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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拐賣我拚命逃回家,卻看到丈夫攬著別的女人:你怎麼回來了

1

折枝打獵回來時,破廟前圍著一群人。

鹿少珩被拖出來扔在地上,領頭的人趾高氣昂問她:「新來的?」

她不語,領頭人打量她高挑的身形,又看到她手裡血淋淋的獐子,猶豫一下說:「這是我們的地盤,想住下,要麼把你女人給我們玩一晚上,要麼,掏錢。」

這兵荒馬亂的年歲,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災民,連破廟都成了風水寶地,折枝把獐子一分為二,鮮血淋漓扔過去。領頭人臉抽了抽,大概看她是個狠角色,到底還是走了。

折枝扶起鹿少珩,他委屈道:「他們打我。」折枝嗯了一聲,他又小聲說:「他們不是好人,剛剛要撕我衣服。」

他身量比折枝高上一頭,可眼神清亮天真,芙蓉樣的面孔寫滿絕代風華。為了躲追兵,折枝替他穿了女裝,一路上覬覦的人不少。猶豫一下,折枝停住步子,在地上抓了把土糊到他臉上。

他噘起嘴,卻沒說什麼,大事上,哪怕他傻,還是會乖乖聽她的話。

這是他們逃到的第七個地方,晚上他倚在她膝上沉沉睡去,折枝將刀緊緊握在掌心,警惕地望著四周。

曾有人半夜壓在他身上胡來,幸好她及時醒來趕走,從那之後,她便再不敢睡一個安穩覺。

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折枝眼皮越發沉,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聲尖叫,劃破這寂寂深夜,「洪水來了——」

誰也沒想到決堤會那麼快,折枝叫醒鹿少珩,他睡得迷糊,揉著眼走得東倒西歪。折枝沒辦法,背起他往山上趕。災民蜉蝣般艱難求生,洪水與人潮間,她們被推倒在地,無數腳踩上來,折枝拼盡全力翻過,將鹿少珩護在身下。

那天她被踩吐了血,肋骨斷了兩根,沒接好落下了病根,一到雨天就疼得動彈不得。可鹿少珩,除了跑丟一隻鞋外毫髮未損。

天亮起來,山腳下白浪濤濤,望去,竟是一幅如練的景色,鹿少珩睡飽了精神,問她說:「折枝,咱們被困在這兒了。」

折枝筋疲力盡,沒顧上說話,他自己卻又笑了,「還好你還在,被困一輩子我也不怕。」

2

窗外竹板敲了三聲,折枝從夢中驚醒,身邊的床位已經空了。她趿拉著鞋子走出去,鹿少珩正在看軍務,光從折枝蓮紋樣的窗柩射入室內,在他臉上映下細細的影,昔日少年人雌雄莫辨的輪廓已經變作雍容的清貴。

「折枝,」他問道,「做噩夢了?你剛剛一直在哭。」

折枝下意識抬手,摸到自己臉上潮潮的,她記不清自己夢到什麼,只好敷衍地嗯了一聲,鹿少珩將她擁入懷裡,「我知道你不開心,可我不娶阿杏,那些士族便不肯支持我。」

他的雄圖霸業折枝一向知之甚少,只是聽聞江南士族一直同他虛與委蛇,多虧沈氏嫡女傾心相嫁,這才打開了僵局。

「我不會給你添亂的。」她小聲承諾,鹿少珩眼神黯了黯,柔聲道,「我替你找個住處好不好?過幾日我同阿杏成親,人來人往會打擾你。」

折枝從不會拒絕他,自己收拾行李搬到別處。江南的宅子曲曲折折,同北邊是不同的景緻,她常倚在花廊上看天。青碧的浮空,被分割成細碎的影,空氣里有淡淡的炮竹味道,同鹿少珩大婚那日一樣。

他大婚時聲勢浩大,鞭炮聲從城東響徹城西,連她這樣偏僻的地方都能聽到。

太陽太好,折枝眯起眼睛,她想起那一年,年少的鹿少珩走到她面前,肉乎乎的小手握著一顆糖遞給她。她從沒吃過糖,凡人只給她上供牲畜,血淋淋的,她並不喜歡。見她不動,鹿少珩剝開糖親自塞入她口中,那糖化了一點,讓他的指尖也是香甜的味道。

可鹿少珩很久沒給她帶過糖了。

外面有喧嘩聲,折枝睜開眼,看到沈杏帶著人走了進來。折枝有些茫然,下意識看向她身後,沈杏微微一笑,「別看了,少珩帶兵出城,今日只有我和你。」

她被綁起來摁在地上,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沈杏鞋子上綉著的香草瑞獸,綴了一顆夜明珠,陽光下熠熠生輝。

