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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籽——草木記之八

對於身在異地的我,薺菜,這兩個字不能輕易提及。否則,一股帶著泥土香的哀愁就會像淡淡的薄霧,圍繞我翻騰起來。

有了鄉愁的我,就想回去,就想讓那片熟悉的田野立即出現在我的面前。

在邱家灣,人們習慣把薺菜叫地菜。讀了書的孩子替大人們糾正了無數次,但還是糾正不過來。

最後,反過來孩子們都隨了大人,將地菜一口一聲叫得特別順口。我也覺得,只有叫成地菜,感覺才到位的。

挖地菜的樂趣在於尋找。

和大片大片朝著人主動涌過來的婆婆納不一樣,地菜喜歡隱藏自己。在滿是雜草的田埂上,會變成泥灰色;在麥田裡,又會變成墨綠色。似乎,地菜天生就有和周圍事物打成一片的智慧。

因此,挖地菜實際上就是一種躲與找的遊戲。我喜歡這樣的遊戲。

在異地的思念里,我的眼前無數次呈現這樣的畫面:初春,麥苗青綠,田埂濕潤,三三兩兩的人,他們彎著腰,勾著頭,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拿著挖鏟,在略有弧度的田野上尋尋覓覓。

這些人中,當然會有我。

我記得尋找的難度,也記得找到後驚喜。而難度,總是將驚喜擴大數倍。我常常將找到的地菜,舉起來,看了又看,看它嫩不嫩,葉子有多少缺齒,開出白白的花了沒有?兩棵地菜樣子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區別?

甚至,還要放在鼻子下聞一聞,我把品味收穫的時間拉得特別長。

那是怎樣的一種香氣啊。

鮮鮮的,又香香的。

只要聞一聞,就會知道春天為什麼這麼美好!

半天下來,在所有挖地菜的人當中,我的籃子常常是最空空蕩蕩的一個。看著我忙碌著卻又一無所獲的樣子,他們都在笑。姐姐笑完了,二妹又笑,然後三妹妹接著笑。

但我,一點也不覺得羞愧。我的籃子,幾乎算是空蕩蕩的籃子,在幾隻充實的籃子之間幅度很大地搖晃著。

它滿滿的喜悅,讓天空在我的頭頂忽高忽低。

許多年後,當我坐在春風中細細回憶,我發現,這一隻近乎空虛的籃子,它盛裝的的喜悅,並不比其他的籃子少多少。

1月29日晚7點。

約了朋友,一起去爬胡家山坡。山不高,滿山都是白白的積雪。

一步一滑!這山,當然爬的有點辛苦。但樂趣在於,每一次腳步落下,就會聽見雪發出「嗯嗯」的聲音。

焦焦的,很響,很脆。像是喊疼,又像是在回應。

所有的松樹都像剛剛被濃墨畫好的,黑黑的,站在白白的紙上。它們的樣子,比往常更安靜,也更好看。

在積雪的山上,看不到路,就把能走的地方都當成了路。突然,聽到一陣驚惶的振翅聲,從一叢灌木里飛起一隻山雞。

我和朋友同時嚇得直往後退。

我開玩笑說,大家都不必道歉,我們打擾了山雞,而山雞也驚嚇了我們。

慢慢地,我發現雪上布滿了長長的影子。開始是松樹的,後來是我們的。開始很淡,後來越變越清晰。

原來,一輪明月在我們爬山之時,已悄悄升到在天空。

真是意外的驚喜!松,雪,人,這三者的相遇已是不易,再加上明月,就更是難得。而今夜,這些美好的事物,像是約好了一樣,齊聚在一起。

在這樣的夜晚,松和雪是不動的。靜靜走動的,只有人和月亮。而月亮,好像隨著我的心意在走。我爬山的時候,月亮也在爬山。當我在松樹下靜靜站著,月亮就在某一根松枝上停下來。

我注視它時,它也在靜靜注視我。

而那些松針,就隔在中間,就像是濃密的睫毛,讓照在我身上月光多了意味和深情。

雪上的腳印有點慌亂。

帶著些許的激動,我手機的鏡頭,頻頻閃爍起來。

一個月亮,被我拍成了三個。

每個月亮各自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分別叫山月、雪月和松月。

我被三個月亮輪流照耀著,遲遲不肯下山……

總覺得,先開花的樹比晚開花的樹要驕傲一些。

比如,少華家門前的這一棵桃樹。

儘管花朵只開了一半,但耀眼的榮光,卻是滿滿一身。出門的人,即使走到了白河沿,也禁不住回過頭來,把這團粉紅再看一眼。

至於少華家裡的人,也比往常多了一份神采。見人就會說一聲:今年的桃花開得早啊!

