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因一頓飯引發的變故,有的一度改變了歷史
李隆基當上皇帝後,在飲食上開始幾年吃起來相當節儉,《次柳氏舊聞》里說有一次跟太子李亨一起吃烤羊腿,李亨手上沾了油,就拿餅擦了擦手,隨後把餅吃掉。李隆基看得非常滿意,表揚兒子:「幸福生活就就該這麼愛惜。」
這句話足以代表他的基本態度,做人應該惜福,別糟蹋自己的食料庫。如此節儉,再加上操勞國事,有一次照鏡子,李隆基感嘆自己廋了,說了一句非常高境界的話:「吾貌雖瘦,必肥天下。」 這時候他已經到達了吃飯的最高境界了:「廋了我一個,肥了全國人。」這也就只有皇帝才能達到的境界,所以他才創造了開元盛世。
做大臣的也有達到這個境界的,那就是周公,他吃一頓飯,常常要吐出來三次,不是因為他胃疼,而是因為要會見客人,正所謂「周公吐脯,天下歸心。」但這畢竟不是一個臣子所應該達到的境界,所以當時流言四起說他居心叵測。
王曾說「平生之志,不在溫飽。」從誅心的角度看:「不在溫飽?你還要幹什麼?要尊嚴嗎?」這可就麻煩了。要知道一旦有了尊嚴,這人就不好管了,例如陶淵明就讓他去迎接一下上級領導,他居然「不為五斗米折腰」撂了挑子。
有的不撂挑子,要動刀子。例如《戰國策》里說中山國國王請客,國王請大家喝羊肉羹,但人多羹少,司馬子期就沒有分到,這位竟然跑到楚國,帶領楚兵滅掉了中山國。《左傳》里宋國和鄭國打仗,宋國主將華元請大家喝羊湯,忘了請自己的司機羊斟,現在的領導惹了司機,司機會成為反腐鬥士。這位羊斟做得比反腐更絕,打仗的時候竟然駕車直奔鄭國軍營,將自己老大送上去當了俘虜,鄭國大勝。
這位司馬子期、羊斟他們生活絕對超過溫飽了,這一頓飯對他們沒什麼,他們要的是尊重,是尊嚴,這種東西太可怕了。中國領導們最討厭下屬有這個,所以王曾也就生活在宋朝,優待讀書人,還能當丞相。倘若在明代,朱元璋就會想:「不在溫飽,你這是有野心啊。」 別說當丞相(他這兒也沒有丞相了),直接拉下去就砍了。他們最希望的就是所有臣子們跟豬一樣,我讓你吃,讓你喝,想打的時候,脫下褲子在朝堂上就能打板子,想殺的時候,隨手就能殺了——這不就是豬嗎?對,皇帝們理想的臣下人格就跟豬一樣。
比如大名鼎鼎的岳武穆,我們現在人說他是金翅大鵬鳥轉世,卻不知在同時代人的眼裡,岳飛就是一頭「豬精」。《夷堅志》上審判岳飛的時候,審判官在監獄附近一連幾晚看見一頭像豬但頭上有角(野豬?)的動物。後來他又聽說岳飛年輕的時候有和尚看相就說他是豬精,將來手握重兵,但難逃最終一刀,還勸他早早功成身退,但岳飛不聽,終成大禍。
我覺得這個故事與其說在侮辱我們岳王爺,倒不如說是對「趙官家」的諷刺,用人就如同養豬,看得不順眼,「莫須有」的帽子一扣,隨手一刀就宰殺了,而岳飛之所以被殺,正是因為不屈服於當豬的命運。後來李鴻章就很懂這個道理,他自稱為大清國的裱糊匠,皇帝太后捅下的簍子都是他去補,儘管老頭長得瘦瘦的,也不敢自稱是為國操勞成這樣,反倒因為家鄉在合肥,還被別人罵 「宰相合肥天下瘦。」正好跟李隆基那個相反,不明就裡的人好像他胖得跟豬一樣。但是他安全了,雖然背負賣國惡名,落了個善終。
所以大臣就別想在吃飯上吃出天下興亡的境界來,他們的最高境界是吃出私德來。
有的人吃出了氣節,例如東漢那位大名鼎鼎的董宣,他最著名的事件是挺著脖子拒絕皇帝的命令給公主道歉,不過我最欣賞他在吃飯上的態度。當年他剛剛做官的時候,強硬掃黑——打擊當地豪強,因為殺人過多,被上級追查,判了死刑。臨行刑前,照例為他準備斷頭飯。董宣拒絕吃,他說:「我一生沒有吃過別人的東西,臨時自然也不吃。」
他寧肯在黃泉路上做個餓死鬼也不肯違背別人的原則,《後漢書》把他列入《酷吏傳》——的確夠酷的。
還有的人吃出了仗義。例如唐朝那位白敏中。《劇談錄》里說白敏中還是個小官的時候,丞相李德裕就很器重他。既然領導這麼看重,大家也就跟著看重,經常有人請他吃飯。來而不往非禮也,白敏中應該回請大家,但是他沒錢。李德裕居然送他十萬錢,讓他安排一場。結果這天他的一位官場上失意的朋友羸駒來跟他告別。白家的門崗看他那喪氣的樣子自然不願意為他通報,羸駒就留了一封信告辭了。白敏中看到這封信後立刻追出去,當天誰也不請,就請羸駒。寧肯得罪權貴,也不能辜負昔日舊友。
