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出事急用錢，妻子一夜籌幾十萬後失蹤，找到時她沒了心臟和腎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祿阿數 | 禁止轉載

深秋，遍地黃葉，凌晨五點的街道，已經有環衛工在打掃。李偉嘴裡叼著一根煙，雙眼迷離，頹廢地坐在醫院外的花壇上。

晚上，他正在辦公室里批改作業，電話突然不適時的響了起來。剛接通，李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楊好那邊一陣吵鬧聲，「李偉，快到醫院來，爸不行了。」

楊好剛說完，只聽見手機里傳來哐一聲，電話突然被掛斷了。李偉呆愣愣地看著摔在地上的手機，雙手顫抖著，撿了起來。起身就往外跑，跑得急了，連帶著旁邊的凳子都被踢翻了。

「李老師，怎麼了……」同事看他這樣子，忙起身追了出來，可哪還有李偉的影子？

李偉趕到醫院時，李志剛正在搶救。楊好一個人坐在外面，低著頭，看不出她的神情。李偉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還沒走到她身旁，就緊張地問道：「爸怎麼了？」

楊好聽到聲音抬起頭，眼睛有些濕潤，艱難地開口，「爸……爸剛才心臟驟停了……」

李偉聽完，沒接話，坐到楊好旁邊。放在外面的手不經意摸了摸兜里的錢夾，好久才開口問道：「好兒，你那還有多少錢？」

楊好看著他，愣了一下才開口說道：「我這有一萬二，之前準備給寶寶報英語班的錢。」

李偉聽完，沮喪地低著頭，不再說話，雙手抓著頭髮。一場手術至少得小十萬，ICU住一天得三千多，再加上藥費一天得有一千多，一天下來就要四五千。

李志剛之前就在這裡住了快半個月，積蓄都花得差不多了，現在手裡根本沒錢。

李偉煩躁地揪著頭髮，他從兜里掏出煙。正點著火，護士看到，從旁邊過來看見，厲聲開口道：「家屬，這邊是手術區，禁止吸煙。」

李偉突然反應過來，忙將煙熄滅，扔到旁邊的垃圾桶里，連連彎身說抱歉。楊好坐在那看著他無措的樣子，抬頭對旁邊的護士說道：「不好意思，他這是著急了沒注意。」

護士看了看他們，沒吭聲轉身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門從里打開，李志剛被推了出來。兩人忙起身上前，楊好拉著主治醫生問道：「我爸他怎麼樣了？」

醫生靠著牆，摘下口罩，有氣無力地開口說道：「還得在重症病房裡觀察三天才能知道，不過即使能醒來，有很大的可能也會偏癱，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的話就像是一悶棍打在了李偉頭上，讓他整個人都懵了起來。眼睜睜看著護士推著車子離開，整個人卻僵在那不知道動。

重症病房家屬是進不去的，孩子才四歲，楊好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手術結束就回去了。他從裡面出來，坐在花壇旁。抬頭望著夜空，一個人頹廢地坐在外面。

李偉和楊好都是農村出來的，憑藉後天的學習和努力，才艱難地擺脫了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李偉畢業後在縣城高中當物理老師，楊好是縣醫院裡的護士。

兩個人的工資一個月加起來也就七八千塊錢，除去每月的房貸，生活費，和孩子的上學費用，如果沒有什麼大意外，一個月也能攢點。

可這次李志剛突然的病發，將家裡好不容易積攢的積蓄都揮霍掉了。李志剛就李偉這一個兒子，之前就檢查出來有心臟病，但因為心疼錢，一直都沒捨得做手術。

上個月發病，沒辦法才來醫院。住了半個月，想著應該快出院了，誰知道今晚心臟病突發，必須得手術。

直到煙頭燃盡，燙到嘴，李偉思緒才迴轉過來。忙將嘴裡的煙吐掉，用腳使勁地踩，像是要把一身的煩躁全部踩掉。

李偉起身看見前面的環衛工，樹葉沾了水，不好掃，他正在艱難地和地上的幾片葉子做鬥爭。

那環衛工看到他起來，突然拿著掃把走到他旁邊。神經兮兮地從兜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有需要錢的地方，打這上面的電話。」

