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蘇視角，看「國民黨為何在內戰中失敗」 | 假期薦書01

文史 02-20

圖：《大棋局中的國共關係》，

呂迅/著

文 | 楊津濤

「國民黨為何在內戰中失敗」，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六十多年來，各類相關著作很多。觀點歸結起來，無非幾點：國民黨專制、官僚腐敗、金融崩潰，以至喪失民心，最終失去政權。

當然，近年來也引進了一些學術著作，史料與視角都有很大突破。如蔣永敬、劉維開的《蔣介石與國共和戰：1945~1949》，著重討論了戰場失利的原因；吳昆財的《美國參謀首長聯席會議對華主張之分析：1947~1950》，集中探討了美國軍事和外交部門在挽救國民政府問題上的矛盾。

呂迅的這本《大棋局中的國共關係》，在將學界有關國共之爭的新觀點彙集一書的同時，還致力於從美蘇戰略考量的國際視角來審視這場戰爭。

史料豐富

《大棋局中的國共關係》所徵引的材料相當豐富。

中文史料不必說，海峽兩岸的檔案、日記、回憶、文集，作者使用的相當廣泛。至於外文史料，幾乎每頁上都能見到作者徵引的英文材料，如未刊行的美國外交檔案、美國首任國防部長福萊斯特的日記the Inner History of the Cold War、美國五星上將布拉德利的回憶錄A Ceneral"s LIfe等等。此外，作者還參考了不少的蘇聯原始檔案、日文史料。

作者用這些史料梳理了1944~1950年的歷史，以年份作為節點處理章節。

1944年美國派觀察組駐延安，對延安形成一種相當良好的印象，是謂「美國至關重要」；1945年抗戰勝利，國民政府被迫在雅爾塔密約的框架下，簽訂中蘇條約，而蘇聯很快毀約，允許中共進軍東北，是為「靠不住的條約」；1946~1948這三年，因美蘇政策不同，國共實力此消彼長，導致「呼啦啦大廈傾」；作者將1949年概括為「中國向何處去」，其實中共在上一年即已奠定勝局；最後一章，中蘇結盟，朝戰爆發，是要將「革命進行到底」。

關鍵一著

美蘇兩國對國共之爭的干預，是這本《大棋局下的國共關係》的核心脈絡。二戰後逐鹿東北亞的國共兩黨，實是更高階棋手手裡的棋子。棋子在棋局中的命運，除寄希望於棋手的判斷力外，只能自求多福。

事後來看，在這盤棋上起了關鍵作用的一著，是「雅爾塔密約」的簽訂。蔣介石選擇接受該密約的原因，在於相信美國在「大棋局」中會向蘇聯施壓，使其切實履行密約中允諾的義務。但結果是事與願違，在蘇聯的干預下，東北的局勢並未按照「雅爾塔密約」的軌跡運作。馬歇爾奉命使華主持調停，則只是對中國政局持一種「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的立場。

馬歇爾的這種立場其來有自。那些自30年代開始，長期在中國活動的美國外交界、軍事界、學術界人士，如史沫特萊、謝偉思、史迪威、戴維斯、拉鐵摩爾、費正清等，絕大多數是親延安的自由主義左翼人士。他們一再向美國政府灌輸一種看法——「中國的共產黨只是中國的，而並非共產黨的。」

這種看法深刻影響了美國政府，「國務院上下提及中共時大抵加上『所謂』的前綴或者引號，他們推測這個所謂的共產黨僅是在組織形式上模仿蘇共，但在政治要求上卻更為緩和」，美國駐華外交人員相信延安超過相信重慶，也相信「國共不和完全是『重慶的過錯』。」

被大棋局左右的小棋局

《大棋局中的國共關係》一書徵引大量官方黨史資料，鉤沉了蘇軍對中共的各項援助。這些材料貫穿整本書，可知蘇軍的援助持續了整整四年。

譬如，1946年4月，東北戰事正酣，中共從蘇軍處獲得「十萬步槍，一萬重機槍，一千門炮」；7月18日~8月7日，蘇軍通過海路，給陳毅步槍1.21萬支、子彈1021.28萬發、炮彈4.35萬發、炸藥22萬斤，以及輕重機槍、擲彈筒等。陳毅的參謀長陳士渠後來回憶，「彈藥是從東北運來的，比較充足，隨時可以補充。」

斯大林曾聲稱，「為了援助中共，我們不能吝惜人力、財力」。但為避免給外界造成支持中國內戰的不良印象，這些援助對外是秘而不宣的。美國也在避免給外界造成同樣的印象，如時任新一軍軍需官周以德回憶，他們被調往東北戰場前，美軍提供的「只有食物，沒有彈藥」，因為內戰「並不為美方所支持」，留給新一軍的物資「只是扔掉戰後剩餘物資的包袱。」但國民政府在二戰後「百廢待興」，非依賴美援不難生存，往往不得不遷就美國在「大棋局」中的決策——比如，1946年5月，國軍在四平重創林彪所部佔領長春。林彪在內部報告中稱自己的部隊「逃亡現象嚴重，士氣日益渙散，戰鬥力薄弱」，已做好了在東北打游擊的準備。馬歇爾要求蔣介石在東北停戰，蔣只能聽從。

從1946年8月起，美國實施軍火禁運，終止了對國民政府一切軍事援助。1947年2月，美國又為經濟援助附加上了政治條件——國民政府必須先行改革，才能獲得援助。如呂迅在書所言：「面對重傷未愈的中國國民黨，山姆大叔一擺手，表示：你先自己證明健康狀況，我再給你輸血。」美國對國民政府存亡的漠視，被中共看在眼裡，如周恩來在內部會議上所言：「美國對蔣介石的援助並不慷慨，蔣政府向美國私人購買軍火也有很多困難，美軍事實上是在撤退。」

作為大棋局（美蘇）一部分的小棋局（國共），其勝負當然不可能單純由小棋局棋手的能力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