說話的神情,彷彿自己家遇到了喜事。

在家有桃樹的人看來,這樣舉動無異於炫耀,是想讓兩家的樹比比高低。

—— 哼,哼哼!這也值得一說嗎?你家的桃樹,不就是今年才勤快了一點嗎?我家的樹,幾乎每年都是最先開花,我像你這樣了嗎?

這些話當然憋在心裡,說出來的是另外一句:我家的桃樹啊,這些年趕早趕累了,今年就讓它們多休息幾天。聽天氣預報說,明天有大雨啊!

說完話的人揚長而去,留下另外一個人站在門口塘埂上久久沉默……

在邱家灣,二月開花的樹好像不多,印象深刻的就只有梨樹和桃樹。也許正是因為少的緣故,開花就成了初春的一件重要的事情。

總有一些人,喜歡在樹的旁邊逗留,或者看花,或者聊天。當然,我也是其中之一。準確地說,我呆在花前的時間,比別人更多一些。

人還是那些熟悉的人,但一旦站在花的旁邊,就是和平常變得大不一樣。臉上多了光芒,衣服也變得新鮮。

我明白,花是可以將美好傳遞給人的,看花的人總會在看花的時候,分享一份花的美麗。

許多年後,我還記得,那個初春我心裡有一個非常強烈的願望:在我家門前,栽一棵能早點開花的樹!

幾十年過去了,願望依舊是願望!

其實,我也栽過很多樹,包括桃樹,梨樹,杏樹,還有其他叫不出名字的樹。但這些樹,都栽在了異地。

它們也開過很早很早的花。只是,這些花,都開在別人家的門前。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非常迷戀看風。

我的家在門口塘邊,而門口塘在邱家灣的最東頭。我坐在我家門前,就可以看到自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吹來的風。

看風的時候,我很專註,整個身子一動不動,唯一轉動不停的是眼睛。

這樣子,短時間裡還不太讓人注意。但如果一直十分鐘或者二十分鐘,就會顯得特別奇怪。因此,每次看風的時候,隔壁的記華就會跑過來,問我在做什麼。

我說,我在看風。

看風?

他一臉驚訝,以為我在開玩笑。但他馬上就會發現,我是認真的。

因為,我一直很安靜地坐著,臉上表情的變化,都被一場正在吹著的風決定。

於是,他也坐下來。

學著我的樣子,看了一會兒,但他看不出所以然來,就站起身來,搖著一頭疑惑,嘟嘟囔囔地走開了。

我不管他,獨自一個人繼續看風。

塘邊沿,大大小小地長滿了很多樹。樹的種類很多很雜,但我通常只留意其中的四棵樹,它們分別是柳樹,桑樹,梧桐樹,白楊樹。

看東風時,我只選擇柳樹。這樹枝條柔軟而敏感,只要起東風,一條條綴滿米粒般葉芽的綠線條,就會悠悠地晃動起來。晃動的幅度越大,就表示風也越大。而風越大,那些柳枝在空氣中划出的線條就越狂亂。

通過柳樹,我發現東風的顏色起初是淡黃色的,繼而變成鮮綠,然後慢慢轉成濃綠。等到顏色成為深深的青綠,東風就老了,就變得無力起來。

於是,我的目光便挪移到那一棵長了十多年的大桑樹上。

我開始看南風。

在邱家灣,南風是不容易看到的,越是盛夏越不容易看到它的蹤跡。

等南風需要耐心!

