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耳朵的狂歡
一場耳朵的狂歡
接財神的日子,
天氣好得讓人無可適從。
不負春光的行動就是去探訪老友。
我這懶鬼起了一個大早,
還沒到中午,
就已經見到了Tracy。
(Tracy的老屋局部)
Tracy確實有范兒。
一件套頭的白衛衣,
外罩無領的黑羽絨馬甲,
旁人穿上,輕易就變得老土。
可她在脖子上用斑馬圖案的絲巾系出一個樣式,
就搭出了COOL味。
她又帶了一對極有女人味的耳環,
用一副菱形的雕花老銀,
配了一對老珍珠的墜子,
復古的感覺就出來了。
她這樣的一搭,
配上她白色漂染的短髮,
混搭出一股時尚與懷舊的風雅。
她的目光睿智,
笑容卻溫暖。
她站在那裡,
就好象這和煦春風轉化成了人形。
到了她的「老屋工作室」,
她送了我一副自己做的耳環。
用椰殼做成的環狀,
僅僅比我的拳頭小了一圈,
銀鉤上配了她從美國帶來的老玉。
她告訴我,
椰殼上那三道不起眼的銀線做起來最費功夫。
而且,耳鉤一定要做成的鶴嘴狀才夠好看。
這耳環把我歡喜得要命。
她又從一個燈罩里變出一個耳環架子。
上面掛滿了她的手工作品。
她說好東西要藏起來,
她做的東西一拿出來,
有的被遊客順手牽羊,
有的被熟人強買強賣,
有的被朋友直接要走。
可她不知道,
我也是個強盜。
我一看這些耳環,
眼睛立馬閃出攫取的光芒。
呼吸瞬間變得粗重,
象老貓看見了魚塘。
(圖片來自網路)
我顧不上和Tracy說話,
馬上開始試戴。
她的耳環不停地轉換著我的心意。
這批耳環的主體材料是椰殼和貝殼。
這副耳環比半個手掌還長,
用一根銀線捏成了不規則的圖案,
線條,有扁有圓,
象是被時光轉換成的樣子。
戴上它,
風,象人潮一樣地從耳邊穿進穿出,
歡喜的時候,
留下它的影子,
悲傷的時候,
留下它的痕迹。
它的兩粒玉髓,
一大一小,
通體的素凈,
象是一個人,
經歷了過去,
又埋藏了它。
它的樣子和顏色,
象一個風格獨特卻又不屑於解釋的人。
戴上它,
再配上一條幾何圖案的大裙子,
自己就會成為歲月的圖案。
這一副是把椰殼切成了中規中矩的長方形,
就象是人生,
無論你有個性也罷,
還是你要淹沒在人群之中也罷,
其實你,
還是在「人」的軌道。
椰殼的材質,
總讓我聯想到生活,
有錢沒錢,
生活都是粗糲的。
這一對椰殼,
一隻是深色,
一隻是淺色,
象是我們面對不同的人,
有的故事會講,
有的故事不說。
玉質的平安扣,
象是從經歷中粹取出的精華。
椰殼和平安扣組合出一種不耀眼的份量。
我給它配了一條重磅真絲的長裙,
這樣的搭配給人一種苦盡甘來的安慰。
這對耳環的貝殼來源於美國的西海岸。
Tracy給它們做成了小魚的形狀。
銀絲象是釣它上岸的魚線,
帶著一點痛苦的無奈,
貝殼的顏色,
給無奈添了一點華彩,
是人,
在平常的平淡中,
給自己找到的顏色。
這耳環的圓珠是木頭做的,
穿過耳孔之後,
與耳垂有一個合適的距離,
這距離是從容。
原來,從容是一種溫和,
溫和地等著你到來,
又溫和地等著你離去,
卻讓被等的人覺著,
他是該來的時候來,
在該去的時候去。
Tracy說這副耳環的椰殼形狀比較罕見。
它看上去簡單,
似乎只有銀線的纖長和椰墜的凝重。
可戴上去之後,
它馬上釋放出一種疏離之感,
拉出了與人群的距離。
我給它配了一件細棉的長袍,
用棉的溫暖來緩和它的冷淡,
讓它對人群只是疏離而不是拒絕。
在這耳環的世界,
我變成了無禮之人。
我一邊試戴著耳環,
一邊妄自嘮叨著。
我讓Tracy給我找一根繩子,
她問我要幹啥?