說完環衛工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李偉站那，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過來又突然離開的人。想是哪個弄高利貸的，也沒多看隨手將名片塞進兜里。

李偉回到家才六點多，楊好和孩子還沒起來。他怕打擾到他們，悄聲去了客房，準備眯一會兒再去學校。

時鐘滴答地響個不停，李偉是被鬧鐘的響聲驚醒的，等他醒來一看，房間安靜極了，屋裡就剩他一個人。他顧不得多想，迅速刷牙洗臉。連飯都顧不上吃，就往學校跑，可還是晚了幾分鐘。

學校很大，他教的班又在四樓，他急忙跑到教室門口，正好撞上學校領導在查課。門半掩著，他站在教室外，聽到張主任問班長，「這節是什麼課？」

班長小聲回答：「物理。」

「你們物理老師是哪個？怎麼沒來？」張主任大著嗓門，氣勢逼人。

班長是個小姑娘，聽到張主任的質問，緊張得不知如何回答。李偉正要進去，突然看見最後一排，坐在角落的男生站了起來。弔兒郎當的，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他看著領導，懶洋洋地開口，「人有三急嘛，李老師上廁所去了。」

乍聽到那男生的回答，李偉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抬起的腳又悄聲收回。抬頭只見那男生，對著門外的他玩味挑眉。

張主任聽到那男生的回答，看了他一眼，似要說什麼。轉頭正好看見李偉從門外進來，張了張嘴，終是沒說什麼就走了。

李偉走進來，簡單地說了一下就開始上課。這節課過得很快，下課時，他走到那男生旁邊，輕聲說道：「跟我出來一下。」

那男生挑挑眉，手插在兜里，弔兒郎當地跟著李偉出來。

李偉拿著課本走出教室，抬眼看見湛藍的天空，白雲纏繞在一起，無休無止。像生活，像命運，像不知的前路。走廊里的學生肆意奔跑著，無拘無束，令人羨慕。有學生跑得急了，一不小心撞到了他。他笑著看了那男生一眼，沒說什麼。

他回到辦公室，將他叫到一旁，輕聲說道：「肖陽，老師這次謝謝你，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肖陽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老師，您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李偉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準備解釋。可還沒等他開口，肖陽換了個姿勢靠在旁邊的桌子上，漫不經心地說道：「老師要沒其它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說完轉身就走，不給李偉一點反應的時間。

肖陽是學校里出了名的壞學生，我行我素，桀驁不馴。對什麼事都毫不在乎，對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做什麼事更是憑藉自己的心情。

李偉沒想到，這次他竟然會幫自己。李偉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轉身坐下靠在椅背上，嘴裡吐出一口濁氣。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都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直到現在，他才感覺到自己清醒了過來。

李偉晚上還有三節晚自習，去醫院看了李志偉之後，回到學校已經七點多了。他直接準備去班裡，在樓梯上，遇到了同樣來晚的數學組的劉強。

劉強是和李偉同年進的學校，但這些年下來，同樣的工資，可劉強卻全款買了車、買了房，生活逍遙自在。

兩個人平時交集不多，這次劉強看到李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熱情地聊了起來，「李老師，你最近在忙什麼呢？」

「沒忙什麼啊，就是上班唄。」李偉沒有精神地回答。

劉強聽到這話，突然湊上前來，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兄弟，我這有個活兒，感覺挺適合你的。」

李偉最近缺錢，也沒多想直接問道：「什麼活？」

劉強看了看四周，小聲地說道：「等放學了，我去你辦公室一趟，我們詳談。」

李偉看他這認真的表情，想了一下，才說好。

兩人從樓梯口分開，李偉到班時，學生們正在做卷子。每個晚自習學校都會統一列印卷子讓學生們做，今天也不例外。李偉到班裡轉悠了一圈，同學們都在認真地做著卷子，唯獨肖陽的位置上是空的，人不知去向。

李偉見這情況，眉頭緊皺，轉身走了出去。學校里，每天晚上都會有學生逃課，躲在廁所里吸煙。此時，他想都沒想就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昏暗的廁所里，安靜極了，只聽見最後一個廁所里，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李偉悄聲走上前去，一腳跺開廁所門。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卻看到讓他震驚的一幕-------肖陽，那個天不怕地不怕，誰都敢懟的男生，此時正蜷縮著身子，躲在格子里，瑟瑟發抖。