有時,我會等一個中午,而那棵桑樹則一動不動,所有的桑葉似乎都在一個魔咒里靜止。

沒有南風的時候,邱家灣就煩躁起來。到處都可以聽到,蒲扇炙熱的拍打聲和電扇葉子的旋轉聲。

我決定繼續等。

終於,我看到有一片桑葉試探著搖動起來,停了停,又開始搖晃。接著,更多的葉子被帶動起來。

我說,起南風了。

桑樹樹榦的金黃色,在動蕩的綠色里不停閃爍,發出喜悅的光芒。起南風了——這句話,在我喊出來以後,被更多的人不斷地重複。

真的是起南風了!我拿起凳子,朝著村南頭跑去。隔壁的記華跟在我後面,一大群人跟在我的後面。他們開始相信,這個經常坐在門口發獃的少年,的確可以看見的別人不容易看見的風。

在全灣人的奔跑里,南風越來越大。我看見所有的樹,都在隨著南風劇烈擺動,而邱家灣的房子就在這綠色的浪濤中浮沉不定……

至於西風,我自然知道必須要向那一棵梧桐樹打探消息。一葉知秋,在我看來,這一葉就應該是梧桐樹葉。那麼大的一片葉子啊,一旦黃起來,肯定就更重了。

最後,讓它不堪承受的一定是秋風。

梧桐葉落下時,大多是在夜裡。摔金箔的一聲脆響,將我驚醒。其時,我或許根本就沒有睡著。我一直閉著眼睛在看風。在梧桐葉的響聲里,我看到秋風白銀色的指尖了。

我睡不著。

越是睡不著,風就越在梧桐樹上吹過不停,似乎除了葉子,還想把梧桐樹梢懸掛的那一彎明月也給吹掉……

我睡不著,是因為我沒有什麼辦法讓風小下來!

等到梧桐樹的葉子全都掉光了,吹向邱家灣的風就開始尖銳起來。像不停磨著的刀一樣,慢慢有了鋒刃。

看得出來,圍著邱家灣的風,每一年都是按照順時針的方向旋轉的,從東到南,從南到西,從西到北。

吹北風的時候,就到了冬天。

在冬天,我會站在半開半掩的兩扇木門前,久久注視那一棵只剩下光禿禿樹枝的白楊樹。

面對北風,這棵樹早就做好了準備。主動放棄了所有的樹葉,現在它赤裸著,像一個準備孤注一擲的鬥士。

風,突然大了起來。

在尖厲的呼叫里,我看見,白楊樹的每一根枝幹都參與了這場搏殺。

硬碰硬的打鬥,這麼多的你來我往,這麼多的刀光劍影!密集的聲音,開始在我胸口激烈而緊張地響起來。我感覺我的胸口,揣著一面很響的鼓。

在邱家灣,我再也無法保持一個旁觀者的中立態度。在一場北風和一棵白楊樹之間,我選擇站在白楊樹的一邊!

這幾天,我總是在做同樣一個夢。夢見自己,圍著邱家灣轉啊轉,並且伸出手指,一一數著那些一直站在原處的樹……

我知道,我在想樹了,在想那些在記憶里嘩嘩發響的樹。

柳樹,還是那樣長在水邊,似乎準備老死在這樣的位置。一口水塘,就像鏡子那樣照著,讓一棵樹成為兩棵。

真實的和虛幻的,一模一樣。要靜止時,都靜止;要跳舞時,都跳舞。

只是,我常常困惑,柳樹的腰怎麼就這麼柔軟呢?

而青桐樹,就長在我家的門口。那些青蔥時光,像是從青桐樹里釋放出來的!每一次出門,我都要摸摸它的樹身,我喜歡它一年四季的光滑和碧綠,也喜歡它的筆直。

在我中學時代的日記本里,青桐,是穿一身綠衣綠褲的美少年。

我記得,我家的稻草堆子旁邊,總是站著一棵或兩棵楝樹。

暮春時節,就開滿樹紫紫的花。紫得像細細密密得疼,一點點扎人的眼睛。

母親說,楝樹是苦樹,根苦,葉苦,花苦,果子也是苦的。

可我總是不相信。有一天,看到一串綠得發亮的楝樹果,忍不住摘了一枚,送進嘴裡。

苦,真苦!苦得我淚如泉湧。

但桃樹,卻是村莊里最甜美的樹。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我的記憶里,滿灣也就栽了三棵。一棵在後河堤,另一棵在牛窪塘,還有一棵在下河灣。