我說:「我要把你的手捆上!在我沒發財之前,不准你再做耳環……」
Tracy就笑咪咪地對我說:
把你喜歡的統統挑走。
我說,我有二年的時間不買東西了,
自以為有了修鍊,
沒成想,到了你這兒,
小妖的道行毀於耳環。
我掐痛了大腿,
提醒自己不能貪婪。
我的心想著速速離去,
我的眼睛卻在戀戀不捨。
我不得不和她說說話,
來緩衝我的心癢難耐。
Tracy說,她的手工作品,從來不重複。
她想創意的時候是最好玩的,
等到把創意動手做出來,
有時,就會不耐煩。
把同一個創意重複做兩次,
對她的耐心簡直是一種折磨。
她給我看了幾個單只的耳環,
都是做出了一個之後,
沒有耐心去完成另一個。
我在她的工作室,
困獸了幾圈之後,
終於決定,除了她送我的那對耳環,
我再選一對。
它是我糾結了三個多小時,
最終決定蠻橫奪走的耳環。
我喜歡它的長度,
戴上去之後,幾近頸底。
我還喜歡它上面的兩顆硨磲,
白的那顆,
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冷靜,
那是從海裡帶來的安寧。
黃色的那顆,
帶著淡淡的隱形圖案,
有一種華美的底蘊。
它們兩個遠近呼應,
既不激動,
也不冷淡,
好象被全世界拒絕之後,
人,也可以自己溫暖自己。
下面的這副我也喜歡,
它們也是一種貝殼,
帶著七彩的霞光,
那是海里太陽的顏色。
Tracy給它配了西藏的碎綠松石,
一隻配了五粒,
另一隻配了三粒。
它是這批耳環裡面最貴重的一對,
因而被我放棄。
後來,我心生一計,
我決定在和Tracy吃飯聊天的時候,
輪流去戴它們。
所以,在Tracy進廚房的時候,
我趕緊戴了一副拿不走的,
然後,鑽進廚房陪她煮餃子。
等她端餃子上桌的時候,
我又溜回去,
換戴了另一副,
接著出來和她一起餃子。
我是女人中的大胃王,
可以一口氣吃上三十三隻「灣仔碼頭」。
沒想到,這次遇上了對手。
Tracy說,她是出了名的「餃子寶寶」,
吃餃子的時候,
從來都是三十隻起算。
我倆吃了三種餡包的三盤餃子。
Tracy很會做美食,
她一邊吃一邊給我講了兩樣她做過的美食。
我告訴她,
我們東北有一句話,
叫做「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我已經記住了你說的這些美食,
以後,你要一樣一樣做給我吃。
她下個月要回一次美國,
她每次都要教會孩子們做幾樣她的拿手菜。
她說,慢慢地,
我的孩子們自己就能去做
那些他們從小愛吃的東西,
我以後就不用每年都回去看他們,
然後,
他們會習慣和我的一次次離別,
讓離別成為生命中的常態。
等到我們長久離別的那一次,
他們不至於陷入痛苦的漩渦,
不能自撥。
還在我們吃餃子的時候,
浪龍走了進來,
他剛剛釀好了一爐酒,
他把尾酒給我和Tracy各倒了一杯。
他的尾酒有四十度,
柔和得沒脾氣,
象日本的清酒。
我鼓勵他每個月多釀幾次酒,
他說他只釀三次酒,就會有一噸的酒糟,
可整個深圳,關內關外都不準養豬,
因此,酒糟的何去何從讓他頭疼不已。
浪龍養了一隻純種的狼狗,
起個名字就叫「狼」。
「狼」還是個小孩,
樣子長得威猛,
脾氣卻好,
見人先審視一番,
不輕易地咬或叫。
它很想出去痛玩一番,
浪龍院子的小柵欄其實關不住它,
它只要輕輕一躍就會跳出去,
可它不跳,
最多,跳上柵欄旁邊的石桌上,
遠眺一會兒。
「狼」在半年前還有一個玩伴貓,
貓在酒房算半個主人,
陪了浪龍好幾年。
(圖片來自網路)
去年,浪龍帶著「狼」一起回湖南老家,
沒有和貓認真地道別,
也沒有告訴貓,
他們回不回來和幾時回來,
貓覺得傷自尊了,
想了想,就憤然離去,
一去而不復返。
