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賈母是《紅樓夢》里的改革派？

《紅樓夢》過年的大戲，第五十三回的「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開夜宴」，可謂濃墨重彩，精彩紛呈，但是，年還沒過完，第五十四回的「史太君破陳腐舊套，王熙鳳效戲彩斑衣」對過年又重重寫了一筆，這一筆里可是透著新意哦！像賈府這樣的百年豪門貴族過年，沒個把月確實也下不了地。

書中也如此寫道：

「十七日一早，又過寧府行禮，伺候掩了宗祠，收過影像，方回來。此日便是薛姨媽家請吃年酒。十八日便是賴大家，十九日便是寧府賴升家，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便是單大良家，二十二日便是吳新登家。」

相互請客吃飯，著實熱鬧，賈府過年，這一個月下來，銀子也花得如流水一般，從理論上講，此時的賈府還能如此奢侈鋪張嗎？要知道，危機正在一步一步走進這所豪門大宅，可絕大多數的人只被這虛幻的盛世蒙蔽了雙眼。

在第五十三回中，曹公已借賈珍與烏進孝的談話，道出了賈府的處境，那可是家道艱難，入不敷出，都到了當東西度日的地步了，賈蓉曾對賈珍說：

「前兒我聽見鳳姑娘和鴛鴦悄悄的商議，要偷出老太太的東西去當銀子呢。」

可見，賈府的日子真的是「黃柏木作了磬槌子——外頭體面裡頭苦」。而這一切都是省親造成的，賈珍對此深有體會。

不過，要說賈府的衰敗，省親固然是重要的一次財產大出血，但在省親之前，賈府就已經出現衰敗之象，或者說已經開始衰敗了，曹公在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曾借冷子興之口有一段論述。

冷子興言道：

「古人有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雖說不似先年那樣興盛，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氣象不同，如今生齒日繁，事務日盛，主僕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其日用排場，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這還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誰知這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冷子興的這個說法倒是與賈府的三小姐賈探春的觀點非常相似，探春在抄檢大觀園時也曾說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可見，賈府的衰敗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至元妃省親時，賈府還相當富貴，省親之後，財政便出現巨大虧空，第五十三回的過年，看似熱鬧非凡，可卻是暗藏悲情，在之前的文章里，筆者曾論述過。

熟知《紅樓夢》的列位看官，再往後，賈府之後的日子就越發過得艱難，看看王夫人與王熙鳳的談話是怎麼說的：

「你這幾個姊妹也甚可憐了，也不用遠比，只說你如今林妹妹的母親，未出閣時，是何等的嬌生慣養，是何等的金尊玉貴，那時像個千金小姐的體統，如今這幾個姊妹不過比人家的丫頭略強些罷了，通共每人只有兩三個丫頭像個人樣，餘者縱有四五個小丫頭子，竟是廟裡的小鬼。」

王夫人接著對王熙鳳說道：

「如今還要裁革了去，不但於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雖然艱難，難不至此，我雖沒受過大榮華富貴，比你們是強的，如今寧可我省些，別委屈了他們，以後要省儉，先從我來倒使得。」

可見，日子過的大不如從前，再比如迎春，嫁給了「中山狼」孫紹祖，竟然只是為了五千兩銀子，這還像一個百年公侯之家嗎？

這一切都說明，賈府的輝煌已經過去了，那麼，家道中落，該怎麼辦呢？賈家的男人確實靠不住，賈赦、賈政、賈珍、賈璉、賈寶玉、賈蘭等，這些都不是振興家業的材料，真正替這個巨大家族考慮過未來的，是賈家的女人，這其中包括秦可卿、王熙鳳、賈探春，還有一位不得不說，那就是賈母。

在《紅樓夢》中，賈母是一個富有政治智慧和政治手段的重要人物，筆者認為，老太太可真不是糊塗人，她對賈府的大事小情可謂舉重若輕，洞若觀火，拿捏的火候始終在自己控制的範圍之內。

第五十三回已經體現了賈府的危機，賈璉、王熙鳳已經聯合鴛鴦將老太太的東西偷出來當銀子，相信鴛鴦不會將此事瞞著老太太的，要知道，鴛鴦可是賈母的首席大丫鬟，地位甚至比襲人還高，她對賈母是絕對忠心的，該怎麼辦呢？這個年還過得下去嗎？賈母在第五十四回中給了答覆，定了調子。

第五十四回里講了一個故事，兩個說書的女先生講了一段「鳳求鸞」的書，賈母對說書的「老套路」了如指掌，並未聽女先生說完，便對這種「老套路」提出了各種質疑，認為這樣如何如何有問題，由此觀之，賈母是一個比較具有改革精神的人，那麼，曹公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寫這個故事，體現賈母這位老太太的改革意識呢？

賈母是賈府的掌舵人，要辦的事情，如果沒有賈母的支持就很難辦好，特別是像改革這樣的事，必須要有老太太的支持才能辦成，老太太「批說書」，看似輕描淡寫，其實是對家族未來的發展方向放出了信號，以後要「陳腐舊套」，果然，第五十五回，探春持家，便開始了大刀闊斧的家族改革，老太太的舉動是對家族改革無聲的支持。

我們再來看看整部《紅樓夢》的結構，拐點就出現在第五十三回和第五十四回，賈府的繁榮達到了極點，然而，賈母肯定已經感覺到了四大家族的「盛世危機」，因此，賈老太太率先破舊立新，反對「陳腐舊套」。

由此觀之，曹公在第五十四回寫這段「批說書」的故事，就是要體現了老太太對改革的態度，賈母是非常贊同改革的，此舉非常精妙，為此後的探春改革造了聲勢，打了基礎，她是《紅樓夢》里的改革派，更是探春持家的總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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