「怎麼了？」李偉走上前去，手微微向肖陽伸去。

肖陽聽到聲音，抬起頭，眼神渾濁，像是夢魘了一樣，認不清面前的人。渾身顫抖得更厲害，手胡亂地拍打著前方，「別過來，別過來。」

「肖陽，你睜開眼看清楚，是我，李偉，你物理老師。」李偉用力地搖晃著他，讓他清醒過來。

可能是李偉的話有了效果，肖陽慢慢抬起頭，漸漸停止顫抖，眼神一點一點清明起來。好久才看著李偉，艱難而乞求地開口道：「李老師，你能別說出去嗎？」

李偉目光深沉地看著他身上的衣服，可能他的目光太過銳利，肖陽絕望地低下了頭。做好了被詢問的準備，誰知道李偉卻話鋒一轉，「好。我想你這樣子也不想被同學看到，你先到我辦公室去，我一會兒再去找你。」

肖陽本想拒絕，可低頭看到身上，髒兮兮的外套，終是點頭答應下來。

「能起來嗎？」李偉輕聲問道。

「能。」肖陽不好意思地開口，從地上爬了起來。

起來得急了，他身子晃了一下。李偉斜眼看了一下，當沒看見，也沒上前扶。他知道這個孩子，是多麼的好面子。

肖陽低著頭，一瘸一拐地走在後面，去了李偉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沒有其它老師，這讓肖陽自在很多。他將外套脫下來反穿在身上，頭髮亂糟糟得也顧不上打理，像是累極了，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李偉進來時正好看到這樣的肖陽-------反穿著外套，安靜地趴在桌子上。有兩縷頭髮，調皮地翹了起來，像是在為它的主人守崗。

他沒叫醒他，順勢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隨手拿起一摞作業，開始批改起來。

白熾燈將李偉的臉照得慘白，他批改著手裡的作業，神色認真而專註。遇到有問題的答案都會認真地標註下來，以便上課的時候給同學們講。

肖陽不知何時醒的，趴在桌子上安靜地看著李偉，眼神隨著他手中的動作而轉動。

「醒了？」李偉手上的動作不停，突然開口道。

肖陽愣了一下，忙坐直身體，張了張嘴，沒說話，臉色有些緊張。

李偉平靜地看著他，不經意間打量著他外套邊上污漬，「你身上怎麼有血？」

肖陽聽到話，忙用手握著衣角的血漬，復又慢慢鬆開，怯怯地抬頭看著李偉，艱難地開口：「我剛在路邊的垃圾堆旁，看到一個環衛工人鬼鬼祟祟地拖著一個包裹。我看他那樣子好奇，趁他走後，我偷偷去看了一下……」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李偉，「老師，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什麼？」李偉低著頭改作業，沒看見肖陽眼裡一閃而過的恐懼。

肖陽突然低聲說道：「一截腸子，像是人的腸子。」肖陽的話其實還沒說完，他在袋子里還看到了，一把頭髮。

李偉聽到愣了一下，抬頭看著他正常的臉龐，眼神充滿了不信任，「你怎麼知道那是人的腸子？」

「我爸爸是醫學教授，我小時候就是在醫院和實驗室里長大的，當然知道啦。」

肖陽說到自己的爸爸，突然變得興奮起來，剛才的恐懼一掃而過。李偉看他這個樣子更不相信了，只當他是在外面打架了，不想說實話，也就沒在意。聽他說著，又閑聊了幾句就讓他回去了。

