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我們離婚了
文汪小半
作於2017年2月18日和20日
1
南方的縣城到了正月初三這天，過年的氣氛已經淡了很多了。
街道門店臨時撘的小攤原本擺放著火紅的春聯、燈籠，現在已經放上了各種口味的飲料酸奶。在南方，除夕一過，接下來的三天，是走親戚拜年最集中的日子，自然少不了買些煙酒糖等禮品，以示情誼。
到了這天中午，卻是三天里最冷清的時候。街上已經看不見擁擠的車輛，店裡也不會有挑禮品的人。一來中午是一家子圍上飯桌，相互敬酒的最佳時間，二來中午出門也是不大吉利的。
六除了除夕是在五姊姊家守歲的，初一一早就來到了服裝店。店裡假期是在過了初三這天才開始營業的。六向店長申請了提前工作，店長起先有些詫異，過問時，六說工資不要了，只要可以住在原來的宿舍就可以了，最後店長同意了。
這三天里，不用想也不會有人來買衣服的。等起床，打開卷閘門，陽光大片投在白色的地板磚上，刺眼得很。已經接近中午時分，早餐六是省去的，午餐直接在收銀台前吃著泡麵，三天來泡麵是不重樣的，不過咀嚼到最後都是麵粉膨脹開來的無味感。
六邊吃著，邊看著除夕錄下的9歲兒子的視頻。想到兒子是不是此刻和嫂嫂家的孩子在飯桌前追趕打鬧，夾菜夠不到時，他會不會想起座位旁邊少了一個人？不怪，還小，不懂事的。
家是沒有了。今年7月底老家的父親走了，剩下的親人，五個姊姊一個弟弟也都有各自的家。而她的家呢？是回不去了。
從她工作的地方坐公交只要20分鐘就可以到曾經熟悉的小區，那是10年在市區買下，16年還完房貸包括剛剛裝修的費用，才搬進去居住。而現在那不是她的家了，只是可能即將到來一張紙審判的財產，一間冰冷的房子。
2
15年前，在一次聖誕展銷會上，六和她的老公翔相識。
因為聖誕店裡排班沒有輪到六，正好得了空。對於一個剛上完初中就出工作補貼家用的女生來說，六從工作的那天起，就學會了「算計」。「算計」哪些是該省下來，哪些是該花出去。對金錢進出的精明「算計」畢竟是貧窮對一個女生的打磨。
那天，六自己一個人從批發市場進來一批貨，付了展銷會這邊攤位的錢。到底是個女生，重點的物品雖然有司機看不過去搭把手，但把貨移到攤點還有一段距離，一路上磕磕碰碰。
旁邊已經擺好攤位的翔看見，於是過來幫忙。等一切弄好時，六向翔不好意思的笑笑，說了聲「謝謝！」那是他們彼此說話的開始。
來往的人不多時，兩人就說說話打發時間，一聊才知道他們是老鄉。翔和她一樣，也是早早出來工作了，年齡雖然比六小3歲，卻已經走南闖北四五年了，哪裡有展銷會，他就和幾個兄弟們帶著貨去哪裡。
翔說，為了進貨，最遠還出過國。然後說起過去種種的經歷，其中不免有些為了在一個女生面前顯擺，故意誇大一些情節。但在自打離開家就在這裡呆了這麼久的六來說，聽到這些，一下子激起了她對外面世界的好奇。
六不停的問，他一個個的回答。
棚內昏黃的燈光，照在他們對面聖誕樹的小鈴鐺上，明晃晃的，很柔和。那晚，貨買的人不多，他們卻說了很多。收攤結束，六和翔一起去吃燒烤了，互換了聯繫方式。
再後來，六就跟了翔。跟去了外面的世界。
那是她和翔在一起最快樂的時光。雖然居無定所的，甚至過年時也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但他們卻在路上看過一輩子的風景，像是和愛的人度了很長的蜜月。
是很長，四年！
回到老家，他們就結婚了。婚房暫時是翔老家房子翻修的，新房是在市裡貸款付了首付。六不久懷上了孩子，孩子一周歲時，翔經朋友介紹又去外面工作了。
3
年輕戀愛時以為兩個人感情在，一切無堅不摧。結婚後發現，除了感情，還有兩個家庭的來往，還有下一代的成長，現實了很多，瑣碎了很多，有了這些到底是生活有股勁可以糾纏下去，慢慢熬出與子偕老，還是承受不住，崩塌了呢？
婚姻是料想不到結果的。
六發現翔外面有人是8年後。
那時翔工作點已經是離家很近的城市，工作也趨於穩定，除了節假日有假期外，不忙時寒暑假也可以休息半個多月，有大把時間在家和孩子呆在一起。
六把孩子帶到四五歲，可以送進幼兒園時，也開始在家周圍找了一份工作。夫妻倆雖然見面的次數相比孩子出生前幾年少了很多，但倒也平平淡淡，即使有過拌嘴爭吵，也是小打小鬧，事後也就照常過日子。
7年之癢躍過，後面的生活，其實是叫「過日子」。最怕一方對另一方說，「我愛她，是因為愛情。」
翔和六攤牌時，六什麼也沒說。她只想儘力的挽回。
早上做完早餐，送兒子下樓，再等校車，和兒子說「再見，注意安全。」，然後埋頭工作，晚上回來，接完兒子，做晚飯，等翔回來，三個人一起吃飯。安排孩子上床之後，她再睡覺，翔在客廳看著電視。
還是這樣的日子，翔可以在家，孩子可以圍著喊爸爸，對於六，已經很踏實了，只要我還相信，心可以慢慢回來的！
「要不是因為孩子，早就離婚了。」翔摔掉手裡的手機，對著正在跟前拖地的六說。
「孩子在睡覺，你聲音小點。」
燃起一點的火苗，風一吹就助長了勢頭。儘力掩飾的自欺欺人的模樣，是最容易現出原形的。
六知道翔和那個女的聯繫有兩年多了。明知道他們爆發時會有這樣的一天，只是沒有想到最戳心的話，他會說起孩子，只剩下孩子了。
她也曾為了孩子，為了「日子」，也為了她可望不可即的，相信著他！
4
「離婚協議我已經拿來了，下午有時間過來簽字吧」翔發來消息。
突然的手機震動，暫停了屏幕里玩耍的孩子的視頻，六的泡麵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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