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欣雖然只贏了三個對手，但卻贏了一組經典和一組往事

張可欣

第二個叫張可欣的女孩兒在冬奧會上獲得了一個第九名，這是自由式滑雪Halfpipe（我們叫它「U型槽」，但不如直接用英文的原名）的比賽結果。這屆冬奧會上的張可欣比參加上屆冬奧會的張可欣小七歲，她在去年成為世界盃歷史上倒數第二年輕的冠軍得主：15歲200天，最年輕的紀錄是15歲199天。

張可欣在這個賽季的世界盃系列賽上排名總分第二，歷史最高得分是88分，假如她能得到這個分數，可以在平昌贏得第四名——於是崇尚金牌的人們會說：頂多得個第四名，有什麼可說的，還「贏得」？

但我卻覺得：張可欣雖然只贏了三個對手，但卻是贏了一組經典和一組往事。

1，第十二名的故事裡有先見之明

獲得第十二名的是法國選手Ana?s Caradeux，她就是那個在比張可欣小一天的年齡獲得世界盃冠軍的選手。由此我想到的是：中國冬季運動的發展，首先要找到正確的道路和採取正確的方法。

中國冬季運動業內的有識之人，很早就意識到雙板Halfpipe會是我國選手迅速達到世界級水平的潛優勢項目之一，例如新疆的冬運中心主任王益民等。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這個項目組隊不到兩年、參加國際比賽只有一年，張可欣就獲得了世界盃冠軍、進入了奧運會決賽。而且，張可欣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她的兩位隊友也獲得了本屆冬奧會參賽席位。

這種短期內、一個周期內有望贏得突破的項目，除了適合中國選手身體條件的Halfpipe之外，這次的有舵雪橇和俯式冰橇的比賽也是一個例子。而韓國在這方面的進步更是我們的榜樣：除了尹誠彬創造歷史的金牌之外，韓國在這屆冬奧會的雪橇比賽中，還獲得了男子俯式冰橇第六名、有舵雪橇男子雙人第六名、女子單人無舵雪橇第八名、男子雙人無舵雪橇第九名、無舵雪橇混合團體接力第九名等好名次——英雄從來不能一個人戰鬥，這又是一個例子，雖然我們的體育價值觀總是把個體英雄置於團隊之上。

因此，張可欣的這個第九名，和我國選手（特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選手，因為我國台灣省的雪橇運動員從1976年開始參加了很多屆冬奧會）這次獲得了雪橇項目的多個席位具有相同的意義，就看有沒有王益民那樣的好領導來領導中國冬季運動了。

2，第十一名的故事裡有未來希望

獲得第十一名的是美國名將Maddie Bowman，她是今天這個賽場最大牌的明星，不但獲得了索契冬奧會的金牌，而且在2013年到2016年以及2018年，五次獲得了Winter X Games的Halfpipe冠軍。

因此也可以說：張可欣的冬奧會首秀和中國選手在這個項目上的冬奧會首秀，是以戰勝偶像的方式開啟了未來希望。

冬奧會的滑雪項目是最重要的滑雪比賽，但並非唯一最重要的滑雪比賽，這是因為：高山滑雪的最大舞台是1967年創辦的世界盃高山滑雪系列賽，阿爾卑斯滑雪文化統治著這個舞台；越野滑雪、跳台滑雪和北歐兩項的最大舞台則由北歐滑雪文化統治著，是1925年創辦的北歐滑雪世界錦標賽（FIS Nordic World Ski Championships）；而單板滑雪和自由式滑雪的最大舞台則由北美滑雪文化統治著，是1997年開始舉辦的Winter X Games——雪上運動的文化，就是由這樣三個板塊組成的。

這種情況，和足球世界盃和男籃世界盃的情況相似，又比如帆船：比奧運會規模更大、意義同等重要的帆船賽事，是四年一度的世界帆船錦標賽。

因此，中國競技體育要想謀求健康全面的發展，需要比以往更積極地融入世界體育的大家庭，並且逐漸為其留下中國烙印、逐漸以「中國智慧」改造甚至主導它——中國體育界過去兩年間在雙板Halfpipe和雪橇項目上的做法，就代表著一個正確的方向。