臨走時，肖陽又恢復到平常那副懶洋洋的模樣，對著李偉挑眉道：「老師，再見。」

李偉停下手中的動作，好笑地看著他孩子氣的面龐。正好看到劉強走了過來，他看到來人，站起身，招呼他進來。

劉強剛在門口正好碰到肖陽，開玩笑地問道：「怎麼，這孩子又惹事了？」

肖陽是學校出了名的小混混，學習差，不服從管教。老師們訓人的典範，頭疼的對象，基本上年紀里的老師都認識他。

李偉不想多講，打哈哈地回道：「沒有，逃課了，我找他聊聊。」

劉強突然話鋒一轉，「對了，你爸沒事吧？」

李偉因為李志剛一直在醫院，下午給領導請假沒來，沒想到學校里消息傳得這麼快。才半天時間，學校的老師都知道了。

「還在重症病房裡。」李偉如實回答。

劉強聽這話，忙說道：「這可得不少錢吧……」不等李偉回答又幽幽地開口道，「現在人都不能生病的，之前我老丈人就是因為胰腺炎住院，一住就是一個多月，把家裡拖累的呀……」

劉強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看著李偉道：「兄弟，我這有個賺錢快的活，你要不要干？」

「什麼？」李偉好奇地問道。

劉強神色認真起來，幽幽地開口說道：「我這正準備搞個輔導班，正好缺個合伙人，我看你挺適合的。」

李偉聽完，忙開口道：「可是上面不是不讓幹嗎？最近不查得挺嚴的嗎？」

最近上面查得挺嚴，一旦查到有老師在外面私辦補習班，輕則警告罰款，重則停職開除。李偉心裡有些沒底。

劉強突然神秘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那就不用你操心了，就問你願不願意干。」

李偉想了想說道：「可我沒有經驗……」

劉強見他動搖，忙又說道：「我之前也干過，不過合伙人調到外地了。正好咱倆這次合夥搞，有錢大家平分。」

李偉早前就聽說，學校里的王老師，之前就是在外面私辦輔導班，兩年就在縣城裡買了房，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可現在查得嚴了，沒人敢再明目張胆地辦，李偉心裡有些擔心。

但眼看著醫院裡，每天一筆一筆高昂的費用，家裡都快拿不出錢了。李偉也著急，又聽他這麼一說，想了下也就就答應了下來。

劉強又根據具體事項聊了起來，上課地點，上課方式等和他聊了聊，很快兩個人達成了口頭協議。李偉負責教書和管理學生，劉強負責招生。最後的錢四六分，李偉四，劉強六。

劉強不愧是老手，條理清晰，思維縝密，忙又趁熱打鐵道：「兄弟你看咱這搞教育機構是需要營業執照的，萬一被查出來，也算是合法的。兄弟我之前搞了個飯店，再辦營業執照可能比較麻煩。」

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劉強，像是鼓足勇氣，「我想你之前沒有弄過，借你身份證註冊一個。事成兄弟我給你四萬，就當謝謝你的籌碼。」

李偉知道這一旦法人是自己了，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了事，進去的就是他。他不敢冒險，想了想，「我回去想想，過兩天再給你答覆吧。」

劉強聽完他的話，也不急，忙說道：「行，那兄弟你回去可一定要好好想想。」

臨走時劉強又說道：「下周六就開課了，你記得去哈。」

說完兩個人各自回家去了。

李偉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陽台上掛著剛洗完的衣服。楊好還沒睡，坐在沙發上數錢。沙發上擺著十塊的，二十的，五塊的，就是沒有一張紅魚。

「孩子呢？」李偉走到旁邊坐下，順手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起來。

「一直等著你回來，沒等著，就睡了。」楊好手上的動作不停，頭不抬地回答道。

李偉放下杯子，向楊好旁邊挪了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問道：「醫院那邊怎麼樣？」

「徐醫生說沒事，正好她在那值夜班，我也放心，就回來了。」楊好收拾完手裡的錢，將它放進旁邊的錢包里。

「手術費我明天去交。」李偉手在她肩上輕輕扣著。

「我交過了，一共八萬九千多。」楊好抬頭看著他，眼神溫柔。

李偉聲音突然高了起來，「你哪來的錢？」

「小點聲，別把孩子吵醒了。」她動了動身子，手無意間小心地扶了一下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猶豫著說道，「我去我媽那拿了八萬……」

李偉不知道該說什麼，手臂突然收緊，緊緊地擁抱著她。他一隻手拿著手機，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給劉強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好，我願意。」

