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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榕札記·教師節

"1.11

教師節

今天9月10日,是我人生第一個教師節。

上午,上課,上的是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比起我的第一節課中,我把「顆」寫成「棵」字,我現在已經鎮定好多了。

我和方西遠教初一的語文,我教1班和2班,方西遠教3班和4班;我沒有當班主任,我們這群新人裡面就我和余詩純沒有當班主任,這也難怪,這群新人裡面就我和詩純看起來太學生氣了。

我也關注過別人怎麼上課,發現了一個問題:我使用普通話講課,他們都是用地方話講課,即便是詩純和夏音都是一半普通話一般地方話。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從小到大,我讀的都是本地最好的學校,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習慣用普通話交流;也因為這樣,我們會被其他人說我們故意賣弄,一些老人甚至感慨我們這些年輕人連家鄉話都不怎麼會說。讀書的時候,學校裡面會有很多鄉下來的同學,他們總是嘲笑我們這群城裡的同學五穀不分,甚至有人挑釁地說:「你們不會以為花生長在樹上吧?」我總是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們:就算我沒幹過農活,我也看過書吧。如今,我卻成了一個鄉村老師,是不是該適應他們的習慣說一下地方話?

可是有很多辭彙我都不知道怎麼用地方話表達,尤其是一些專業的語文辭彙。

上課方面有語言的困擾,生活上也有困擾,到今天為止,我還沒有真正入住我的宿舍;我總是早上來上課,上完課就回家,在學校極少停留。和一對新婚夫婦一起居住頗有幾分尷尬,我能不停留盡量不停留,尤其是晚上;幸好,剛開學,一切工作還不正常,包括晚自習都還沒有開始;但是,據說下個星期就要晚自習,到時我怎麼辦?

下午要開會,上完課,我便留在學校,終於我難得地回到我住的地方。

因為沒人居住的原因,桌椅上已經一層薄薄的灰土。肉眼雖然瞧不見,可是用手一摸還是能感受,於是我開始打掃起房間。隔壁並沒有聲響,大概吳老師還沒有回來,而她的丈夫也不在。

大約花了一個小時,我把房間打掃好了,就到詩純和夏詠的房間去。

詩純和夏音住在一個大房間里,裡面沒有隔間。房間里齊齊整整放著床鋪、衣櫥和炊具,雖然東西雜多倒不失整齊。

基本上,所有的新人都在詩純和夏音家吃飯。不僅是我們,還有幾個上兩年才剛回來的師兄,如梁文燾、孫小集,也都來會常蹭飯吃;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且不說學校裡面那些老江湖的老師,便是我這個不怎麼關心「時事」的人也都知道,在吃飯這些未婚男青年裡面,大多都是抱著追求詩純或者夏音的目的而來的,尤其幾個教物理的表現更為明顯些。我時常不在學校,和他們不是非常親近,不過和詩純有著高中同校的情誼,偶爾在學校停留,便是在詩純家吃飯,也與夏音混得幾分熟。我進了詩純家,詩純正和於秋在做飯;夏詠坐在桌子前,面前攤著課本和備課本,正在在備課。我走到她身邊,拿起一本《讀者》,隨口問:「下午的課?」

夏詠沒有抬頭,仍然看著課本,但她還是點點頭。我也不打擾她,脫了鞋上床看書。

沒多久,詩純和於秋做好飯,大夥也來齊了,便擺上桌椅吃飯。飯桌上大家說說笑笑,都說這自己這幾日上課的一些趣聞。吃完飯幫忙詩純兩人收拾好碗筷,我便回房間;聽聲音中午就只有吳老師一人,我便放心看書睡覺。

下午四點半全部的課程完畢,我們依時到小小的會議室開會。

作為老師的會議和作為學生的會議沒有多大差別,都是領導在上面講,我們在下面聽。最後講話是很少出現在學校的正校長汪漢韓校長,他很嚴肅地說著他開學以來看到的情況,突然就提到了我把「顆」字寫成「棵」字。雖然不點名,但對優秀畢業生的我來說真是羞臊得要命,心裡略略有些不服,我不過是緊張過度了!

這不快很快就被沖淡了,汪校長說完話會議便結束了,會計尤進金在門口坐著發教師節的補助。這體驗對我來說是新奇的,在單據上籤上自己的名字便可以領到一百塊是我從未經歷過的。當尤老師把一百塊放到我手心,心裡怦怦直跳;鈔票上四位領袖的頭像顯得特別可愛,這是我第一份收入啊!雖然上大學的時候,也跟同學們一起玩過兼職——到處推銷化妝品——可都是賠的的比賺的多,生活費用還是老爸老媽出,實在沒有什麼工作賺錢的概念,尤其是簽名拿錢這麼有儀式感的事情真是叫人感慨。我該怎麼花這筆錢呢,想想又不捨得花。

會後,學校在當地一家飯店定了餐。我們這群新老師都沒有摩托車,便兩個兩個坐了幾位師兄的車;我和夏詠坐了文燾師兄的車,詩純和於秋坐了小集師兄的車,方西遠和古皓他們也都各自找到了要搭乘的車。五分鐘就到達飯店,我們陸續到達後,菜也很快上桌了。我、詩純、夏詠坐一桌,桌上都是一些女同事,我在學校的時間不多,和其他老師不是很熟,到時詩純和夏詠和大家混得挺熟的。於秋、古皓和西遠和幾位主任坐在另一桌,那一桌也多是男老師,他們似乎也和老師混得挺熟的。

吃吃喝喝了一會兒,氣氛是越來越熱烈,坐在主桌的幾位校長和主任開始站起來,到處敬酒來著,大家臉上都是油光泛泛的笑容。我連忙倒了一杯茶,靜待著領導過來。

終於走到我們這一桌了,王肖伯副校長忙著介紹我們幾個新人,汪校長聽著,開口打探了幾句。無非就是想知道我們是憑啥關係分配到學校來的,我心裡有幾分厭煩。

我自不用說,只消說家住在醫院,眾人便一臉瞭然:誰不知道局長老婆在醫院任職。詩純是個老實人,問了便說自己爸爸和局長是同學關係;問到夏詠,她也老實回答:「沒什麼關係,就是分配前到局長家坐一坐。」

校長聽了我們的回答,便都笑笑,開口說:「你們幾個前途無量啊,估計不會在這鄉下小地方呆太久,讓我預測一下,一定是夏詠先調上城,然後是詩純,最後是你。」我心裡有些不高興了:怎麼我就最後了?

我低下頭,怕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

大家都在哈哈談笑著,沒人在意這句話,也沒有注意我的臉色。

很快,校長就敬酒到了下一桌,我還在徑直生著悶氣;坐在我身邊的詩純也沒有注意到我的臉色變化,笑吟吟地和夏詠說著話。我低著頭吃飯,不再說話。

我不是很能融入環境的人,尤其這個學校讓我覺得處處格格不入。

是我太嬌氣了嗎?還是所有的剛畢業的新人都這樣呢?可詩純和夏詠就不這樣啊,尤其是夏詠轉變角色很快啊,看來就是我的問題啊。

讀書的時候,我從未懷疑過我是否能成為一位好老師,因為我的專業水平很好;可是我現在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的能做一位老師了。

1998年9月10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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