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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北京土著

這些年,只要涉及「北京人排外」這個話題,很容易就會引發爭論。「北京不歡迎低素質的外地人」 VS 「沒有外地人建設哪有如今的北京」,永遠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後總會演變成為髒話大戰。

但似乎很少有人會去關心,生活在這個「被建設出來的北京」里的北京土著,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們是否發自內心地願意生活在一個和過去全然不同的「新北京」里?他們如何面對這個面目全非的「故鄉」?他們如何面對再也無法復原的城市記憶?

和外來者相比,北京土著似乎佔盡了各種便利,房子,車子,戶籍,教育,但同時他們也是不幸的,明明從未離開這個城市,卻已然失去了曾經的故鄉,離開了自己出生長大的四九城,就再也無法回去。

當外來者返回自己的故鄉,這些「北京土著」依舊只能留在這個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城市裡,沒有其他退路可去。

北京土著:在這座城市,我們也是異鄉

文/范清

「告別大雜院是一生中最重大的事件」

1993年底,杜鵬的父母單位分房,全家從磁器口的小衚衕搬到了永定門外三元街的一座舊板樓里,徹底告別了大雜院生活。

那年北京發生了幾件大事:亞洲最大的火車站北京西站動工,隆福寺大火,北京申奧失敗,西二環金融街、東二環商務中心區開始興建。但在七歲的杜鵬眼裡,這些都不如搬家這件事重大。

二十多年之後,他仍然對此耿耿於懷。「剛開始發育就住在一樓,採光特別差,曬不到太陽。」杜鵬身高不到一米七,但是腦袋大,體型微胖,四肢粗短,整體像顆土豆——他忽略了自己體內的基因作祟,把個子矮的主要原因歸咎為這次搬家導致的光照不足,造成缺鈣。

1992年的巴塞羅那奧運會,是他在大雜院里看過的唯一且最後一次奧運會。剛好是暑假,院里的孩子們擠在何奶奶家看電視轉播,個個都穿著小白背心、藍短褲,坐在自己的小馬紮上。每當解說員大喊:「中國隊贏了!」滿屋的孩子瞬間一躍而起,鼓掌歡呼,手舞足蹈撒丫子繞圈跑,何奶奶笑眯眯地端出一大盤切好的沙瓤西瓜。

Thomas Hoepker,1984

小衚衕里的夏天特別長,空曠的藍天不時有成群的鴿子盤旋飛過,留下陣陣鴿哨的迴響。衚衕里遠遠地傳來各種悠長的吆喝聲。他和小夥伴毛毛最喜歡蹲在院里的槐樹下,舔著甜滋滋的「天冰」冰棍,一邊用冰棍化的水滴淹沒樹下那些忙碌的小螞蟻。

他轉到了革新里小學,「那會兒南二環外特別村兒」。學校的操場上堆滿了煤,故學校又稱「煤堆子小學」。教室里都靠燒煤取暖。上學沒幾天幾個高年級男生把他堵路邊,搶走了他的零花錢。他哭著回家了,也不敢告訴父母。離開了大雜院的環境和小夥伴,他也不愛在小區里玩,放學了就待在家裡看動畫片兒。

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隨著搬家戛然而止。

年幼的杜鵬尚未能意識到,他個人的悲劇只是歷史進程中微不足道的縮影。從1993年至今,有超過一百五十萬名「老北京」陸續搬出了二環,主要原因包括拆遷、自主購房以及國有企事業單位的福利分房和集資建房。

1993年國務院批複的《北京城市總體規劃》被視為北京二環內居民大規模遷出的開端,但也有學者認為,早在1984年北京成為1990年亞運會舉辦城市,以及之後為申辦奧運會大興土木,就已預示了這波長達二三十年的遷徙徐徐開啟。

杜鵬一家在南二環外住了十幾年,2006年搬到了東五環外的一個新小區,四千多元一平。「當時四環內的房子已經買不起了。」他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家裡買了車,想晚年住得寬敞一些。他大學畢業以後在望京上班,為了方便,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單間,周末才回家。「其實我也是一個北漂。」他自嘲道。