李志剛還在ICU里，李偉剛來，就被李志剛的主治醫生叫去。徐醫生倒了杯水遞給李偉，示意他坐。徐醫生，拿起桌上的病例，突然開口道：「李偉，你媽媽呢？」

李偉抬頭看著他，久久不見開口，就在徐醫生以為他不會開口時。李偉的聲音突然響起，「失蹤了，我弟丟的第二年，她也跟著失蹤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徐醫生聽完，輕聲說道：「昨晚查房的時候，突然聽到你爸爸在睡夢中叫你母親的名字。」

「我爸能說話了？」李偉難以相信，他昨天來的時候，李志剛還不能說話，只會『啊……啊』地叫。

「還不能說，他只是睡夢中的條件反射。」徐醫生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有些動容。

李偉聽完話，激動的眼神有些失望。

徐醫生看著他，等了一會兒才開口，「昨天做檢查時，我們發現你父親的膽囊發生了病變……」

徐醫生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復又開口道，「據初步判斷，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膽囊癌晚期……」

李偉突然聽到這話，如五雷轟頂，不知如何開口。握著杯子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水從杯里盪了出來。徐醫生伸手將他手中的杯子取了出來，看著他通紅的雙眼，不知如何安慰。

這個噩耗，對於這個家庭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雖說生老病死，季節更迭，是人之常情。可李偉就是接受不了。李偉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來的，穿著防護服，站在病房裡。靜靜地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臉龐，眼眶又止不住地紅了起來。短短几天，他已瘦得不成樣子。

李志剛感覺到來人，雙眼慢慢睜開。初醒，有些混沌，靜靜地看著李偉，嘴唇微張，「小……偉……」良久才艱難地吐出兩個不清晰的字元。

「哎，爸……」李偉聽到聲音，猛地向前，握著李志剛那乾枯的雙手，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聲音沙啞地開口，「爸，你可醒了。」

李志剛的身上插滿了管子，看到兒子一激動，猛地咳得緩不過來。李偉嚇得忙跑出去叫醫生，「醫生……醫生……」

等到醫生檢查完出來時，李偉依舊站在外面。徐醫生從裡面出來，看到他說道：「咱們邊走邊聊吧。」

李偉像沒有感覺的傀儡似的，跟著徐醫生向外走。

「你也看到，你爸這情況，我和楊好也是朋友，也知道一些你家裡的情況……」徐醫生突然停住，轉身看著他，說道，「說句沒良心的話，這幾天，你們少說花的也有十好幾萬了，你爸也這麼大年紀了，手術真的是活受罪，不如你們回家靜養吧。」

徐醫生的話說得很委婉，李偉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心裡就是過不去那個坎兒。

親情的坎兒。

李偉從小就知道，李志剛把他養大不容易。他五歲的時候媽媽因為弟弟的走丟，愧疚得無地自容，執意出去尋找，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是李志剛一手帶大的，那時候家裡窮，又因為媽媽的出走而在村裡抬不起頭。可李志剛從來沒有因為這些原因而苛責虐待過他，甚至這麼多年也沒有再找一個。

說實話，李偉心裡是感動。可是身為男兒的他，卻不知該如何向父親表達自己的感情。

他走在路上，風冷冷地吹著，腦中一片混亂。「滴……滴……」身後有車按笛聲，李偉聽到聲音，向旁邊靠了靠。

那車子似是故意的，又「滴滴」地響了起來。李偉轉頭，看著一輛白色大眾停在後面，劉強從駕駛座旁的窗口探出頭來。

「李偉，幹嗎去呢？」

李偉看清來人，向前走了兩步，問道：「你怎麼在這？」

「剛和朋友吃完飯，正準備回去。」劉強說道。

李偉這才看清車裡還坐著其它人，每個人都打扮得光鮮亮麗。他不動聲色地向旁邊靠了靠，說道：「我先回去了，你們玩。」說著，他正準備騎車離開。

「別，別，兄弟……」劉強突然從車上下來，走到李偉身邊說道，「兄弟，你等一會，我們等會兒聊聊。」

李偉知道他想說什麼，看著他，點點頭，算是答應。

李偉坐在茶樓里，手裡拿著杯子，抬頭看著對面正在侃侃而談的劉強。地方是劉強找的，他剛送完朋友，立馬就來找他了。劉強說了半天，見他沒反應，魂不守舍的樣子。突然停了下來，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怎麼了你？」

