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五年就想做一件事情，一直不敢做。因為害怕出門被打，我想為當前中國書畫市場寫一篇評論。不感謝任何人，不代表任何人，很純粹的個人觀點。每當我思前想後開始動筆的時候，最終又把筆放下。非常糾結，其實還是不太敢寫。中國當前的書畫市場太亂，醜態太多，一開始動筆就會得罪很多人。考慮了五年，基本也算是深思熟慮了。我還是決定寫下去，不過每次寫之前我都會喝二兩烈酒壯膽。因此我將這個系列的內容定名為:「煮酒論丹青」

宋庄~一半墨香，一半銅臭

在全中國很難再找一個類似於宋庄這樣規模的藝術家集散地了。

最近十年，宋庄變了。記得十年前去宋庄，走進很多畫廊是沒有人費盡心思給你推銷書畫的。自己欣賞，然後在向主人討杯茶喝。一言不合就要喝酒，在茶香和酒香之間氤氳迷失，一旦放開就會肆無忌憚的聊哲學，歷史，書畫大師（這個主要是聊與老師有關的八卦）。談笑之間，把酒言歡好像與藝術完全無關，而當你知其性情以後再次欣賞主人的畫作時就更加不需要更多的話了。那個時候宋庄的書畫作品很便宜，倒也不是說你想買誰的就可以買誰的。很多畫家一張畫可能就賣2000塊錢，如果看你一身匪氣不懂藝術還假裝很懂的話，這畫你出多少錢都不會賣給你的。行內話說，藝術就是要賣給那些懂得欣賞它、珍惜它的人。因為每幅用心完成的畫都是具有靈魂的，這不異於創作者的子女。跟價格關係不大，關鍵是要給它們找個好的歸宿。所以那些年的宋庄，大師們送出去的畫要比賣出去的畫多很多。藝術氛圍濃烈整個宋庄都侵襲著一股股墨香。

大概是在2010年前後，受08年經濟危機的反作用力影響，大批樓市、股市、基金等不良資金湧入書畫等藝術品市場。宋庄那個讓人愜意的地方慢慢變得浮躁起來，純粹的畫家，鬥不過一半是商人一半是畫家的人，一半是商人一半是畫家的人，鬥不過純粹的商人。於是再去宋庄的時候「酒就是酒，茶就是茶」。我們不再聊歷史和哲學，甚至不再聊與老師有關的八卦。大家都很急，都很忙，大家都慷慨激昂地聊著哪幅畫拍了一千萬，哪幅畫拍了一個億。哪個畫家一場筆會掙了多少錢。很少有人再去聊藝術了，大家再也不會給自己的作品標2000塊這麼低的價格（雖然真實成交也還是那個價），因為那樣會很丟人。我認識的很多畫家，工作重心早就不在創作上了，忙著評職稱，忙著把自己的作品潤筆費一平尺往上再提高几萬。美協、書協的證書超過了作品本身的藝術價值。宋庄，慢慢消失的股股墨香正在演變成陣陣銅臭。

作為全國首屈一指的書畫創作、交易、交流以及書畫衍生品市場，宋庄能淪落一半。別的地方恐怕就要全線崩潰了，而半年前的一次出差讓這個「恐怕」變成了現實。

那是我大學的一個師兄，年長我17歲，畢業也比我早17年。功成名就的師兄在南京開了一家以銷售文化藝術品為主的公司，規模不小，據說年銷售額早在五年前就已經過億了。在得知我常年研究明清時期的書畫後，特意邀請我去他們公司給銷售精英們做幾場書畫知識培訓。

讓我想不到的是在如此成功的書畫運營團隊中，上到公司高層下到普通員工沒有一個能算得上專業知識過關的人。甚至於連簡單的書畫知識入門者都沒有一個。參加培訓的三十幾個銷售精英和業務代表居然連一些書畫最基本的概念都沒有，超過80%的業務員都不知道平尺換算。而他們的年銷售額好幾個億，我不知道這是對書畫市場的諷刺還是對書畫藝術的諷刺。與此同時，就在宋庄有多少德藝雙馨，才華過人的畫家常年掙扎在貧困線上不能自拔。有時候我就在考慮，難道藝術和市場就真的那麼難以調和？？？

在南京的這家公司書畫培訓很快結束了，在答謝宴上幾個銷售精英告訴我。以前他們覺得自己已經是行業專家、業內人士了，甚至覺得自己的專業知識已經登峰造極了。聽完幾天培訓才發現他們都沒有入門，更談不上專業了。他們每半年就會邀請一些畫家或者書法家或者拍賣公司的人過來給他們做書畫銷售培訓，花了大量的時間去背近代名師的拍賣記錄。每一年的成交排行榜，還有就是各個老師的代表作以及派系的代表人物。齊白石、徐悲鴻、張大千的畫很值錢，動輒拍賣就是幾個億。要是在幾年前買下來現在就賺大了。確沒有一個老師或者培訓師告訴他們這些大師的作品為什麼能拍出幾個億，這幾個億的拍賣價格的價值點都在哪幾個點上。但是他們就單靠畫能增值這一點就把畫賣出去了，流程就是這個老師首先師出名門、其次這個老師拍賣價格很高、最後正常途徑很難買到這個老師的畫。稀里糊塗一年就搞出了幾個億的銷售額，這是多大的諷刺呀！

但是不得不說，我做生意的這位師兄在商業方面是個人才。別管怎麼賣出去的，他成了富甲一方的人。同門之誼，所以他對我並不隱藏。在他看來，他之所以能不懂字畫而賣字畫還能賣的很好，歸功於整個社會的浮躁和盲目。賣的人不懂沒關係，因為買的人也不懂。客戶根本就不是奔著藝術和審美來買畫的，而是把這個東西當成了保值增值的理財產品來買。

書畫本身具備增值保值的特性，無可厚非。可是要是把增值保值當成書畫購買意向的全部理由，那就危險了。跟吃藥不是為了治病而是為了防病是一個道理，都很幼稚。

說回宋庄吧！有了我師兄的這個典型例子在這裡，宋庄變得銅臭味越來越濃也就不足為奇了。

藝術是需要商業活動來支撐其生存和發展，也就是說商業活動是為藝術服務的；而現在成了藝術支撐商業活動，讓藝術為商業活動服務。盈利和賺錢成了所有藝術活動的衡量標準。表面上看不到危害有多大，實際上是在毀了中國書畫藝術。有人會覺得我在危言聳聽，其實不然。在一個文化昌隆的時代販夫走卒也懂得藝術的價值和魅力；而在一個金錢至上的浮躁時代達官貴人是在用金錢毀滅藝術的價值和魅力。當年徐悲鴻為了保護吳道子《八十七神仙卷》等幾十幅珍貴古畫四處流落，不顧體弱多病拚命畫畫同時四處借錢籌集資金（出於保護藝術，保護文物的心態）買回這些畫。解放後無償捐給了國家，這一貢獻不亞於在建十個三峽大壩。周恩來也是在收到愛國人士的來信才不惜一切代價才買回來了《五牛圖》；張大千花幾百兩黃金買下《韓熙載夜宴圖》時，誰會說他是為了將來能增值保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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