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客商，幸遇德州神尼的軼事

德州自古與燕、趙接壤，這裡的人民既有齊魯禮義之仁，又兼有燕趙俠士之風。自從京杭大運河開通之後，這裡就成為運河兩岸的一座經濟文化重鎮，有「九達天衢」，「神京門戶」之稱，經濟繁榮，文化昌盛。是通往北京的重要運輸交通樞紐。德州運河碼頭在大西門外，運河裡船隻穿梭、舟楫匆匆，運河碼頭成為德州一處風景名勝。

明末清初，德州小西門城垣之下有一座甘露庵，庵里僅有師徒二人兩位女尼姑，她們朝夕念佛誦經、超渡眾生、香火旺盛。有一天傍晚，天色陰晦、秋雨瀝瀝。甘露庵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小尼姑開門一看，原來是一位客商攜兩個僕人站在門外，因天色已晚，無法入城，要求到庵里借宿一晚。小尼姑搖首拒絕道：「小庵僅有我與師傅二人，從不留人住宿，請施主自便。」客商一聽慌忙央求道：「小師傅，暮色已晚，霪雨連綿，若是能容我們在寺內休息一晚，我們每人僅需一個蒲團，若是允許，我願奉上十兩金子為香火錢。」

小尼姑沉吟片刻，答道：「容我稟告師傅，能否留客，全憑師傅做主。」說罷，小尼姑將門虛掩，轉身去告訴師傅。片刻之際，小尼姑去而復返，說道：「師傅允許，請施主自便。」客商大喜，連忙取出十黃金奉上。小尼姑搖首拒絕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師傅以慈悲為懷，不收你們的錢財」。說罷，領著他們仨人來到左廂房，打開房門讓他進去。廂房裡很清潔，有一張寬大的木床，被褥齊全，三個人喜出望外，感謝不止。緊接著，小尼姑點火煮飯，供他們飽腹。

飯後，小尼姑領著為首的客商去見師傅，只見禪房裡燃燭通明，竹簾透光，小尼姑示意客商留步，自己去稟告師傅。忽然，禪房裡有人說道：「客商似攜有重資，夜裡要加倍提防，防備盜賊暗中尾隨。」客商大驚，神色惶然，實言相告道：「師傅，我乃杭州客商丁仁和，雇舟去京城經商，舟至臨清，不幸為大船所撞，勉強行走三十里，舟漏進水，險遭覆沒，萬般無奈，棄舟上岸，改走陸路，不知為何，途中露出破綻，被兩個盜賊一路尾隨，請師傅救我性命。」禪房裡有人答道：「盜若劫財，必擇時機，客見之人，未必確實，防是良策。」丁仁和連連點頭，告辭退下。

夜深之後，雨水如注，寒氣侵人。丁仁和受到提醒，夜裡輾轉反側，不敢入睡。朦朧之際，忽然聽到房檐上有輕微的揭瓦聲，丁仁和提心弔膽，起身坐榻，側耳屏息。忽然，聽到有人失聲驚叫道：「不好，險中吾首。」緊接著，又傳來一聲驚叫道：「噯呀，已失吾耳。」丁仁和又驚又駭，隱身門後，側耳細聽，無奈，院里除了房檐下「叮咚」作響的雨水聲之外，霍然無聲。丁仁和一夜未敢合眼，好不容易才熬到東方透白。天亮之後，小尼姑又送來齋飯，三人飽餐之後，小尼姑開始催促他們上路。

丁仁和問道：「小師傅，昨夜喧囂，不知何故？」小尼笑道：「昨夜有大盜潛入，我師傅已將他們嚇走。」丁仁和將信將疑，默默無語。小尼姑見他心存疑慮，莞爾一笑，轉身離去。不一會，雙手端著一個托盤迴來，丁仁和定睛一看，頓時嚇得啞口無言，原來，托盤裡盛有一縷髮絲和一隻沾滿血跡的耳朵。小尼說道：「我師傅讀十年內典，萬緣已空，不願殺生，故將一個盜賊削去髮絲，一個盜賊削去耳朵。」丁仁和驚駭萬分，執意要去拜謝救命恩人，小尼姑無奈，只好領著丁仁和去見師傅。