這裡擠兌兩句自由式滑雪的空中技巧，這個由高山滑雪衍生出來的項目，看起來遇到了發展瓶頸：它沒有進入Winter X Games，無法作為極限運動的家族成員獲得更大的舞台和得到更好的傳播；它缺少Chloe Kim和少年李妮娜那樣的年輕偶像（我還記得都靈冬奧會上美聯社記者的感嘆：「冬奧會上最美麗的女孩兒」），例如進入本屆冬奧會決賽的運動員中缺少年輕面孔；它的賽制在最近三屆冬奧會上每次都不一樣，規則和判罰明顯有問題……等等——這個項目如果不能找到更好的發展路徑、不能帶動更多年輕人、不能獲得市場的更多青睞的話，我甚至擔心它在奧運會上存在下去的必要性。

3，第十名的故事裡有榮譽殿堂

加拿大的Rosalind Groenewoud獲得了今天比賽的第十名，她是2012年Winter X Games的冠軍，也是這個項目歷史上最幸運的世界冠軍。

這是因為，她的冠軍，以及2012年之後別人獲得的一些世界冠軍，應該屬於Sarah Burke。

這是一位加拿大的雙板Halfpipe選手，是這個項目的先驅（索契冬奧會期間，加拿大發行郵票，紀念這位「冬季運動先鋒」），曾經獲得了2007年到2011年Winter X Games的五連冠。國際奧委會之所以在2011年4月的執委會會議上決定增設雙板Halfpipe為索契冬奧會的比賽項目，Sarah Burke的先驅作用也是決定性因素之一，看起來除了她之外，沒什麼人能在索契拿到這塊金牌——冬奧會和夏奧會不同的一點是：冬奧會更是一個向傳奇致敬的舞台。

2012年1月，Sarah Burke不幸受傷去世，此時離2012年Winter X Games開賽只有一周時間（這件事提醒運動員們不要隨便參加未經國家的單項運動協會批准的賽事），Rosalind Groenewoud就這樣成為那屆的幸運冠軍。

我不知道還有誰記得索契冬奧會上感人的那一幕：2月23日是雙板Halfpipe的決賽日，雖然站上領獎台的是美國的Maddie Bowman、法國的Marie Martinod和日本的小野塚彩那（她在今天的比賽中獲得第五名），但觀眾席上到處都有人舉著Sarah Burke的照片，她的骨灰在這一天灑在索契的山上，她以這種方式贏得的殊榮，豈能是一塊奧運會金牌能相提並論的？她的靈魂、照耀著那一天的賽場。

幾天後，安大略政府宣布將93號公路命名為「Sarah Burke紀念公路」。

4，第九名的故事背後是夢想和傳承

無論在夏季奧運會還是冬季奧運會上，這樣的傳奇故事無處不在，只是有時候、甚至可以說在每時每刻，我們會把奧林匹克的故事異化為金牌的故事、把團隊榮譽的故事異化為個體英雄的故事，這是膚淺的和短視的。中國體育需要有自己的榮譽殿堂文化，需要重塑自己的體育文化，這是一個超越競技體育的命題。

寫到這裡我忽然想到了兩個人的故事：

一個是美國人的故事。

當時有個叫庫欣（Alexander Cushing）的美國人異想天開，向當地政府和美國奧委會提出在斯闊谷（Squaw Valley）舉辦冬奧會，而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那裡一共只有兩棟房子，既不是City、也不是Town、還不是Village，用時任國際奧委會主席布倫戴奇的話說就是：「那裡甚至還沒有作為一個村莊在法律上登記過」。最終，斯闊谷冬奧會不但在1960年舉辦了，而且留下來一座著名的滑雪勝地。

另一個是中國人的故事。

如今以耄耋之年仍然活躍在各地滑雪場的單兆鑒老人，是新中國的第一位越野滑雪全國冠軍、新中國第一個跳台滑雪運動員，他論證了新疆是人類滑雪運動的起源地，曾經長期擔任中國滑雪運動的負責人。

單老的貢獻之一是崇禮的滑雪場，我還記得二十年前老人家帶我去崇禮看第一座滑雪場的情景，那會兒我怎麼也想不到：很多年後會在這裡舉辦奧運會。

所有這樣的故事都關乎夢想和傳承、都超越金牌和勝負，這才是奧林匹克的真正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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