「你要做什麼?」折枝掙扎一下,沈杏冷聲道,「賣了你。」

折枝逃回來時已經過去半個月。

她被灌下迷藥,放在馬車上載出城。人販對她嚴加看管,她假意馴服,終於抓住機會翻下馬車。沒跑幾步便被一箭射入肩頭,血稀稀落落流了一地。

她不會處理傷口,潰了膿,昏昏沉沉向著家的方向走。鹿少珩說,有他們兩個的地方就是家,可他早就不回家了。

大門緊緊合著,折枝沒有力氣,只好拿頭去撞。良久,鹿少珩走出來,望著她眼底漂著浮冰,折枝不敢說話,因為他的眼神太過冰涼。

「你還敢回來。」鹿少珩這麼問她,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握住他的手搖了搖,卻被他一把拂開,「傷了阿杏,又私自出逃,我果然太縱容你了。」

她被打了二十軍棍,屋內沈杏倚在鹿少珩身上,擔憂道:「夫君,她若是知錯了,便免了刑罰吧。」

鹿少珩於是問折枝:「你知錯了嗎?」

沈杏給了他台階,他便順著下來,可折枝不懂,她仰著頭,小聲但堅定,「我沒錯,她騙人,我沒傷她。」

棍棒落在身上,發出一聲聲悶響,折枝疼得眼前發黑,卻固執地望向鹿少珩的方向。鹿少珩凝視她,沈杏瞥見了,眼波流轉道:「夫君,那日你說替我畫眉,不如……」

女人的嫉妒心,可愛又可悲,鹿少珩擎著眉筆,長長地拖過她的眉梢,日光溫軟,他垂首在沈杏眉心烙下一吻。

窗外的折枝發出一聲悶哼,不是疼得不能忍,她一直緊緊咬著牙。

二十軍棍結束後,她被扔到柴房。沒人給她送傷葯,肩上原本的箭傷也撕裂了,她把頭埋進手臂,又累又痛,竟就這麼睡著了。

夢裡她看到十幾歲的鹿少珩正將她抱在懷裡,少年郎如玉的面上落著淚,她輕輕替他拂去,難過又委屈,「我真的沒有傷她,我知道你需要她,我不捨得你為難。」

「我相信你。」鹿少珩抱她更緊,她心滿意足,往他懷裡擠了擠,「真好,只有夢裡你才願意這樣抱我了。」

夢裡的鹿少珩不再說話,窗外流星划過,折枝終於沉沉睡去。

3

折枝被送走了。這一次連城郊都不能待,鹿少珩將她送到鄉下看管起來。

南方的梅雨時節,是折枝最難熬的時候。身上的舊傷撕裂樣地疼,她蜷縮成一團,痛到忍不了,就拿頭狠狠地撞牆,想要將自己撞暈過去。

過去鹿少珩會給她準備葯浴,熱熱的水裡放滿各種草藥,她沉進去會很輕鬆。他在一邊替她添水,還會親她的肩頭,用手輕輕拂過她身上的傷口。

「這些都是你為我受的罪,折枝,我都記著。」

他這麼說過,折枝想到這兒更疼了,她側過頭去,將被子塞進口裡,堵住嗚嗚咽咽的痛楚。

鹿少珩很久沒來看她。

聽婢女說,北方的大齊軍隊越戰越勇,他疲於應對,連沈杏小產都沒趕回來。負責看管她的是鹿少珩的心腹令狐欽,令狐欽常來,送她些小玩意兒,有各種小零嘴,還有北方來的泥人,折枝很珍惜地放在窗台上。

令狐欽進來時,看到她托著腮,很認真地同泥人說話。見他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令狐欽忽然就晃了神。

沈家人口裡狐媚惑主的折枝,軍中流傳的妖物折枝,可她笑時像個孩子,絕色的面上,有不染塵埃的純粹。

「折枝。」他猶豫一下,「主公讓我帶你去見他。」

折枝猛地直起身,很驚喜望著他,他於心不忍,可軍令如山,忤逆不得。他替折枝準備了馬車,她卻問:「能讓我騎馬嗎?騎馬快一點。」

可以快點見到他。這句話她沒說,可眼裡寫得清清楚楚。令狐欽不忍,卻依言換了千里馬。折枝的舊傷還在發作,但她顧不上這些,哪怕疼得直不起身,還是笑著催促令狐欽趕快上路。

他們日夜兼程,可折枝見到鹿少珩時卻不像想像中那樣。

鹿少珩身邊跟著個道士,見到她便問:「主公,這便是那隻妖?」

道士叫她妖,折枝不悅,鼓起腮瞪他,可鹿少珩只嗯了一聲:「能用嗎?」

「自然。」道士貪婪地看她一眼,「這樣的千年妖孽大補,定能讓夫人藥到病除。」

折枝不知他們在說什麼,茫然地問令狐欽:「他們要做什麼?」

令狐欽嘆口氣,小聲說:「抓到機會就逃吧。」

逃?她又能逃到哪去?從她同鹿少珩一起離開皇陵,進到這紅塵間起,除了鹿少珩身邊,她再也無處可去。

道士喂她一顆葯,她不吃,鹿少珩走過來,很嚴厲地望著她說:「吃下去。」

「我不想吃……」她楚楚可憐看他,可他只是冷聲道,「別任性。」

他連這是什麼葯都不肯解釋給她聽,折枝後退一步,他變了臉色上前捏開她的嘴,將葯塞進來。

那葯很苦,染得他指尖也是苦的,折枝被噎出眼淚,伏在地上嗆咳,四肢百骸蔓延出酥麻,她癱軟在地,任由那道士將她綁了起來。鹿少珩拂袖而去,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叫他說:「阿珩……」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光影里,側臉沉鬱冰冷。她咽下嘴裡的話,他便又轉過頭去,再不停頓地離開。