「嗯？」李偉回過神來，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你怎麼心不在焉的，出什麼事了？」劉強關心地問道，突然又補充一句，「你爸怎麼樣了？」

李偉一聽到他提自己的父親，心裡又不是滋味起來。沉默著，好久才開口，「醫生說是膽囊癌晚期。」

「什麼？」劉強驚了一下，復又安慰道，「唉，兄弟你想開點。」

「對了，你之前說的註冊營業執照的事，還算數嗎？」李偉看著他，沒接他的話，末了又加了一句，「我昨晚給你發消息了。」

劉強聽到他這話，忙接道，「算……算數，我手機昨天掉水裡了，還在維修店裡沒拿回來呢。」

「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註冊吧。」李偉眼中的遲疑轉瞬即逝。

「行，兄弟夠意思，那明天我們一起去，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劉強爽快地說道。

第二天，李偉如約和劉強到工商局辦理了營業執照，法人代表那一欄寫著李偉的名字。

分開時，劉強遞給李偉一個包裹，「兄弟，你數數。」

李偉接過，數了數，抬頭看著他，「怎麼多了兩萬？」

「你家裡有難處，就當兄弟我幫你的。」劉強大方地說道。

李偉缺錢，光這癌症治療就是個無底洞。對於劉強的雪中送炭，他感動得不知如何開口，剛辦執照的擔憂一掃而空。

日子平淡而艱辛地過著，李偉空閑時間一直去那個倉庫教課。李志剛確診是膽囊癌晚期，最近這段時間，楊好一直在醫院照顧著他，黑白顛倒，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

李偉今天有空，看楊好太累，就讓她在家休息，自己去了醫院。他進病房時，李志剛正在伸手拿桌子上的書，動作有些吃力。李偉走上前，將桌子上的書遞到他手裡。

李志剛接過，抬頭看著李偉，讓他坐，「小偉，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啊？」

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麼病，之前聽醫生說心臟搭橋成功了，滿以為可以出院了。可又住了將近半個月，還是沒出院，李志剛心裡有了疑惑。

「爸，醫生說你這年紀大了，後面的修養最好在醫院。」李偉看著他，認真地說道。

「兒子，這得不少錢吧。我沒事，咱還是回去養吧。」李志剛彎下身子，生怕同房的病人聽到，湊近李偉說道。

「沒事，爸錢不要緊，你就安心治病吧。」李偉沒再多說，忙勸著李志剛休息，他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在李志剛面前露餡。

李偉已經離開，李志剛獨自一人躺在病床上。睜著眼看著慘白的天花板，越想越不對勁。最近自己的頭髮掉得特別厲害，開始還以為是季節的原因。可越掉越多的時候，他開始懷疑了。

李偉不跟他說，他就去問主治醫生。可是他沒想到，李偉早就囑咐過護士和醫生了。李志剛從醫生和護士那得到的答案，和李偉說的一樣，這才放心下來，可他心裡仍覺得怪怪的。

今天天氣不錯，李偉便推著他下樓逛逛。醫院前邊就是一個草坪，此時有不少病人在這裡散步。風有點大，李偉上去給他拿毯子了。他一個人坐在這，看著前面有個小孩，光著頭，穿著病號服，和自己的孫子差不多大。

李志剛有些動容，推著輪椅向前，問道：「孩子，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李志剛話還沒說完，便看見一個護士模樣的人，向孩子走來。李梅看到李志剛一眼就認出來了，她佯裝不認識，對著孩子說道：「小新，外面涼，咱們回去。」

李志剛看到來人，不知怎地突然開口，「護士，那孩子得的啥病？」

護士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看著李志剛，笑著說道：「叔叔，他這是癌症。」

臨走時，像是又想到什麼似的，回頭突然開口道，「住五樓的都是癌症患者。」她話說完，抱著孩子離去。

等到李偉過來時，正好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李志剛慘白著臉坐在輪椅上，手劇烈地抖動著，像是在醞釀著很大的情緒。