Tracy給我泡老班章,
據說是大豐堂去年最好的古茶,
趁她煮水的功夫,
我又換了一副耳環。
她看著我碩鼠一般地在她的財產里翻刨,
笑而不怪。
我倆喝著老班章,
閑聊。
我和Tracy在一起的時候並不談人生和哲學,
我們只是閑聊,
或者講一個小故事。
和她的聊天讓我輕鬆。
有些時候,
和有些人,
聊天就變得不怎麼好玩。
如果一味地堅持自我,
就會招人厭煩。
如果隨和遷就,
又被人俯視。
所以,聊天,
有的時候,就聊來麻煩,
或者,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個聊法。
我和Tracy聊天,
就象站著鏡前照自己,
她讓我明白,
不得體的舉止或言談,
對得體的人來說,
就是一種委婉的拒絕。
Tracy的用詞很好玩,
你從她的描述中,
能看見她行動的蒙太奇。
她給講她在美國的時候,
親自給家裡的狗媽媽接生。
她說狗媽待產的那天,
她從車庫抱來一大卷毯子,
「呼」的一下鋪在狗窩前面,
又拿來一隻枕頭,
「啪」地往毯子上一放,
然後,她自己「噗」的一聲趴到毯子上,
支著腦袋,
一隻手握著幾隻棉襪子,
從早上八點開始陪產,
間或喝一杯媽媽煮的咖啡。
到下午四點,
第一隻狗寶寶降生。
(圖片來自網路)
她說剛生下來的狗寶寶,
身上是乾的,
渾身的毛髮閃著光亮,
漂亮可愛極了。
因為是冬天,
她趕緊把狗寶寶放進襪子里保暖。
然後,等著其餘的狗寶寶
一隻一隻地降生,
總共有七隻。
是西藏著名的寺廟犬……
我倆聊到這兒,
老屋的隔壁突然響起了公雞叫,
嘹亮而悠長,
一聲接著一聲,
完全是標準的報時雞鳴。
我看了一下手機,
下午三點。
這個點兒還有公雞報時?
讓我頓時有點糊塗。
Tracy解釋說,這公雞鄰居大概知道她從美國來,
所以就給它自己的體內安了一個美國的生物鐘,
它每天下午三點,叫頭遍,
四點,叫二遍……
這山上竟然還有這麼善解人意的公雞?
我端著茶杯跑出去,
特意向它們表示致敬。
Tracy又告訴我,
下水道鑽進了一隻青蛙,
如果我等到晚上九點鐘再走,
就能聽到蛙鳴聲聲。
喝完了茶,
Tracy等我換完了耳環,
帶著我去看她的小院。
大望村曾經有一位叫大衛的荷蘭藝術家,
他既會創作也會燒瓷。
他做陶瓶之前,
會在陶泥里攪拌一些米粒,
燒瓷的時候,
米粒被燒掉,殘留出一個個小孔。
Tracy給這些陶瓶不停地澆水,
一段時間之後,
陶瓶上就長出了深淺不一的苔蘚,
煞是好看。
有的陶瓶上遺下飛鳥銜落的草籽,
過了幾個月,
草籽就在陶瓶的一隅長成了植物,
看上去,讓人欣喜。
我曾讓Tracy幫我設計一個頭像,
她給我畫了一個素描,
特意把大大的耳環畫成與風飛揚的樣子,
象我總是一副風火狀地到處漂泊。
而我,卻覺得這畫中的女子更象她自己,
象年輕時候的她,
充滿活力和魅力,
讓金髮碧眼的老外,
愛了她七年,
每個周未,
開四個小時的車,
趕去和她約會。
提起往事,
她說,他長得可真帥,
高大、英俊、溫柔,
對她和愛情,
有著那麼好那麼長的耐心---
一個下午,
我來來回回地換戴了二十多副耳環。
回到住處,
草草地梳洗完畢,已近午夜。
可我對耳環仍是餘興闌珊,
又找出幾對耳環想對鏡試戴。
不過,我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摸了摸耳朵,
它們累得有點燙,
這溫度告訴我,
如果,我膽敢繼續穿梭著戴耳環,
我的耳朵會扇我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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