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薦讀:看碗
看碗
姚增華
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今年家裡才正兒八經弄出一桌年夜飯。而往年不是回老家過年,就是到岳父家吃年夜飯,拿起筷子吃,放下飯碗走,年年都是這樣。
今年不同,女孩要帶男朋友回家過年,怎麼也得弄幾個菜出來。
準備一餐年夜飯,老婆提前好幾天就著手了。先是在小本本上擬菜譜,塗了又塗,改了又改,每次作出的重大決定都要讓我看看,且要徵求我的意見;當然,這種意見對一位從來不燒菜的我來說,也只有點點頭的份兒。年邊前幾天,老婆天天往菜市場轉,一天還不止轉一次,而每次回家手裡都提著沉沉的塑料袋,猶如上世紀八十年代刮搶購風時一樣,生怕市場沒東西買。冰箱里、菜廚里很快就堆滿了各種年貨,幾天前剛裝進冰箱的自製香腸,也得前客讓後客又重新掛回了陽台;飯桌上、案板上都已擺滿了配好的菜肴;盆里、桶里也盛著好幾種海味;就連地上都攤著香蔥、大蒜、冬筍之類的菜兒;這氛兒還真有點嫌家裡廚房小的感覺了。
父親在世時,針對除夕日事多事雜總要強調「大年三十日三十樣事」這句話,今年自家弄年夜飯才真正體會到其中的艱辛。這天,老婆早早地進入了廚房,一時間煨缽、高壓鍋、電飯煲、
電磁爐、煤氣灶等都已派上了用場。看到這般場景,我也很自覺的充當配廚這個角色,香蔥、大蒜、青菜洗凈經老婆驗收後,又麻利地剝了幾根冬筍,老婆最佩服我剝冬筍的功夫,這可能是她出生於鄱陽湖畔而我長在山裡的緣故吧。幹完這些活兒,本以為自己應該是老山前線凱旋歸來的士兵,可以坐在沙發上看看電視優哉游哉了。哪知道「喂,把這幾蒲大蒜子剝了!」「喂,把菜廚里的紅薯粉找出來!」叫個不停。這電視怎麼看?乾脆就站在她身旁聽候使喚。「你站在我身旁幹嘛?你不可以把那盤、那碗、那筷清洗一下?」並責怪我似算盤珠子撥一下動一下。於是,我帶著情緒去清洗碗盤,一不小心將一塊盤掉在地上——破了,我想這下可完了,過大年要惹她生氣了。誰知意想不到的奇蹟出現了,老婆非但沒有責備我,還聲聲有詞的說「打發打發,打了就要發了;再說我家過年也得添點碗盤了,添丁添福添壽哇……」
順著老婆的意思,記住老婆交代的參考價,急匆匆地走了幾家店鋪挑選碗、筷、盤,其價位與交代價也相差太遠了,難怪以前父親會常說「過年時河水也要漲三分」。唉,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挑了八個盤、八個碗、八雙筷子,只圖「八」和「發」這吉利的諧音,並沒有和店家討價還價就付了款。回家交差時,我把購物價折半告訴給老婆,其目的就是怕她啰哩啰嗦說我不懂得與店家還價;老婆看到買回來的碗盤筷子數都與「八」有關,碗盤的成色也合她的意,再說虛擬的報價也比較適中,還破天荒地當著晚輩們的面誇我會辦事。
約莫下午兩點時分,一桌極為豐盛的年夜飯終於弄出來了。魚、肉、雞、羊上桌了,天上飛的上桌了,海里游的上桌了,就連老輩人認為不能上灶的狗肉都上桌了……色香味俱全,應有盡有,整整十八道菜。應邀到家裡過年的外甥女調侃說「大姨,這哪裡是一桌年夜飯,這桌上分明就是一個動物世界啊!」相互敬酒,相互祝福,相互夾菜……這時,老婆以長者的身份分別給晚輩們夾菜並以命令的口氣說「每人一塊豬腳、兩隻螃蟹、三隻基圍蝦……若不完成任務就是嫌我廚藝差!」弄得大家無所適從。還是女兒的「要是都能完成任務,恐怕各自的胃不打辭職報告也要提意見啰」一句話為大家解了圍。
女兒和男友要去男方接著過年,外甥和外甥女也急著趕回家吃團圓飯。剩下我和老婆面對滿桌几乎沒動的菜肴,便給老婆講起了小時候到親戚家拜年的事兒:這門親戚離我家路到不遠,但也得翻山越嶺,好容易在午飯邊才趕到親戚家,寒暄後匆匆上桌吃飯;肚子早已嘰嘰咕咕的我,也無暇顧及這滿桌是蔬菜多還是葷菜少,大口扒了幾口飯又夾幾下粗菜,剛要向魚碗進軍時就被一同前往父親的筷子擋住;當盛第二碗飯後,貪腥的筷子又不由自主地駛向魚碗,結果還是被父親的筷子擋了回來;本想趁著走親戚解饞的我,也只好望著鮮魚吃淡飯……回家的路上父親對我說,這魚不能吃它是窮人家的看碗;在元宵里招待客人,買不起葷菜的主人都會端上看碗擺擺樣子撐撐門面,而這隻能看不能吃的看碗只有過元宵時才能消掉。
老婆聽完這個故事,感觸很深地說:「今日這頓年夜飯,滿滿的一桌菜兒已成了名符其實的看碗」。看來,傳統舌尖上的年夜飯,在物質文化極為豐富的年代裡也得與時俱進?!、
作者簡介:姚增華,江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鉛山縣作家協會主席;曾在《海外文摘》、《散文選刊》、《散文百家》、《西南作家》、《燕趙散文》等報刊發表過多篇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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