他姑姑全家都搬到燕郊去了。「我們去燕郊看她,所見全是幾十層的住宅樓,一大片密密麻麻,看著都特別脆。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搬走了又想城裡,讓我們從南城給她帶這帶那的過去。」

他偶爾回到南城。我們吃飯的館子,是他辦十八歲生日宴的地方,十幾年過去了毫無變化。他感慨道,「南城發展不起來,就這樣了。南城人有老北京特別典型的一面,安於現狀,不思進取,沒出過什麼有錢人。再說了,北京幾百年都是京城,也沒見著有北京人當皇帝的。」

杜鵬還記得2001年北京申奧成功的那天夜裡,他和父母擠在永定門廣場的人群中一起看煙花。作為一名十五歲的少年,他和周圍的人一樣,相信北京會越變越好。

Thomas Hoepker,1984

「衚衕變成了廢墟,廢墟又變成了高樓」

西二環金融街於1993年正式動工。短短几年內,成片的衚衕被拔地而起的巨大建築群迅速取代。從小在西單附近長大的楊迪見證了整個過程。

楊迪如今仍住在西單附近的教育部大院里,隔壁是王小波故居,每次跟父親吵完架,他都會去那兒蹲在地上抽煙。

1995年他開始就讀於大木倉小學——現已改名為西單小學。他的同學大多住在周圍的小衚衕里。他是大院孩子,但喜歡一放學就跟同學往小衚衕里鑽。「我一同學,他爸爸是送報員。每天就是一大早起來,送一圈報紙。八九點回到家,打開電視,邊看電視邊往貓耳朵里塞煮熟的黃豆,等我們中午放學炒了給我們吃。他一上午就干這個。很多老北京人的生活就是這樣的。」

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陸續有同學搬走,轉學。「快放學了跟我說,我得趕回家搬家去了。第二天班裡就沒這號人了。我的小夥伴們就這麼一個接一個地搬走了。1996年到1997年是高峰期,有時一下搬走好幾個。」

Thomas Hoepker,1984

成片成片的衚衕變成了廢墟,繼而變成了機器轟鳴的工地。楊迪從工地藍色鐵皮外圍的縫兒往裡窺視,裡面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巨坑——後來變成了金融街某座巨型寫字樓的地下車庫。

2004年,金融街基本形成規模,十餘年裡,至少五十多條老衚衕從這片區域消失了,大約五至十萬人被連根拔起,流散到了三環外的各個角落。

大概1998年,他上小學三年級,西單又拆遷了一大片小衚衕,開始蓋新的百貨大樓。現在每次經過西單商業區,他還能清晰記得君太百貨那兒原先是三條衚衕。「現在大悅城酒店樓下星巴克那塊,以前是我三個小學同學的家,院里有棵棗樹,我們小時候還爬平房頂上摟棗兒。」

「北京那會兒幾乎每個院兒里都有棵棗樹,或者柿子樹、石榴樹。魯迅寫院子里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他是真沒辦法,因為哪兒哪兒都是棗樹。夏天到秋天,樹上開始結青棗,特脆特甜。有的人家會一直留著,到了十月十一月,樹上掛滿了風乾的大紅棗,踹一腳就嘩啦啦往下掉。咬一口跟現在的新疆大棗一模一樣,肉特別厚,一點兒蟲沒有。」

當時西城區的拆遷戶大都搬遷到了丰台區、北四環外以及當時的通縣。和外人想像的「拆遷暴發戶」大相徑庭,二環內的大多數拆遷戶並沒有因此大發橫財——因為二環內的許多大雜院,屬於公房(產權屬於單位或者房管局),即便是私房,也由於面積太小、當時房價不高,無法獲得所謂的「天價賠償」。

部分衚衕居民由於是從公房遷出,只能被安置在公租房,房子條件不理想,個人沒有產權,無法出售。這些人並沒有享受到十幾年後北京房價飆升的紅利。

「真正靠拆遷爆發的其實是後來四環五環外的農民,因為有地,他們拚命加蓋房子,所以賠償動不動就幾百萬上千萬。大興前幾年不是還因為拆遷款發生過滅門慘案嗎?也有說是因為公公媳婦亂倫的,反正說不清。但二環內老北京,沒幾個因為拆遷發了財的。頂多就是原先一家六口人住衚衕二十平的小屋,拆遷後住四環外的兩套三居。」