每年一到二月,三棵桃樹就在三個方向粉粉紅紅地開。多麼好的花啊!整天整天地紅,好像走到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看見。

總有人站在桃樹的下面。

而三棵桃樹下,少不了我的身影。

那些日子,心裡總是慌慌的,甜甜的。只要一想到桃花開了,就覺得世界很美好。

儘管只是三棵桃樹,但卻能結出好幾擔桃子,全村的人都可以吃到幾個。

和現在的桃子相比,那時的桃子大而甜,是殷殷而有層次的胭脂紅,是與生俱來的甜蜜味道。

我想,這是世上最好吃的桃子了!

在春天,開出滿樹白花的,是刺槐樹。刺槐,在其他的季節,樣子長得並不讓人喜歡。潦草的樹榦,多刺的枝丫,除了物色木料的木匠,一般人是不會去親近它的。

但開花的時候,刺槐就變得可愛起來。我常常困惑,這樣野性的樹,怎麼也會爆發出如此的柔情?

看看那白白的花,像水花,咕嘟咕嘟地直朝外冒,幾乎不可遏制。

靜靜散發的,是雅雅的香,很好聞。

選擇半開不開的一串,從樹上摘下來,握在手中,然後一朵一朵把長長的花管扯出來,用嘴唇吸,就可以吸到槐花的蜜。

很甜。

是蜜蜂們吃了又吃的甜。

不過,比刺槐的刺,長得更大更長更尖銳的,是皂角樹。據老人們講,這樹,邱家灣本來就曾有過一棵,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挖了。為此,我一次次嘆息。為什麼要挖掉它呢?

幸好,吳楊灣里有一棵。這灣離我的灣村很近,可算是隔壁,走半里路就到。

樹,很高,很大。站在樹下,朝樹的頂梢望,會掉下帽子。我在想,那麼粗大的刺,是皂莢樹特意為自己長出的匕首和劍戟嗎?它守護的,是自己黃綠色的花朵,還是自己巨大的皂角?

皂角樹,結出的皂角,大得像長長而彎彎的鐮刀。開始時,是綠色的,慢慢就被太陽烤成了油亮亮的紫黑色。

秋風一吹,皂角的籽,就在乾爽的莢殼裡鬧騰起來,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我喜歡聽這樣的聲音,總是一個人要在風裡,聽到很久。

十一月到了,葉子落光了。整棵樹上,就剩下彎彎的皂角們,在虛空里晃來盪去。

於是,就有人拿了帶鐵鉤的竹竿採摘皂角。沒有肥皂的年代裡,皂角就是最好的肥皂。用木椎,將皂角敲碎,然後和著衣服反覆揉搓,就可以揉出白白的芬芳的泡沫……

看著這些神奇的果實,我又忍不住嘆息:為什麼,邱家灣就不可以有這樣一棵皂角樹呢?

