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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哀憫崇禎有君無臣,殊不知他拼湊一手好牌打自己

向敬之

明朝中後期的首輔,都是力圖獨專權柄、操控朝政,但沒有獲取皇位、僭越皇權的奢望。這是明朝的制度所制約的。

當然,明朝的首輔不是人人有機會當的。

山東儒臣謝陞於崇禎十三年四月晉太子少保(這已不是他第一次獲加此銜,早在崇禎八年三月就被加過一次,但因崇禎帝十年主考有誤而被革去),任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正式入閣參與機務,不久又加少保、太子太保,改吏部尚書兼建極殿大學士。

他始終不曾為首輔,就連次輔都不算。

謝陞為萬曆三十五年進士,在地方四縣做過縣官,後被選入禮部主事,做過吏部文選司郎中。可以說,他的基層工作經驗和基本業務水平,還是挺不錯的。在入閣前,他已經做了多年的吏部尚書,熟悉國家用人行政之要務。

謝陞

然而,他一直與首輔無緣。

他入閣稱為輔臣時,正是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薛國觀職掌內閣。謝陞同薛國觀頗有交情,兵科給事中王士鑅曾將他們二人與溫體仁、楊嗣昌並稱「四凶」。

當時,王士鑅提成這個「四凶」概念,讓崇禎帝很惱火,忙問新任首輔周延儒:「近日科道橫,如楊枝起一疏薦四十二人,是用人不在銓部,只在科道。若楊嗣昌、溫體仁已物故,薛國觀已賜死,謝陞已處分,何王士鑅疏又雲四凶?」(李清《三垣筆記》)

周延儒說:「堯有四凶!」

崇禎帝一心想成為天啟帝寄望的堯舜大帝,不由聽到周氏解答而狂喜,狂喜在內憂外患的十字路還有他賴以依託的元輔周延儒,還將他與堯帝相媲美。

文史大家張岱在《石匱書後集》中說:「古來亡國之君不一,有以酒亡者,以色亡者,以暴虐亡者,以奢侈亡者,以窮兵黷武亡者。嗟我先帝,焦慮心求治,旰食宵衣,恭儉辛勤,萬幾無曠,即古之中興令主,無以過之。」

即是到了國破身死時,崇禎帝還是懷握著遠大理想。

迫近亡國時,更想中興日。

即便崇禎上吊近十四年後,已佔據其留下的紫禁城的順治帝,特諭工部:「朕念故明崇禎帝,尚為孜孜求治之主,只以任用非人,卒至寇亂,身殉社稷。若不亟為闡揚,恐千載之下,竟與失德亡國者,同類並觀。朕用是特製碑文一道,以昭憫惻之意。爾部即遵諭勒碑,立崇禎帝陵前,以垂不朽。」(《清世祖實錄》卷一百零七,順治十四年二月甲申)

順治帝

順治哀憫「崇禎帝之失天下也,非失德之故,總由人臣謀國不忠所致!」(《清世祖實錄》卷一百二十四,順治十六年三月丙午)是因其與孝庄為首的滿洲貴族保守派鬧政見分歧,所產生的痛苦心態。故而也有故明遺老進一步說順治帝於順治十六年十一月冬狩,途徑崇禎帝陵,「嘗登上陵,失聲而泣,呼曰:『大哥大哥,我與若皆有君無臣。』」(李清《三垣筆記》)

順治為崇禎修陵立碑,確有其事,說崇禎乃銳意求治之主,「勵精圖治十有七年」,不可以無德敗道的帝王視之,感嘆其「有君無臣」,也見諸清朝皇家所修的《清世祖實錄》。

而堯有四凶,崇禎亦有四凶,也是曾為崇禎帝工科給事中的李清所記,不該有虛言。雖然他因為關注民生,請為旱災減負,遭遇了刑部尚書甄淑打壓受貶,但他還是堅持做一個正直官員,旗幟鮮明地針砭:「崇禎時,誤國輔臣皆指周延儒、溫體仁,誤國樞臣皆指楊嗣昌、陳新甲。然曆數前後輔樞,其智睿優長,又推四人最。蓋將相乏才,故眾口所詆,猶居然冠軍,此國事所以不支也。」