不一會，倆人一前一後來到禪房，庭院里菊花盛開，香氣沁人。小尼姑伸手撩起禪房竹簾。丁仁和等人魚貫而入，注目一看，不由驚得的目瞪口呆，只見小尼姑的師傅年竟是三十餘歲左右的女尼，她面似羊脂、貌似西施、冷顏端裝。小尼姑見丁仁和呆若木雞，忍俊不禁，掩口笑道：「施主，我師傅昨夜救了你，你怎麼連個『謝』字也不說？」丁仁和頓時醒悟，千恩萬謝，稱謝不止，執意要出二十兩黃金做酬資。女尼連誦幾聲「阿彌陀佛」。又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施主知恩圖報，心有善緣，必有善果。不過，所酬錢財，貧尼勿受。」話音剛落，小尼姑連忙又撩起竹簾，催促丁仁和離去。

丁仁和心知遇到異人，他退到庭院，徘徊不定，嘆息不止。轉念又一想，從德州到京城還有千里之遙，萬一再遭遇盜賊怎麼辦？小尼姑似乎早己猜透了他的心思，又說道：「此處北行十五里，有寺廟，寺里有一駝背僧人，師傅命他護送你們。」丁仁和又驚又喜，連連稱謝。小尼姑又拿出一封書信，讓他交給駝背僧人。丁仁和戀戀不捨，只好收拾行裝趕路。主僕三人小心翼翼，剛剛行走了十五六里，果然，前面有一座寺廟。

丁仁和命僕人在外面等侯，自己孤身進寺詢問，果然訪得有一位駝背僧人。丁仁和向他講明來意之後，又出示書信。駝背僧接過書信看了看，點點頭說：「果然是師傅吩咐，施主略等片刻，貧僧收拾行李。」說罷，疾步而去。不一會，駝背僧手牽一頭跛驢，跟著丁仁和上路。丁仁和見駝背僧身騎跛驢，手無兵刃，僅有一個皮囊懸掛跛驢之背，心中更加詫異，卻又不敢問。一行四人默默無語，只顧趕路。

不料，四個人剛剛進入河北景縣境內，路旁的樹林叢中突然跑出七八個騎馬的強盜，他們明火執仗、一字排開、擋住去路。有一個強盜耀武揚威，揚鞭喝道：「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若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駝背僧冷冷一笑，拍驢上前，厲聲喝道：「駝背僧在此，憐惜性命的快快讓開。」話音剛落，兩縷白光一閃而去，兩個盜賊翻身落馬，剩下的一見駝背僧，嚇的吶喊一聲四散逃命。緊接著，落地的兩名盜賊也從地上爬起來，抱頭鼠竄。

原來，駝背僧皮囊里藏的都是短小利刃，因遵師傅之命，不敢輕易殺生，僅將他們坐騎擊斃。丁仁和驚異萬分，悄聲叩問駝背僧及他師傅來歷，駝背僧微微一笑，不做回答。丁仁和不敢多問，一行四人風餐露宿，趕赴京城，一路上竟然再沒遇到強盜。臨近京城之後，行人如蟻，來去匆匆。駝背僧揮手告辭，不待丁仁和道聲「謝」字，就勒驢掉頭、飛奔而去，片刻之際，消失的無影無蹤。

丁仁和暗自慶幸，遭遇奇遇。事後，丁仁和又返回德州，特意到甘露寺報恩，竟然無緣見到救命恩人。返回杭州之後，他將在德州的所見所聞做了記錄。後來，被清朝人當軼聞收入文集，這個故事得以流傳至今。

（作者：孫建功，1959年生於山東臨邑，現為山東省作協會員、山東省首批齊魯文化之星、德州市政協文史專員、德州學院兼職教授、德州市有突出貢獻專家、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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