楊迪覺得真正的「老北京」身上有股「局氣」,不爭搶會擔待,且容易滿足。他很多同學家裡,二十平米的屋子住了三代人,客廳、餐廳、卧室都在同一間,沙發攤開就是床,帘子一拉,主卧次卧就分開了。逢年過節大圓桌擺開,頂著床、沙發,剩下的人坐小馬扎,繞著牆根一圈兒啤酒瓶子,十幾號人有說有笑看著電視。夏天下雨屋頂漏水,家裡鍋碗瓢盆都得用上。

Thomas Hoepker,1984

「這樣的條件,一住就是好幾代人。」楊迪說,「但說出來也不覺得有啥丟臉的。因為幾乎每家都一樣。老北京人的物質慾望都不高,天生容易滿足,有底氣,有個窩睡覺,吃碗炸醬麵,有錢沒錢都一樣舒坦,愜意。你比我富,我也不會高看你一眼;你比我窮,我也不會瞧不起你。但是現在北京人也越來越浮躁了。」

「當時因為政府要拆遷,而且能住新樓房,大家都挺高興的,一家人終於能住寬敞點兒了,也沒想那麼多,更想不到後來房價飆升我得跟政府多要點兒。當初我爸單位分房,也是為了我上學方便,選了二環內的單位舊板樓,壓根想不到什麼投資升值——我們住的這樓估計未來二十年內都拆不了。」楊迪說起來語氣也有些「不甘」。

他們院里很多老頭老太太,一輩子都住在舊板樓里,「按照工齡他們都能分到石景山的新房,一兩百平,但就因為在這兒住了幾十年,不願搬。其實很多當初拆遷、買房搬走的人,雖然住得更好了,但很快就發現自己失去了很多,人情味兒,鄰里關係,吃的用的東西,都不一樣了。最最重要的是,他們覺得自己在這個城市裡沒有根了。」

Johannes Frandsen,2017

「現在的北京沒有老北京味兒了」

「南鑼鼓巷後海的那幫遊客,他們能看到什麼老北京的東西?現在那兒跟國內其他地方的景區沒啥差別。」人聲鼎沸的「大躍」啤酒館內,孫曉磊把手裡的啤酒杯往桌上一磕,情緒有些激動。

孫曉磊住在東四附近的本司衚衕。他出生在這間十來平的小房子里,九十年代房改之後,很多衚衕里的居民都在二環外買了商品房,陸續搬走了。他家也在望京買了一套舊板樓的二手房,七十來平米的小二居——1995年兩萬塊錢一套買的。衚衕里的那間屋子就此空著,堆些雜物。為了寫劇本,他兩年前又從望京搬回了燈市口。

許多老街坊都搬走了。沒搬走的,要麼是不願意離開二環,要麼是當初沒錢買房。衚衕也一直沒拆遷,往後就更買不起房了。小衚衕大雜院冬天不好過,沒暖氣。冬天特別冷,要生火,要儲煤,儲大白菜。房子特別小,經常被煤煙嗆到。大夜裡抖抖嗖嗖去公廁。只能在大澡堂子洗澡。「我小時候冬天一個月洗一回澡,平時晚上燒一壺水,洗臉洗腳洗洗屁股就睡了。」孫曉磊說。

「小時候大雜院里小夥伴很多,每天都很熱鬧。做飯的時候能聞到每家的菜香味兒,喜歡吃哪個菜就去誰家。大雜院里都願意照顧各家的小孩,所以可以一起玩,去各家吃飯,餓不死。現在的新小區里沒有以前老北京的味兒了。」

「什麼是老北京?我們小的時候覺得,出了三環就不算北京城了。在上一輩的概念里,出了二環就已經不算是北京了。四九城就是二環一圈。我小時候三環邊上還有莊稼地呢,那時候覺得北京西站已經特別偏了。老北京人其實都不愛離開北京。」

