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士兵也是戰友：抗戰中的那些亂世忠犬

文 周渝

網易歷史頻道專欄作者，民國史、中日戰爭史研究者

著有《衛國歲月》、《戰殤：國民革命軍抗戰將士口述實錄》等著作

本文為網易歷史頻道獨家稿件，謝絕轉載

古話說，寧為太平犬，莫做亂世人。這麼算下來，亂世犬豈不是比亂世人還要慘？太平犬我們是司空見慣了，亂世犬的生活狀態如何呢？

戰爭年代，有一類狗是很受人們尊敬的，它們是與士兵並肩作戰，保家衛國的軍（警）犬。近現代史上，有無數關於軍犬、義犬的故事，著名如鄧世昌與「太陽」的故事。晚清北洋水師的鄧世昌就在軍艦上餵養了一隻名叫「太陽」的愛犬，甲午一戰，鄧世昌奮戰殉國，忠犬「太陽」也隨他一同沉海犧牲。如今在威海環翠樓廣場上，鄧世昌與「太陽」皆化作雕像，永遠佇立著。

中國土狗大戰日軍狼青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無論軸心國還是同盟國，都不乏軍犬參戰的故事，例如納粹士兵在集中營巡邏時，總是會牽著身形高大，齜牙咧嘴的德國牧羊犬。日軍打掃戰場或搜查抗日人士時，也會出動狼青犬搜尋，找到就是一刺刀。至於蘇聯，更有著名的訓練軍犬炸坦克的故事。近代中國，在北洋時期的警官學校就設有警犬科，但一直不受重視。直到抗日戰爭爆發後，軍犬才有大顯身手的機會，而這一切都與被稱為「中國警犬鼻祖」的董翰良有關。1887年，董翰良出生於長興縣下箬寺鄉陳塘村董家田畈一戶農民家中，由於自幼就喜歡和汪星人打交道，村裡得了個「狗狀元」的綽號。後來，董翰良逗狗玩狗的愛好成了職業，先後在北京警官學校警犬科與日本警犬專科學校深造。學成歸國，卻因國內不重視警犬訓練而無用武之地，直到國民政府北伐統一中國後，警犬教育重新受到重視，有豐富經驗的董翰良才有機會受聘為浙江省警官學校警犬教官。至抗戰爆發前夕，董翰良在鎮江馴犬場為國家馴好200多隻警犬。

抗戰爆發後，日軍來勢洶洶，尤其是搜索化整為零的國軍士兵時，常出動狼青犬，幾乎百發百中，以至中國軍隊損失慘重。面對日軍的軍犬戰術，國民政府想以犬制犬，遂問策於精通訓犬之術的董翰良。董翰良得知這一情況後，認為中國的軍犬無論數量還是訓練質量都不及日軍，不宜正面相抗，另一方面，他也開始積極尋覓良犬，沒過多久就發現一種矮腳土狗，性情兇猛好鬥，俗稱「板凳狗」。對汪星人十分了解的董翰良很快有了主意，他馬上在浙江昌化等地招募數百隻矮腳汪星人入伍，然後訓練它們磨背爬行，又教它們噬咬狼狗咽喉等技能。

日本軍犬

訓練完成後，終於有一次在戰場上與日軍正面過招，日本人數百狼青犬看見這些小土狗，凶神惡煞地撲來，小土狗由於身材小，行動靈活，又會磨背爬行，竟然讓高大的狼青犬難以捕捉，此時小土狗看準時機，往往起身就能精準的狠咬住日軍狼青犬的咽喉要害，瞬間讓其斃命。一戰下來，中國土狗大破日軍狼青，被咬斃日軍狼狗多達數百頭，日軍大為震驚，久乏對策，後來竟想出用鋼頸套束狼狗咽喉處的方法。不過這金屬圍脖的確奏效，自從裝備上後，矮腳土狗便無計可施，不能制勝敵犬，董翰良又只能重新招募狼狗來禦敵。