無論是王士鑅的「四凶」,還是李清的「四最」,那都是崇禎一度倚重的心腹大員。

雖然薛國觀是因為唆使崇禎帝向皇親國戚挑釁,最後死於奉旨自裁,然而崇禎帝曾對他給予了厚望。只是皇帝高貴的親戚們愛錢不愛命,借著皇子夭折大做文章,迫使崇禎帝只好忍痛向猥瑣救國的薛首輔開刀。

薛國觀死了,謝陞不得升遷。老邁的范復粹和貪財的張四知,相繼接任首輔,但都是「學淺才疏,伴食中書,遺譏海內」(《明史·范復粹傳》),最後,崇禎帝請回了周延儒。

短短兩年多,謝陞連續參加了四屆內閣。與前三任首輔相比,他有點屈才,但較之於周延儒,他還是能耐不濟的。

在周延儒內閣,謝陞不但不及首輔,就是次輔吳甡,雖屬於被擢升的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但他知兵,做過山西巡撫,在楊嗣昌時代就做過兵部侍郎,有過前敵指揮的實戰經驗,也熟悉何為防禦、邊寇、練兵、恤民四難,向崇禎帝歷陳過議兵、議將、議餉、議用人四事。

按理,這樣的班底,應該能有些舒展的空間,但是時運不濟,不但西部義軍狂飆突進,就是遼東戰事也到了危急關頭。

階級矛盾加劇,民族矛盾激化。

李自成的隊伍一路東進,先後殺死陝西總督傅宗龍、汪喬年,大敗敗能征慣戰的陝西巡撫孫傳庭。而後金大汗皇太極相繼攻克錦州、松山、塔山、杏山等城,俘虜了遼東經略洪承疇。

西北危急。遼東危急。

而崇禎帝的朝堂,相互指責的罵聲一片。

御史米壽圖率先彈劾兵部職方郎中張若騏,在松山監軍時的諸多劣跡。

張若騏是作為兵部尚書陳新甲的特別代表,監軍松山,督促洪承疇速戰速決。張若騏雖是五品小官,但職權很大,他的背後是陳新甲,而陳新甲與崇禎身邊的司禮太監王德化親近,故迫使洪承疇以守為戰把清軍拖疲拖跨的作戰方略無法實施,迫不得已,即進師松山。

陳新甲與洪承疇兩個有才幹、有魄力的人才,以權利之斗影響到關係國家的戰術之爭。洪承疇有心抵制陳新甲,而對王德化投鼠忌器,結果倉促出戰,大敗被俘。

張若騏只是一個傳話筒,但也是一個逃竄者,當然也就成為了一隻替罪羊。崇禎十五年四月極論監軍張若騏罪,言:「若騏本不諳軍旅,諂附楊嗣昌,遂由刑曹調職方。督臣洪承疇孤軍遠出,若騏任意指揮,視封疆如兒戲。虛報大捷,躐光祿卿,冒功罔上,恃鄉人謝陞為內援。陞奸險小人,非與若騏駢斬,何以慰九廟之靈。」(《明史·米壽圖傳》)

米奏一出,廷議紛紛,商議將張若騏論死,而謝陞作為他的同鄉,被其倚仗為勢,也該一併斬首。

單看此處,謝陞似乎很無辜。

其實不然,陳新甲掣肘洪承疇,謝陞亦為幫凶。

崇禎十三年,兵部尚書傅宗龍因不能從諛承意,忤旨下獄,崇禎帝安排輔臣楊嗣昌的門徒陳新甲接掌兵部。陳新甲大膽地起用傅宗龍,命其以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去接替丁啟睿,總督三邊軍務。從此事而言,陳新甲確實是不計前嫌。

但是,陳新甲還是走楊嗣昌的老路,主張對清兵休戰謀和,並在為傅宗龍送行時告知:皇帝考慮到關外難守,正打算罷兵和談。當時,謝陞也在場。

崇禎帝朱由檢

不久,崇禎帝召見謝陞,謝陞不提陳新甲泄露最高機密,而說傅宗龍拖他帶話:「倘肯議和,和亦可恃!」(《清史列傳·謝陞傳》)

究竟是誰在主和?

是楊嗣昌、陳新甲?

還是傅宗龍、謝陞?

或者崇禎帝?!

可以說,崇禎重新拼湊的一手牌並不很糟糕,但打牌的他卻不諳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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