第二天李德裕聽說了此事,大大誇獎了一番白敏中,說自己沒有看錯人。
唐朝真是一個偉大的時期,要是現在的領導非得罵白敏中一個狗血噴頭,說他不識抬舉。但在唐朝這是一個風氣,落魄如杜甫,憤怒起來要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長安的時候看到有才華的鄭虔受到冷落,他也要說:「諸公袞袞上高台,廣文先生官獨冷,甲第紛紛厭粱肉,廣文先生飯不足。」
可惜這種仗義宋朝以後越來越少,吃飯的境界也越來越低,別說仗義了,基本禮貌都做不到。別人請客吃個飯,都要擺譜,爭後恐先,就怕來得早了栽了面子。梁恭辰在《北東園錄隨筆》痛斥這種風氣,他說了一個故事。某地科舉考試,考官看一個卷子非常不好,準備扔掉,結果剛剛拿開,就見這卷子又回到桌子上,接連好幾次。這種事冥冥之中肯定是有神仙相助的,考官不敢不錄,後來,見到這位考生就問他平時做了什麼善事,能有這福報。考生想了半天說:「我活了四十歲,沒做過什麼善事,只是別人請客的時候,每次都都第一個到,就怕別人等我。」
守時就算是做善事了,這跟不貪就是好官簡直一個神邏輯了,可見吃的境界已經敗壞到什麼地步了。
這個時候的筆記小說里關於吃的故事也都是節儉,常見的套路就是某某不節儉然後被雷劈死了。好意固然是好意,但讀起來令人作嘔,這種故事估計連編的人都不信。因為就在明清的時候,開始吃燕窩、魚翅,這種食物名字聽起來美妙,背後卻是金絲燕地無家可歸和鯊魚地活體采割。
這種食物,吃的人可以推說不知,但猴腦呢?這可是現場加工,在餐桌上將一個猴子活活敲開腦殼,一群人挖著吃。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就著那慘絕人寰的聲音吃下去的。
這是吃飯的最差境界了:「虐食。」孟子說:「君子遠庖廚。」因為「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說得就是一種不忍之心。
《朝野僉載》上說唐太宗的時候需要用一種沒有脂肪的肥羊來下藥,郝處俊就建議道,用五十口肥羊當著這隻羊的面一一殺掉,這隻羊就會害怕脂肪散入肉中,就會極肥無脂。但李世民畢竟是一代明君,有不忍之心,拒絕了這種荒誕的做法。
但也就過了幾十年,有人做得比這個殘忍多了。同樣是《朝野僉載》上,說武則天的「男朋友們」張易之兄弟吃鴨子關在鐵籠內,中間燒炭火,放五味汁,鴨子在燒烤之下渴了就去喝五味汁,燙了就會四處走動,一直到最後毛髮脫落,完全成熟。鴨子如果有知,一定對這哥倆質問一聲:「你不過是皇帝養的鴨子,大家是同類,相煎何太急?」
到了明清時期,這種吃法已經泛濫開來,比如有人吃豬裡脊就拿著一根棍子追著豬打,直到把豬累死,裡脊肉就無比鮮美。有人吃魚羹就把魚敲碎腦袋倒掛在鍋上,下面燒水,蒸汽熏烤,魚就不停搖擺,直到血水滴盡。
歷史上黑商紂、夏桀這樣的末代之君都愛說他們喜歡搞酒池肉林,其實這倒沒什麼,不過說明這些地王有囤積癖罷了——或許人家的食料庫就這麼大需要浪費,真正可恨的是這些虐食的人,他們還吃的並不多。食料庫還真是難管得著。
《清稗類鈔》上說山西太原有個賣驢肉的,他將驢四個蹄子捆在地上,背上再系一根橫樑,讓它動彈不得,然後用一鍋熱水倒在驢身上,將毛刮盡,再用快刀碎割,吃哪兒割哪兒,等到人們下筷子吃的時候,驢還沒有死絕。
這哪裡是吃飯,分明是一種凌遲,後來巴延三任山西巡撫,毀掉這家驢肉館,將老闆以謀財害命罪處斬。相比驢的痛苦,一刀砍頭對這位老闆真是太痛快了。
紀曉嵐也是覺得如此,所以他在《閱微草堂筆記》為這種人設計了另一個結局,到晚年的時候這位殺驢的遍體潰爛,就跟他宰殺的驢一樣。
※又被忽悠了,《妖貓傳》並不是在給你講愛情故事啊!
※為什麼唐玄宗的哥哥甘願放棄太子之位?為了成就李隆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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