同樣是在抗戰期間，國軍新編二十師代師長李以劻也有一段忠犬救主的經歷。那是在1944年豫湘桂戰役期間，約9月下旬，日軍對駐紮在新田方面的李以劻部進行掃蕩，當時的李以劻因苦戰多日疲憊不堪，熟睡中，竟然連日軍掃蕩部隊通過防線，抵達距離李所在的指揮所約200米外的壕溝內也未察覺。當時陪在李以劻身邊的，有一隻義大利牧師所贈的名叫「福庇」的洋狗。當天晚上，福庇忽然用它的嘴在李以劻的頭上狂吠亂推，主人被它弄醒三四次，均未理會，直到最後一次，福庇的嘴直接推到李以劻臉上，終於讓主人覺得驚奇有異，隨即披衣起床，剛一出門就聽見日軍機槍亂射，情況萬分危急，他立馬組織指揮所官兵百餘人向山上撤離，有兩名行動遲緩者隨即遭日本兵用刺刀殺害。此事令李以劻感到後怕，他在回憶文章《血戰新田洋犬救主紀實》一文中說：「此次若不是洋犬通報，我即被敵軍刺死。古人云：『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我則曰；『養犬多年，用在一朝。』這一奇異事件特以記之。」

「蘇州」，被授予軍銜的吉祥物

在西方軍隊里，關於戰爭與狗的故事多不勝數，包括那些駐華的外國軍隊也留下不少相關故事，這裡講一則中國汪星人在駐華外國軍隊中的傳奇故事。這支部隊是美國海軍陸戰隊陸戰4團，這個陸戰4團在公共租界的防區大致北起蘇州河，南至福煦路（今延安中路）的房租界為止，因為常駐上海，也被稱為「中國陸戰隊」。1937年8月，中日淞滬會戰打響後，美軍派陸戰6團至上海與陸戰4團匯合，一起成立第2陸戰旅，負責加強租界防務。

淞滬會戰期間，駐守在蘇州河邊的陸戰4團美軍撿到一隻剛出生的小狗，他們就地取名，叫它「蘇州」。一開始，年幼的「蘇州」只是陪著孤獨的美國大兵一起站哨，後來隨著它一天天長大，全團的大兵都喜歡上了這隻小狗，將它正式接納為團吉祥物，更有趣的是，他們給蘇州定製了海軍陸戰隊的藍色制服，並授予它榮譽軍銜。儘管得到大家喜愛，但生於戰火的「蘇州」註定不可能在蘇州河畔安穩渡過一生。1941年11月，美日關係劍拔弩張，戰爭一觸即發，「中國陸戰隊」接到了撤離上海的命令。「蘇州」遇到的第一問題就是不能跟隨大家一起，因為按照防疫禁令，寵物是不能帶上船的。不過它的戰友們很夠意思，竟然不顧禁令，偷偷地將「蘇州」帶上船，前往菲律賓。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炎熱的菲律賓很快成為美日兩軍廝殺的修羅場，「蘇州」與它的戰友們一同參加戰鬥，聽覺靈敏的它經常在日軍飛機來襲前，對空狂吠提醒著戰友。遺憾的是，那次美軍在菲律賓吃了大敗仗，「蘇州」和戰友們一起成了日軍的俘虜，被送進戰俘營。眾所周知，日軍戰俘營如同地獄，不僅生存條件差，殘暴的日本軍人還常有虐俘、殺俘的現象，死亡率遠高於同時期納粹德軍的戰俘營。「蘇州」投入這樣的一個人間地獄是不幸的，因為日軍根本不可能給一隻狗發放食物。好在陸戰隊的士兵們是真的把「蘇州」當成了戰友與夥伴，他們從本身就少得可憐的口糧中勻出食物餵養它，而「蘇州」也成了在艱難歲月里戰俘們的精神慰藉，最終它頑強地熬到了1945年的勝利之日。

《犬王》劇照

戰爭結束後，「蘇州」與從戰俘營歸來的戰友們一起回到美國本土，被當成英雄而受到熱烈歡迎。隨後，它又被編入了加州聖迭戈的陸戰隊新兵訓練中心，成為那裡「正式一員」繼續服役。直到1948年，在汪星人中已是老人家的「蘇州」走完了它傳奇的一生，而它的名字，至今還銘刻在聖迭戈的寵物紀念碑上。

無獨有偶，英國駐華的炮艇「蚱蜢」號也在中國收養了一隻小狗，這隻小狗的命運也和「蘇州」相似，先是跟隨炮艇一路南下，後在爪哇被日軍俘虜。在戰俘營里，這隻小狗幫著戰友們抓食物，救了好些人的命，一直頑強活到解放那一天。戰後又跟隨戰友們一起回到英國，並在那走完一生。

亂世出英雄，亂世也出義犬，這些故事傳奇而暖心，總能讓人在冰冷的史料資料庫中偶爾觸摸到歷史的溫度。

編輯 安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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