記憶中最美好的樹,當然還是桑樹。

對於我,桑樹,是初夏,是南風的搖晃,是童年的紅嘴唇,是姐妹們乾淨發亮的頭髮。

村裡最大的一棵桑樹,在我家門口的水塘邊。

不知道到底長了多少年了?五十年?九十年?老人們說得都不確定。總之,樹很粗,枝椏很繁多。記得有一次,桑樹的枝枝丫丫間,坐了我和其他的十多個孩子。

那是一個美好的下午。

陽光,像大大小小的金箔,從綠綠的桑葉縫隙里落下來,落在我們的臉上和衣服上。另外,還落在金黃的枝幹上,讓兩種金黃髮生奇妙的碰撞。

南風,吹啊吹,吹過不停。

紅嘴唇。烏嘴唇。都在吃桑椹。我們笑,用手指著彼此的嘴唇笑,放肆一樣笑。

而姐妹們,卻把雙手伸到白瓷盆里,一下一下地揉搓著桑葉水。

慢慢地,綠而稠的桑葉水開始蕩漾了。

一頭頭烏髮。洗好了。梳好了。爽幹了。又,被南風吹起來了。

那時,我們不知道伊甸園。那時,我們只知道桑樹……

在村莊,我看到的最早的「翡翠手串」,是用楓楊樹的綠色翅果做的。它們被菊花姐還有霞姐戴在手腕上,綠綠的,那麼精緻,那麼好看。

楓楊樹,每一棵,長著長著,就會長成一棵老人的樣子。它們會在鄉村的時光里,慢慢地,把腰彎下來,把脊背彎下來。

這彎曲,就是召喚,召喚鄉村的孩子爬上去。

但再老的楓楊樹,每到夏天,就會結出一串串綠綠的楓楊果。遠遠看去,就像是流蘇,就像是珠簾。

我們會在樹下議論:楓楊樹的好日子到了……想不到丑樹也愛美……可能楓楊樹要辦喜事了……

其實,楓楊樹的果子很美!

一枚一枚地摘下來,可以看到每一枚都如同一個張開翅膀的小鳥,就是放在地上,那樣子也是像在飛。於是,我會坐在塵土上,把它們一一排成雁陣的樣子,排成去天空的樣子。

也可以將一整串的果實,首尾相接,像菊花姐那樣,做成漂亮的手鏈,但就不知道該送給誰?

村裡的人,喜歡用樹比人,也喜歡用人比樹。如果說一個人長得大而虛弱,就說這人就是一棵泡桐樹。若某一個人頑固不化,就說這人天生一顆榆木疙瘩。

比喻,都很精當。只是,我覺得用來作比喻的樹,都很無辜。我很替它們感到委屈。

但泡桐樹,並不在乎。每年,這樹都要輕輕鬆鬆地朝上竄出長長的一大截。它有很大的葉子,蒲扇一樣,在風裡搖來搖去。開出的花,灰紫紫的,形如喇叭,密密匝匝地擠在一起。

我感覺泡桐樹,在村莊里一直活得很快樂。即使是秋來落葉,它也落落得有聲有色。大大的一片葉子,落下來,在地面上摔出脆脆的響。哪有一點虛弱之氣?

至於榆樹,我每次看到的,都是它的堅硬,是它對時間的抵抗。

有一次,灣南頭的海松叔,想把長在塘坡上的一棵榆樹砍掉。

我看見,鋒利的斧頭落下時,榆樹微微顫抖一下後,依然故我。而斧頭,卻落下了一個缺口。海松叔很生氣,舉起斧頭又砍,再砍……但結果,榆樹除了飛起幾片白白木屑,仍然固執地保持自己倔強的姿勢。

這是一棵長了幾十年的老榆樹,全身充滿了扭曲的疙瘩,有與時光肉搏後留下的糾結紋理。都幾乎快成鐵了,它又怎麼願意屈服於一把斧頭。

海松叔搖了搖頭,最後,他放下了斧頭。

一直忘不了這棵榆樹。我還記得,它長在兩棵楊樹之間。

其實,榆樹也有溫柔的一面。如果春天去看它,會看見它深黑的枝丫間,會開滿絨絨的花朵。花很謙卑,甚至是竊竊地,擔心打擾了別人。慢慢地,這些花朵會結出綠綠榆錢。每一片榆錢,圓圓的,薄薄的,中間有一個鼓鼓的凸起。母親說,鬧饑荒的日子裡,村裡的人都吃過榆錢。

這樣說來,榆樹也算是對人有恩的樹!

榆錢的滋味到底是什麼樣的呢?我很好奇。

後來,有一年春天,我特意去采了一捧榆錢。按照書上所說,清水洗凈,加上鹽和調料,拌上麵粉,然後入鍋隔水蒸……出鍋一嘗,竟然味道還不錯!

只是,給我榆錢的榆樹,不是故鄉的那棵榆樹。用來蒸煮的火焰,也不是故鄉的柴火……

其實,故鄉的味道,如同故鄉的樹,只能存在於故鄉深處。

作者簡介

邱籽,本名邱國安,現居湖北孝昌。文字散見《詩刊》《詩潮》《芳草》《中國詩歌》《海外詩歌》《廣西文學》等文學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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