4

折枝被綁住雙手吊在城門上。

道士說,這是讓她吸日月精華,保持體內靈力充沛。繩子綁在腕上很疼,磨出深深的紅痕,她閉著眼,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城頭上有人將她拉上去,她努力睜開眼,沖著那道影說:「阿珩?」

拉她的手頓了頓,還是將她抱了上來,令狐欽的臉露出來,低聲道:「別出聲,我救你出去。」

「阿珩到底要我做什麼?」她輕聲問,令狐欽猶豫,還是回答,「夫人小產以後一直體虛,魏道士說,要一隻千年妖怪的內丹才能治好。」

內丹是妖安身立命之本,不是生死相隨,萬萬不能贈與旁人。

夜色蒼茫,幾點星像是隨手灑在那裡,折枝輕輕吸口氣,問令狐欽:「他不要我了是不是?」

那一年春風乍破,她躺在樹上睡覺,樹下的少年問她:「折枝,跟我一起走吧?」

她垂下頭,看到他沖她笑,眼波是柔情的漣漪,她應下來,牽著他的手走了那麼遠。

記憶里的少年杳無音信,她騙自己太久,終於露了破綻,再裝不下去。

她細細地啜泣,聲音被壓在喉中,忍得渾身顫抖卻不敢放聲大哭。令狐欽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抱著她,讓她有一點依靠。

沈杏不能死,戰事正膠著在最激烈的時刻,鹿少珩還需要江南士族的支持,不能腹背受敵。他一定要保下沈杏,非關風月,只為雄圖霸業。

可他的雄圖霸業,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一個弱女子來成全?就因為她是只妖?

令狐欽質問過鹿少珩,鹿少珩只笑了一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莫要被她的樣子騙了。」

哭聲漸漸停歇,折枝像是自言自語般開口:「他不需要我了,我不能幫他打架,都怪我,太沒用……他想要我的內丹,我本該給他……可我做不到。」

她說著,又想哭了,到底還是忍住,只喃喃道:「我想去見他。」

「你瘋了?好不容易逃出來!」令狐欽反駁,可她神情那樣難過,讓他將話咽了回去,折枝沉默了很久,還是說,「我想最後見他一面。」

鹿少珩坐在書房裡,手邊摞著厚厚的公務,他已經很久沒休息,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壓得人透不過氣。窗外飄進幾片落花,綴在衣袖上,他抬眸去看,忽然就頓住。

折枝正倚在那裡,長長的發散下來,緞子樣淌了滿懷。她有雙秀麗的眼,折著月光,剔透明亮,鹿少珩一瞬間,竟說不出話,反應過來時,已將她拉進了懷裡。

她乖乖倚在他胸前,鹿少珩問她:「你是怎麼來的?」

「阿珩,」她的聲音軟軟的,像是夢囈,「我想你了,想見見你。」

鹿少珩嗯了一聲,心底被她說得柔腸百結,理智和情感分成兩片,在截然不同的思緒里,他緩下聲,「將內丹給阿杏好不好?她病得很重,也許會死。」

「可我也會死……沒了內丹,我就是個普通人。」她垂下頭去,露出雪白的脖頸,鹿少珩哄她,「當個普通人不好嗎?和我一樣,同生共死……」

「你不會死的。」她忽然打斷他,很固執地說。鹿少珩失笑,她已踮起腳,將吻烙在他唇邊。

她身上散著淡淡的香,像是冰封的一縷幽魂戀棧不去,許久無波的心忽然盪起漣漪,鹿少珩回抱住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折枝服侍完鹿少珩後倚在他身邊,眷戀地蹭了蹭他的脖頸。過去她常這樣撒嬌,喜歡膩在他身上,不准他走,不准他看別人。那時多任性啊,他將她寵上了天,當他把寵愛收走,她就一無所有了。

鹿少珩睡熟了,一直皺著的眉峰緩下來,她在他眉心烙下一吻,很小很小聲說:「阿珩,我想你了。」

窗被敲響,折枝知道,是令狐欽在催促她,偷來的光陰沒有了,她起身,割下一縷發放在他掌心。

這是她最後能給的,從此山高水闊,她再沒什麼能幫他的了。

5

令狐欽帶著折枝去了北方。

那裡是齊人的地盤,曾經的大齊已經苟延殘喘著蜷縮在皇城裡,令狐欽牽著她的手往前走,折枝走了神,望見前方綿亘數百里的皇陵,忽然有些心悸。

「令狐……」她不解地叫他,令狐欽頓了頓,步子沒有停。她終於察覺到什麼,有些難過,「你帶我來,是不是想讓我回去?」

令狐欽的手收緊一下,她吃痛,微微蹙起眉,「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原題:《斬龍》,作者:李酥酥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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