Thomas Hoepker,1984

離開二環之後,孫曉磊在望京念完中學,到海淀上大學,畢業後跟電影劇組到處飄,國內最遠去了新疆和西藏,然後出國,泰國尼泊爾新加坡馬來西亞日本韓國,攢夠了錢去美國上學,在洛杉磯一待就是兩年。他離二環越來越遠,幾乎已經忘了自己是個四九城內的「老北京」,更加享受自己「世界公民」的身份。

從美國回來之後,他打算拍自己的第一部電影。忙忙碌碌了兩年依舊毫無頭緒,怎麼改都感覺不得勁兒。有一天,他一個人在家裡看《子彈橫穿百老匯》,突然渾身一激靈:原來自己的劇本里沒有「根兒」。

「什麼是根兒?比如伍迪·艾倫,他電影里的根兒就是紐約。你能看出紐約這個城市給了他太多的養分。到了紐約你會發現,這個城市跟幾十年前沒太大差別,而且紐約人就是那樣兒,就是他電影里紐約人的那股勁兒。但是我們這一代人從小就離開了自己的根兒。沒有滋養,怎麼可能拍出好的電影?」他決定找回自己的「根兒」。

花了兩個月時間和五千元裝修費,他把本司衚衕的舊平房改造完畢,自己搬了進去。「我也要吸吸北京城的氣兒了。」搬回衚衕之後,他覺得自己的心定了下來,開始寫自己的第一個劇本,發生在北京的故事。

回到小衚衕里,童年的感覺依稀還在,但還是大不一樣了。衚衕里大多是老人,沒有了兒時熱鬧的生活氣和煙火氣。夜裡沿著衚衕散步,他能感覺到它們在苟延殘喘。他其實挺難過的。

「北京味兒對我很重要。出了二環沒有北京的樣子了——沒有衚衕了,沒了衚衕里的樹,沒了衚衕里的大爺大媽,沒有衚衕又生活又亂的樣子,沒了太陽一曬一大片的感覺,沒了騎著自行車走街串巷,一轉彎『卧槽這家有意思』的驚喜,沒了老街坊慢慢悠悠打招呼互相照應的狀態,就沒有北京味兒。」

Thomas Hoepker,1984

「住他媽多少萬一平米的樓真沒什麼意思。更現代化、更高級的城市我也去過,那些個樓比北京的舒坦多了,但是能住出北京味道的地方,只能在二環內、衚衕里。為什麼鼓樓外國人多,方家衚衕外國人多?我和一個建築師聊過,他說只有在衚衕里你才能感受到北京的悠閑。全是樓的地方壓抑、壓迫,讓人只想工作。」

「現在的北京人不愜意了,沒有大爺樣兒了,忙忙碌碌瞎逼忙活,沒有以前過得舒坦。其實哪兒的人都一樣,在自己的家都沒有那麼著急,都是一副生活的樣子,簡單優哉。可北京是首都,全國各地想闖天地的人都來,折騰啊使勁啊翻天覆地啊。北京又要有活力,又要保證這些人可以折騰,想發展的人可以發展,所以就開始掛檔、提速,結果呢?這些個北京子也莫名其妙地卷了進來,不得不跟著折騰,也都趕著買房買車賺錢攀比炒房投資,開始累了憋屈了,沒有了爺的樣子,忙叨唄。」

孫曉磊有些喝多了,語速和聲音讓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他抱歉地降低了分貝:「其實我們很少有機會跟你們外地人說這些。外地人不理解,覺得你們北京人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們怎麼得便宜了?我們自己的家都沒了。你們在北京待不下去了,還能回老家。我們呢?北京被折騰成什麼樣,我們還是只能待在北京。這事兒沒法說。說多了又成北京人排外了。」

Johannes Frandsen,2017

「北京人為保護這座城市付出的努力太少了」

田怡是這次受訪者中唯一的女孩,生於1995年。她交了一個外地男朋友,而不是和大多數北京年輕人一樣「內部解決」。

「以前的北京人兄弟姐妹多,互相照顧忍讓。後來計劃生育,一家一個,難免嬌生慣養,自私自利。但多數時候北京孩子之間也是蠻互相擔待的。只是較老一輩還是差點。大雜院兒里長大的男孩兒心都挺細的,特別會照顧人,而且不愛計較,心寬——因為從小就得學著互相照應互相體諒。大多數九五後的北京男孩兒不是在大雜院里長大的,好多媽寶。」

