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點燃遍地燈火，來辨認自身

邀請函

白色塑料袋

鼓漲起帶海沫的空氣

一隻大耳犬隨走隨吼

「你們不擁有這塊地兒」

可話說

誰擁有呢

目睹過

只在夢中行進的

嬰兒與老婦

也許是霧

鳥糞潑灑圍欄

冬青樹叢有陳年的

酸果實和舊鐵絲

下一個

村莊、城鎮

流動的河水

走回明亮的窗

——春天忠實的染料

恢復記憶和元氣

「這是法國畫家莫奈的乾草垛

而我，認識它後面的一團火」

點燃草垛的人

來，來看看我吧

從前的孩子

——格林童話版

從前

有個固執的小孩

從來不聽媽媽的話

後來，連仁慈的上帝

都不喜歡了

讓他生重病

沒有一個醫生

能夠醫治好

很快他就不行了

人們把他放進墳墓

覆上泥土

一隻小手臂

從泥土中伸出來

人們把那隻手臂

塞回墓里

蓋上一層新土

再踩踏結實

那隻小手臂

從蓋好的土裡

又冒了上來

來來回回

好多次

最後

小孩的媽媽

被請到墳墓前

折下墓前的樹枝

一下，兩下

她反覆抽打

伸出的手臂

挨打的手臂

終於縮了回去

這回

地下的孩子

終於安靜了

詠臘梅

轟鳴在雪中的梅花

江南一月的黃金

雪後一個佳節

到了梅花滿枝時

誰點燃遍地燈火

來辨認自身

碰上一個乾淨天

冒著寒風

扶老攜幼出齊門的

都是古往今來的看梅人

我在過一種想的癮

鳥按地區分類有：

留鳥，候鳥，冬候鳥，繁殖鳥。

鳥最高飛到五千四百米，

五千四百米以上是極限，

一般來說就沒有留鳥。

可可西里平均海拔五千四百米，

那就是無人區。

借氣流也許能飛越高嶺，

鳥兒為此要積蓄兩三個月體力，

但那裡沒有植被，無法生存。

也有個別的鳥兒例外，

比如有垂直留鳥雪雞，

生活在海拔三千至六千米之間。

大自然給它另做了系統。

守夜

他的任務是

築道淺壩，碼好地形

看管冬天的魚塘

他始終搞不清楚

為什麼冬天僱傭他

魚塘里覆蓋著厚厚的冰

對個人生活

沒有任何不滿足的

他衣食簡陋，清心寡欲

但不能不擔心外面的世界

這是種本能

他發現很多問題

窮盡一切可能

看不到解決的希望

正如做個正派人

會比較安心

但防不住賊

晚上他讀偉大的聖·奧古斯丁

他敘述自己目睹的奇蹟：

米蘭的一個盲童

在聖·熱爾韋和聖·普羅泰的遺骨前

恢復了視覺

在迦太基，一個

剛受洗禮的婦女

划了個十字

就治癒了

另一個婦女的癌症

他繼續跟隨奧古斯丁：

他的親信赫斯珀里烏斯

用聖墓上的一點兒泥土

趕走了侵擾他家的鬼神

這泥土後來送到了教堂

一個癱瘓病人突然能站立行走

一次聚會時

一位雙目失明的婦人

用一束鮮花

觸了觸聖·艾蒂安的遺骨盒

又用這束花擦了擦眼睛

失明許久的雙眼頓然復明

還有許多奇蹟

奧古斯丁說他親眼見過

早晨的魚塘

對他來說

完全是個災難

他記得點燈讀書前

起了霧，雨霧蒙蒙

可現在太陽底下，池底

乾裂見底，除了幾塊殘冰

干硬地豎著以示讓步外

魚塘放棄了一切抵抗

後退到滴水不剩

愚蠢和無知的底泥

變成充滿矛盾的謊言

佔據了大家的腦袋：

行李箱、遙控器、卧室

會客廳和所有建築的四壁

來源：《詩刊》2017年5月號上半月刊「方陣」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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