去追逐錢了。當你追求C?roc vodka和Phat Farm(原註:C?roc vodka是吹牛老爹的伏特加品牌,Phat Farm是嘻哈大佬拉塞爾·西蒙斯在1992年創立的潮牌。)的時候,上帝就會從你的房間離開。
我從來沒有為了錢或是名聲而做音樂,連《Thriller》都不是。(原註:瓊斯可能確實不是為了錢而做的《Thriller》,但是與傑克遜一起製作這張專輯大概讓他大賺了一筆。)沒門。當你開始想著如何賺錢的時候,上帝就會離開你。你可以在鋼琴的部分花上百萬美元,但它不會讓你賺一百萬。不是這麼個道理。
記者:現在的流行音樂界還有什麼創新的事嗎?
昆西·瓊斯:當然沒有。不都是那些循環、節拍、韻腳、副歌。我能從中學到什麼呀?它們就根本不是歌。歌曲是力量,歌手是傳遞信息的人。世界上最好的歌手也無法拯救一首爛歌。50年前我就知道這個道理了,這也是我當製作人學到的最好一課。如果歌曲本身不好,不論你再怎麼修飾都是無濟於事。
記者:你覺得是什麼原因導致現在的歌沒有原來的好呢?
昆西·瓊斯:做音樂的人的心態問題。現在的製作人都忽略了前輩們的音樂製作原則。開個玩笑。你應該好好運用過去的一切。如果你知道你從哪裡來,那麼就很容易到達你要去的地方。你要理解音樂是要感動人的,你要做出觸及他們生活的音樂。我可以和你說說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刻嗎?
記者:當然了。
昆西·瓊斯:那是第一次在華盛頓慶祝馬丁·路德·金的生日,史提夫·汪達負責整個慶生會,叫我來做音樂總監。
演出過後,我們去到宴會上,三名女士向我們走來:年長的女士拿著《Sinatra at the Sands》,這是我負責指揮編排的專輯;她的女兒拿著我的專輯《The Dude》,女兒的女兒拿著《Thriller》。三代女性和我說這是她們最愛的專輯。這一刻太打動我了。
記者:我在努力弄清楚,你認為的現代流行樂的問題到底在哪。是一部分音樂人缺少專業的音樂知識嗎?
昆西·瓊斯:是的!他們對此還不以為然。
記者:好吧,那你覺得誰做的東西還不錯?
昆西·瓊斯:布魯諾·馬爾斯。Chance the Rapper。肯德里克·拉馬爾,我喜歡他的思維,他很有基礎。Chance也是。艾德·希蘭的專輯也很棒。薩姆·史密斯,他對自己是同性戀這件事相當坦然,我很喜歡。馬克·容森是知道如何製作唱片的人。
記者:我們先把現在歌曲的質量放一邊,有什麼讓人感到新鮮的技術或是聲音的製作技巧?
昆西·瓊斯:沒有,現在根本沒有新鮮玩意兒。製作人們又懶又貪婪。
記者:懶這件事從哪看出來的?
昆西·瓊斯:你聽聽看這些歌,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你應該精進自己的手藝去尊重上帝給你的天賦。
記者:你對電影配樂的狀況是不是和對流行樂一樣不滿?
昆西·瓊斯:它們狀況也不好。每個人都懶。不過亞歷山大·迪斯普拉特(原註:法國電影配樂家,憑藉《布達佩斯大飯店》獲得奧斯卡最佳配樂。)他挺棒的。他是我兄弟。他也受到我配樂的影響。
記者:我要再一次理清一下,你說電影配樂家們都懶,在這裡到底是什麼意思?
昆西·瓊斯:意思是,他們都不會往回看看,聽聽伯納德·赫爾曼是怎麼做的。
《紫色》(1985)
記者:自傳里有一章節你寫道,在做完《Thriller》後不久,你有些精神崩潰。你經常說你了不起的成績——所以我在想,你可以不可以說一下你的失意?
昆西·瓊斯:那時候我在擔任《紫色》的製片人。斯皮爾伯格和我到現在仍是好哥們。他是很棒的傢伙,我喜歡和他一起工作。
記者:恩,是,但在《紫色》里發生了什麼導致你崩潰?
昆西·瓊斯:我是那部片的製片人,拍攝結束後所有人都度假去了——所有人,除了我。我還得待在家裡為影片寫個1小時55分鐘的曲子。我太tm累了。我想要的太多,代價也隨之而來。你從你的錯誤里汲取教訓,而我知道我不能再這麼幹了。
記者:你馬上就要85歲了,你害怕死亡嗎?
昆西·瓊斯:不怕。
記者:你覺得你死的時候會發生什麼?
昆西·瓊斯:你就直接掛了唄。
《別來無恙:香港電影1997-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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