她出生在永安里的一個大雜院里,直到2002年,家裡在建國門地鐵站旁邊的舊樓買了一套小三居,使用面積九十平,花了三十五萬。幾年後搬到了廣安門,後來又搬到了現在的左家莊。

住在大雜院里,有苦有樂。「和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上個廁所很不方便,要跑到衚衕另外一頭。我家門前有棵大楊樹,一到夏天的時候就會有很多蟲子。我身邊的朋友都叫它洋辣子。每次回家都要打著傘跑回去,大風一吹就會掉下來好多蟲子。現在想起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還是很懷念。小時候第一次見到楊樹毛毛掉在地上還以為是大肉蟲子,被滿地的毛毛蟲包圍嚇得哇哇哭,也挺可笑的。」

「那會兒北京並沒有太多樓房。每年春節都會溜達到長安街上,沒有高樓大廈的遮擋,大家放的煙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可現在啊,什麼也看不到了。大家都是住平房燒煤,冬天的時候天也會灰濛濛的,也沒人在乎霧霾啊什麼的,都活得好好的。灰了吧唧的天上時不時冒著黑煙,有的時候還飛著塑料袋。衚衕兩邊都是蜂窩煤。雖然現在住的比以前好了,但以前那種吵吵鬧鬧卻很融洽的衚衕生活回不來了。」

小學快畢業的時候,她開始感覺到北京在急劇變化。「其實2001年左右就開始變化了。以前年紀小,沒感覺。2008年奧運會可能是一個明顯的轉折點。從此北京變得我都跟不上了。

2008年她上初一。奧運會開幕式那天晚上,她看電視激動得哭了,發自內心地為北京感到驕傲。奧運會結束後,北京開始房價飆升,人口越來越多,路上越來越堵,霧霾越來越嚴重。這個城市開始漸漸讓她感到陌生。她也有些困惑:奧運會對於北京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記憶中的鼓樓和後海,也完全不是現在的樣子。「我們小時候去後海划船滑冰,看雜耍。鼓樓有很多新潮的年輕人,有賣電子遊戲機、汽車模型、賣小吃的店。現在回憶起來更多是文化的厚重感吧。有的時候會特別懷念那時街道的感覺,就會翻出許多老電影,回憶一下那時的北京城,雖然不發達不時髦,但我很想念它。」

Justin Li,2017

「其實北京人自己也不夠愛北京。『文革』時那些年輕人拆歷史建築,拆文物,拆城牆。九十年代以後拆衚衕,各種改建。前門大柵欄弄得不倫不類的。以前小衚衕任由開洞加蓋,現在又一下都給堵了拆了,就留個特別難看的小窗戶和防盜門。一次次改一次次拆,北京越來越不像北京,人情味兒也越來越薄。北京人都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的城市,又怎麼能全都怪外地人?我看過梁思成的北京規劃方案,如果當初能按照他的想法該多好啊。可惜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們本地人為保護北京而做的努力太少了。」

和其他同齡人相比,田怡顯得格外清醒。

「不管北京變成什麼樣,我還是會一樣熱愛它。因為我的根在這兒,我從小到大的回憶都在這裡。就是覺得挺遺憾的,看著那些承載了好多回憶和故事的地方一個接一個地改變消失。原本它們都可以一直保留下去的。家還在這兒,也越來越現代化,但總覺得缺少了什麼東西。而且那些東西再也回不來了。北京的殼子還殘留著,但它裡邊的韻味漸漸消失了。」

田怡說自己前幾天上班,經過北四環邊上的一個小學,裡面的孩子們正在操場上做早操。她突然意識到,這些孩子從小生活在高樓林立的現代化小區,接受越來越國際化的教育,過著和其他大都市越來越相似的生活,很像那些在國外長大的移民二代。「老北京」對他們而言,也許僅僅是一個遙遠又朦朧的符號了。

他們不用再背負著對這個城市複雜的感情和回憶,似乎也挺好的。

Justin Li,2017

(本文選自《NAIVE小樣》創刊號「前往第二故鄉」,按照受訪者要求,文中人名全部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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