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往事（一）趕年集

某日，經過一個集市的街頭，一位老人正站在路邊歇息，裝滿年貨的袋子靠在腳邊，他一邊用手掌扇著風，一邊朝集市的方向張望，好像是等待他的家人。這一幕突然就那麼地溫暖了我的心頭，我又想起那些趕年集的往事。

小時候能跟著父母去趕年集，是一件令人十分興奮的事，頭天晚上就盤算著穿什麼衣服，幾點起床，並督促自己早早睡覺。臨近年關，活都被母親安排的滿滿當當，趕年集要趁早，回家還能幹其他活。所以唯恐第二天早晨，跟不上節奏，父母就不讓去了。

那時，家裡只有一輛自行車，如果我們跟著去，父母就只好選擇和我們一起步行。十多里的路程，對小孩子來說已經很遠，但心裡只顧著高興了，哪裡還管它近或遠呢。

幾乎家家都要趕年集，雜七雜八的東西總要買一點。見了面，大人們只見總是一團和氣，說說過年的打算和安排。如果小孩子遇到了熟識的夥伴，反而不像平時一起玩耍時那樣蹦蹦跳跳、嘰嘰喳喳了，簡單地交流幾句，便各人緊跟著自己的家長或拽著父母的衣角，心裡都在為能去趕集而自豪著。

年集，比平常的集市要大的多，人也擁擠的很，我們牢記大人的囑咐，跟著他們寸步不離。集市上依然是劃片經營，但年集的重頭戲當然是年貨。紅紅火火的對聯、燈籠，五彩繽紛花樣繁多的掛門簽，擺滿了黃金路段的兩旁，地上擺不開，就想辦法扯根繩子，把它們掛起來。大盤、小盤，大號、小號，名稱各異的鞭炮也在路邊盤著。賣家為了證明自己的鞭炮好，還要時不時地挑起竹竿放上一掛，其他商家也不示弱，一時間，鞭炮市場的爆炸聲彼此起伏，空中瀰漫著硝煙的味道，紙屑堆了一地。大膽貪玩的男孩子會趁機去撿拾幾個啞炮，但往往會遭到大人的呵斥。

炊具市場的生意也紅火了許多，鍋碗瓢盆，平時能將就的也就將就了，但到了年關，但凡手裡寬綽一些，總還是想置辦些新的。過日子，吃是頭等大事，換件新家什也換種好心情，吃飽喝足才有力氣幹活。而我對集市最早的記憶，就是從父親給姥姥買了一口新鍋開始的。

食品市場也是必去的地方。這裡有新鮮的蔬菜和水果，活雞活魚，各種乾貨，集市上常年不斷、令人垂涎的豆腐腦和油條，香甜可口的油炸食品，比如頗受大家青睞的三刀、羊夾蜜和大雁屎等。當然那個時候的品種，遠遠沒有現在豐富，但在那個年代，在孩子們的眼中已經可以算得上是應有盡有了，全天下最好吃的東西也不過如此。儘管肚裡的饞蟲蠢蠢欲動，舌下直流口水，但還是沒有勇氣向大人要吃要喝。如果能夠奢侈地買一些，足以讓小孩子大飽口福了，而且比現在的孩子要開心的多。

蔬菜比平時要貴，但也僅限於少見的幾種，比如韭菜和芹菜。蘿蔔白菜大蔥辣椒之類的，各家園子里基本都有種植，這些都已經準備好了。所以每年的年集，母親都會買回一大捆的芹菜，用塑料紙包好紮好放在牆角處。芹菜炒肉絲，成了那時過年最美味、最令人期待和記憶最深的餐桌佳肴。

「女兒愛花，男兒愛炮」，奶奶時常這樣嘮叨，好像這是對我愛花最早的啟蒙。但奶奶說的花是紙花。每當看到父親把新買的紙花釘到牆面上，奶奶總是看著我們，笑得合不攏嘴，好像家裡有花，女孩子就會更漂亮。而我，常常在睡覺或起床之前靜靜地去欣賞那些花，真是百看不厭，越看越美。今年買了新的，去年舊的還不捨得扔掉，就把它們又緊挨著釘在牆上。我跟著父母去趕年集最大的收穫也就是這些紙花了，一路上我都會小心地舉在手裡，怕別人碰著，怕風吹著，有時用的心思多了，不知不覺就落在了父母后面，於是又緊跑幾步跟上他們。我買的紙花，年前就可以上牆，而弟弟的鞭炮則會被母親藏起來，直到接近元宵節時，才會陸續拿出來，讓他過過燃放的癮。

趕年集的細節應該還有很多很多，我以為我能夠把它們一一翻曬，可當我去搜尋它們時，才發現那麼多的記憶已經與我漸行漸遠。告別父母和村莊二十餘載，趕集的機會越來越少，對趕年集的渴望也越來越淡薄，但那些飄著鄉間塵土氣息的情景，依然隱隱地飄蕩在心頭，揮之不去，已無法還原如初。

又值辭舊迎新，隆冬已盡，春已萌發，謹以樸拙之文祭奠我曾經趕過的年集。

感謝閱讀，狗年旺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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