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西遊記改編的第N次撲街

最新 02-22

2018

新年快樂

HAPPY NEW YEAR

不是說老版西遊記成為經典，就再也不存在其改編的可能，但是西遊記改編已經無數次撲街。當年，鄭保瑞的大鬧天宮一出，揮著豪華特效的旗子，故事卻是讓孫悟空為了小狐狸而與天庭對抗，一代鐵血梟雄變成情痴。去年的三打白骨精為白骨精設定一個故事，有鞏俐參演，電影成品還算過得去，雖然也是未及格作品，但對於人物形象的刻畫基本沒偏離。

今年的女兒國講的故事已經與吳承恩的原著中相隔十萬八千里，骨子裡沿襲的是周星馳《西遊降魔》里的橋段，從唐僧的愛情談起，描述的是在凡塵與皈依之間的選擇。最終的成品變成導演編劇的集體意淫。

電影作了哪些調整

從第一幕起，忘川河（神）成妖，阻礙唐僧師徒西行，讓其誤入女兒國。而在中國神話中，忘川河本應屬於黃泉路與奈何橋之間，「其水在蒿里山之左，有橋跨之，曰奈河橋，世傳人死魂不得過，而曰奈河」（顧炎武《山東考古錄·辨奈河》）。

忘川河與西遊取經的路線本應沒有任何交集。

原著中的西梁女國雖未出現男子，但見過唐僧師徒後，並沒有產生敵對情緒，而且唐僧師徒所居住的還是「迎陽之驛」。而電影中西梁女國的先祖預言「男人是萬毒之源，成親之前謊話連篇，結婚之後始亂終棄」，但是國王自己又帶頭喜歡男子，這預言、這設定的意義何在？

喜歡男子就被視為中情毒，預言上書寫解藥的方法被撕掉。

於是出現一段尋找預言的支線任務，不僅用大量特效武打戲拖延時間，而且為師徒飲字母喝水作鋪墊——他們不是路過小溪喝了口子母河的水，而是掉入水中誤飲的。

孫悟空取得落胎泉水這一段：如意真仙一面調製落胎泉水，一面又為死於腹中的胎兒祝禱，大談墮胎之罪，這不是人格分裂還能是什麼？

唐僧想生個小御弟，想體驗一番同時為人父母的滋味，但是孫悟空為了西天取經非得用定身術強迫唐僧墮胎，故事才得以勉強展開。

唐僧鬱悶，國王很貼心地和他在西梁國的山頭走一走。此時國師出現，將唐僧捉走，準備放逐，國王跳上船去，一併駛離岸邊。於是真的出現「苦海」，是的，苦海泛指就困苦的環境，但是這部電影里非得讓它真的變成一片海，苦海的盡頭是西梁女國的出口。

那怎麼個苦法兒呢？兩個人在船上，伴著星辰和大海，以愛情為甘露，恩愛為米糧，大概漂了幾天就到達了終點。這麼好渡的「苦海」大概不叫苦海？而且孫悟空在天上飛了幾天也找不到師父。

唐僧師徒找到出口想西去，女兒國國王戀戀不捨，但礙於設定（設定女兒國國王一走，女兒國就要滅亡）踏不過去，於是一行人折返西梁女國。

而此時的忘川河（神）通過打開的結界大門也來到西梁女國，事實上，河神曾經與國師有一段跨越種族之戀——她愛上了一條河，但是卻沒見過這條河？這是一段靈魂的愛戀（至於如何做到的，詳見無人可懂的特效）。

忘川河神來找國師了，國師一句「你去找你的大海吧！」殘忍地將其拒絕。嗯，這態度像是趕走要債的。

忘川河神生氣了，試問執意等待二十載，結果被人一口回絕誰不生氣？於是女兒國本來的妖怪琵琶精就被順理成章地替換為了黑化的忘川河神。搞不清狀況的師徒三人也被捲入這場虐戀，一起去打一個和他們無冤無仇、認都不認識的河（神）。

河神被噼里啪啦一頓亂奏，後被佛祖制服，唐僧和國王也說散就散：愛一個人也是愛，愛眾生也是愛。大概的意思就是，咱倆不合適。

私以為，這句話和國師那句「你去找你的大海吧」沒什麼本質區別。

但是，許多人說前者好像是不可理解的，因為守護國王和戀愛是可以兼容的，而後者則是情有可原，甚至值得讚許，取經和婚配是不可兼容的，就像那句「世上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但這隻能表現唐僧的不堅定，他已遁入空門，西去取經，他要是輕易地喜歡一個人那還能叫唐僧嗎，那和豬八戒有何區別？所以唐僧真正的堅定，就是從始至終都不可能愛上女兒國的國王，否則整個故事就無法自洽。

這就是原著的設定。故事裡反覆詠唱的「說什麼王權富貴，怕是什麼戒律清規」事實上都是女兒國國王的單戀，唐僧的恩愛都只是在夢裡。成親是假裝的，取經是真心的。

那女主喜孜孜欲配夫妻，這長老憂惶惶只思拜佛。一個要洞房花燭交鴛侶，一個要西宇靈山見世尊。女帝真情，聖僧假意。女帝真情，指望和諧同到老；聖僧假意，牢藏情意養元神。一個喜見男身，恨不得白晝並頭諧伉儷；一個怕逢女色，只思量即時脫網上雷音。二人和會同登輦，豈料唐僧各有心！

——《法性西來逢女國，心猿定計脫煙花》

電影中的人物

對於女兒國國王的形象，雖然每個人心中各有不同。但角色也是需要符合邏輯，原著中對她的刻畫是：

女王看到那心歡意美之處，不覺淫情汲汲，愛欲恣恣，展放櫻桃小口，呼道：「大唐御弟，還不來占鳳乘鸞也？」三藏聞言，耳紅面赤，羞答答不敢抬頭。豬八戒在旁，掬著嘴，餳眼觀看那女王，卻也嬝娜，真箇──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臉襯桃花瓣，鬟堆金鳳絲。秋波湛湛妖嬈態，春筍纖纖妖媚姿。斜軃紅綃飄彩艷，高簪珠翠顯光輝。說甚麼昭君美貌，果然是賽過西施。柳腰微展鳴金珮，蓮步輕移動玉肢。月里嫦娥難到此，九天仙子怎如斯。宮妝巧樣非凡類，誠然王母降瑤池。」

——《法性西來逢女國，心猿定計脫煙花》

國王應該有的特徵很明顯：既要美貌過人，又有位高權重的華貴；既要矜持莊重，又要有貪圖色慾的俗心。一面之緣就要和御弟成親，不是喜歡色相還能有別的嗎？

而趙麗穎本身屬於小家碧玉型的形象，在氣場上與這個角色的特點相去甚遠，在電影中又受制於國師、祭司，在很多場合又和侍衛一同出現，從各個方面都與女王形象不太符合。

而唐僧的形象則更為詭異：懸崖落下，一眼對視女兒國國王便生情愫；慫恿悟空越獄，未果後再尋找出路；飲用子母河之水後，聽勸決定將胎兒生下；苦海之後，決心帶女兒國國王一路西去；聽觀音點撥，又決絕地與女兒國國王分別，大談「愛一個人與愛眾生」沒有區別。

大概是從喜劇到煽情基調的反覆變更，這個唐僧既沒有「丰姿英偉，相貌軒昂。齒白如銀砌，唇紅口四方。頂平額闊天倉滿，目秀眉清地閣長。兩耳有輪真傑士，一身不俗是才郎。好個妙齡聰俊風流子，堪配西梁窈窕娘」的容貌，與上一部相比，骨子裡又缺少一種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