「爸，怎麼了？」李偉看出不對勁，忙上前，將毯子裹在他身上，握著他的手。

李志剛粗糙的大手有些冰涼，李偉用力地握著。

「小偉，你給我說實話，我得的是不是癌症？」李志剛語氣平靜地問道。

李偉看著突然發問地父親，嘴唇抿了抿，艱難地開口，「是。」

他突然抬起頭，「不過咱們這發現得早，您別擔心，能治好。」

「你們怎麼這麼糊塗啊……」李志剛沒有意料中的責難，靜靜地看著李偉，半天才接著說道，「去辦理出院，我現在就要回家。」

他得知結果執意要出院，李偉也拗不過他。給他辦了出院手續，這些天他一直在家裡靜養。

李偉這幾天一直都心神不寧。開始他害怕是自己的父親想不開，為此他和楊好特意商量找了個保姆在家照顧看著。

處理好這一切，李偉本以為自己會好起來。可是今天突然，他莫名地又心慌起來了。特別是現在，一節課粉筆捏斷了四根。指甲劃在黑板上，響起劇烈的刺耳聲。

李偉正準備重新拿根粉筆，誰知道，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李偉拿起看了看是陌生號，他伸手掛斷。剛轉身，準備繼續講課。誰知鈴聲又響了起來，李偉想著可能誰有急事，看還有兩分鐘就下課了，便說道：「你們先看著，下節課我們再講。」

李偉說著走了出去，接聽電話。

「李老師，補習班出事了，有學生在回家的路上出車禍了。」對面傳來肖陽焦急的聲音。

李偉之前去補習班，發現肖陽也在那補習，兩個人又因為之前的事情，關係似乎更近了一些。有時候他不想來學校，李偉就讓他幫忙看著輔導班裡的事。輔導班裡各個年級里的學生都有，人員有些混雜，時常需要人看著。

「什麼？那你趕緊去找劉強，這輔導班是他辦的。」李偉焦急地說道。

「警察剛才來了，法人代表是你，現在警察估計已經去學校了……」

對面的話還沒說完，李偉就聽到一陣陣刺耳的警車鳴笛聲，在學校外響起。李偉腦子突地炸了起來，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李偉被帶進了警局。

證據很清楚，營業執照上的法人是他，工商局那也有錄像。一切不好的證據都砸向李偉，任憑他再怎麼說，也沒有人願意相信。學生當場死亡，家長要求賠九十萬私了，不然法庭見。

至始至終，劉強都再沒有出現過。李偉頹廢地待在警局裡，根本不知該怎麼辦。

楊好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周後。李偉鬍子拉碴，整個人憔悴得不行。楊好帶來了好消息，學生家長同意調解，給五十萬就行了。李偉聽到這消息，剛輕鬆起來的心情，又沉重起來。別說五十萬，現在就連一萬塊錢他都拿不出來。

李偉還準備問什麼，楊好就急著要走。臨走時，還告訴他別急，說她能湊到，爭取下周就讓他出來。

他聽完，沒報任何希望，她一個普通護士，能去哪湊這五十萬？可楊好卻執拗起來，說她可以，讓李偉在裡面別急。

令李偉意外的是，楊好不知在哪想的辦法，一周後他如期被放了出來，學生家長也不再追究責任了。不過學校里的工作是做不成了，吊銷教師資格證，以後再也不能當老師。

在他進局子期間，李志剛還不知道，大家都還瞞著他。孩子被放在了姥姥家，還沒回來。可是他卻沒見到楊好，醫院沒有，家裡沒有，就連娘家她也沒回去過。

李偉靜下心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打電話，楊好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找了好幾個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有她。

她整個人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去醫院裡找，同事說她半個月前辭職了。他去警局裡報警，可還是沒有她的消息。原本簡單的事情，突然就像是一個謎團。李偉覺得他進入了一個局，一個走不出來、未知的人生局。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轉眼半年過去了，李志剛在上周，被病魔折磨得終於熬不住去世了。臨走前，他抓著李偉的衣服說道：「小偉，你一定要找到楊好啊，不管怎麼樣她都是為了救你。」

自從楊好失蹤，李志剛去世，李偉覺得自己像是丟了魂，一個沒有家的野鬼。

這天李偉照例接完孩子，在超市買完菜，正準備回去。突然看到超市裡的大屏幕上的法制頻道（原題：《人生局》，作者：祿阿數。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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