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5-16 餛飩＆餃子

2月15號是大年三十，北方人年夜飯通常吃餃子；而江南一帶，慣常吃的卻是餛飩，至少在我的家鄉是這樣。

吃完午飯， 媽媽照例囑咐我去買一斤半餛飩皮兒。和去年一樣，穿過一條彎彎曲曲的狹窄弄堂，走到底，往右手邊一拐，再稍微走幾步就到了那家面製品店。開店的是一對外地夫婦，店裡賣生麵粉、麵條、湯圓、餛飩皮、餃子皮還有一些五穀雜糧。店面不大，裝修簡陋，但因為餛飩皮有韌勁，煮了不容易糊，所以在必吃餛飩的三十夜，生意也格外好。

我去的早，長龍還沒有排起來。四五位中老年男男女女圍站在攤前，七嘴八舌地喊著自己的訴求。那一代人，大多沒什麼排隊的概念。「給我稱5塊錢皮子。」「我要稱20斤！」 …… 老闆話不多，也沒什麼表情，麻利地把蓋在白布下的食材取出，扔到電子秤上，根據客人的要求增多或減少，然後一手交貨、一手收錢，乾脆利落。老闆娘捧著一筐剛切好的餛飩皮出來，從頭髮到眉毛到臉頰上都粘著白花花的麵粉，彷彿真人版白毛女，適合萬聖節cosplay。當然，如果真有機會cosplay，她一定會想試一試不一樣的妝容吧。

顧客們在等候的時候戶互相閑聊幾句，拉拉家常，不管之前認識不認識，長輩們之間的搭訕似乎格外自然和熱絡。「買這麼多麵粉幹嘛呀？」「回家做手擀麵和手擀餃子皮。我老家東北的，習慣自己做。」「哦，你們是不是會在餃子藏一個洗乾淨的硬幣呀？」「對, 我們一家四口，通常包四個，有時一個人能吃到三個呢！」……而年輕人應該跟我一樣，不太喜歡和不相干的陌生人搭訕吧。但有那麼一瞬，我挺羨慕長輩們自來熟的能力，不帶任何功利心，輕鬆隨意又友好的搭訕。但這樣的文化，似乎也只在小城鎮里比較盛行吧。

餛飩是媽媽最愛的食物之一。從記事起，只要有一陣子沒吃，她就會張羅著和餡兒，包餛飩。如果晚上吃了水煮餛飩，第二天早餐桌上通常會出現香煎餛飩。煮了半熟的餛飩晾涼後用平底鍋小火煎，煎的雙面金黃，餛飩角捲起來，表皮出現小小的氣泡，變得脆脆的，鏟到平盤裡，蘸一點香醋，就著米粒煮開花的白粥，連下粥小菜都不用。

長大後，在外念書或者工作，每次回家，媽媽幾乎都會在我離開家之前包一頓餛飩。她一邊念叨著我在外吃不到像家裡這樣餡料實在的餛飩，一邊希望用這種方式寄託她對我的祝福。「餛飩」在我們的方言里和「穩頓」諧音。吃了「餛飩」，一路就「穩穩頓頓」，做事也「穩穩頓頓」（穩穩噹噹的意思）。

餛飩不再僅僅是食物，在每一次幾乎虔誠的儀式感里，母親把她的愛悄無聲息地融在裡面。

除了夏至和出行前一定要吃餛飩，平時吃餛飩也是好朋友之間聯絡感情的方式。即便條件好了，下館子是輕而易舉的事，對於特別要好的朋友，父母那輩依然喜歡親自包餛飩，再準備一些家常菜菜，喊到家裡吃。主人端上餛飩時會非常熱情地推銷：「今天的餡兒里放了新鮮的野菜和海鮮，快吃吃看，是不是很鮮？！」客人咬一口，連連誇讚，「噢呦喲，不錯不錯，今天的餡兒好吃的。要鮮掉眉毛啦！」

雖然從小在江南長大，我卻像北方人一樣也很喜歡餃子。兒關於餃子美好記憶源自媽媽單位食堂的鮮肉蒸餃。小學放學後常衝到學校旁邊的媽媽那兒，她還沒下班。我就拿著飯票，自己去食堂買蒸餃。方方正正的玻璃窗口，我踮著腳才勉強能趴上去。有時背後的大人會越過我的頭頂，插隊買東西。而窗後的食堂阿姨見狀會厲色喊一句：「怎麼欺負小孩子哦！」然後接過我的飯票，麻利地裝好一盒新鮮出爐的蒸餃遞給我。

相比於煮的餃子，蒸的餃子皮兒更加Q彈有勁兒。熱乎乎的純肉蒸餃，蘸上醋，吹一吹，輕輕咬開一口，吸一吸裡面的油汁兒，便滿嘴香氣。現在再吃純肉的餃子，應該吃不了幾個就會膩住吧。但記憶中的味道即便只是想想，也覺得蠻幸福的。

不同的食物有自己不同的氣質，有的食物熱鬧，有的食物清高。而餛飩和餃子雖然很平凡，卻都是不孤獨的食物。即便是一個人吃，一盤白白胖胖的餛飩或者餃子在盤子里濟濟一堂，餐桌似乎也熱鬧了起來。當然更重要的是，無論何時吃，都能輕易讓我們想起那些和家人一起分享的美好記憶。有溫度的記憶才是最好的佐料。

今年過年，你吃了餛飩還是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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