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一舟：無花勝有花

大話植物

榕屬：無花勝有花

榕屬植物，總是帶給我們生機勃勃的印象。

說到榕屬植物，首先會想到榕樹，而想到榕樹，無論你是否真正見過它的模樣，眼前都會展現出鬱鬱蔥蔥的繁茂枝葉，綠蔭蔽天的大樹冠，如少女長辮般的氣生根，還有，掛滿樹枝的紅布條……。榕樹太有名了，關於它的各種圖片、敘述、傳說，早已經在你的腦海里描繪了一幅美麗、生動的圖畫。這幅圖畫基本是正確的，但還遠遠不夠豐富。因為榕樹有很多很多種，它們的樣貌並不都相似，更何況，在榕屬植物的大家庭中，還有很多不是榕樹，卻同樣著名，比如無花果、菩提樹、橡皮樹、薜荔等等。

大榕樹。

薜荔，也叫木蓮，是藤本的榕屬植物。其果實可制涼粉。

歸於桑科的榕屬植物原產於熱帶雨林，的確是一個大家族，有1000多個物種，它們都更喜歡熱帶地區的濕熱氣候，但隨著演化的推進，也有部分物種能夠適應溫帶的氣候了，比如無花果。這個群體並不都像人們腦海中的榕樹那番模樣，而是形態各異，有喬木、灌木，還有藤本植物。當然，給人印象最深的還是各種榕樹。

無花果，榕屬植物的模式種。花、果為標準的隱頭花序，著生於葉腋處。

榕樹的標誌性特點是什麼呢？最顯而易見的無疑是它的氣生根。眾多的氣生根猶如少女的髮辮，又似長者的長髯，隨風飄曳，為這種樹增添了更多想像的空間和浪漫的情調。氣生根不斷生長，一旦觸碰到地，便會扎進泥土，成為真正的根，這種根被叫作支柱根。支柱根不僅真正實現了從土壤中吸收養分，滋養樹體的功能，而且還幫助主幹共同來支撐龐大的樹冠。有了這一獨特的功能，榕樹便能不斷擴充其樹冠，不斷生出新的氣生根，再變成支柱根。隨著年月的積累，便有了「獨木成林」的壯觀景象。這是榕樹在有性繁殖之外實現開疆闢土，繁衍生息的高超本領。在古代中國人看來，這種本領彷彿在一棵樹上實現了子孫延續，而且和睦同堂，這正好契合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兒孫繞膝，家族繁盛的期盼，於是，榕樹便成了和睦、繁榮、博大的象徵，進而衍生出對榕樹的圖騰崇拜。很多地方都有在老榕樹上系紅布條的習俗，就是在祈求「神樹」保佑自己家族的興旺。

獨木成林的老榕樹。

然而，氣生根並不是榕樹最神奇的特點，更不是榕屬植物共通的特徵。最神奇，而且作為榕屬植物共同特徵的是它們的花和果，這就是隱頭花序。我們最熟悉的模式種就是無花果。無花果這個名字很容易誤導人，彷彿是無花而結果，這當然是錯誤的，但也反映了古人對這種果實的認知水平。榕屬植物的這種看似無花而果的隱頭花序的確令人困惑，而這恰恰是這個群體最不可思議、最有特色之處。

無花果的內部。

事實上，榕屬植物不但開花，而且花還很多，卻很小，只有通常書本里的句號那麼點大小，但花被、花粉、子房、胚胎等一應俱全。它們共同著生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花序，叫作隱頭花序。這種花序的軸呈肉質膨大後下凹成中空的球狀體，其凹陷的內壁上著生許多無梗小花，頂端僅有一個小孔與外界相通。因為所有的花都很小，而且還躲在球狀體的內部，外面無法看到，所以人們就誤以為它無花而果。更神奇的是，這個隱頭花序中長著三種花：雄花、雌花和癭花。前兩種花很好理解，這癭花又是什麼呢？它其實是由雌花特化而來的中性花，既無花粉，也不孕育果實，而只為寄生於榕屬植物里的一類迷你型昆蟲，我們稱之為榕小蜂，提供產卵、孵化的場所。

榕果內部的癭花特寫。

正踱步於榕果之外的某種榕小蜂特寫。

當雄花和雌花開放的時候，榕小蜂也準時成熟了。雄蜂在癭花壁上咬一個小洞，爬出去尋找雌蜂居住的癭花，找到後就咬破那個癭花，與雌蜂交配。完成交尾後，雌蜂在花序頂部尋找出路，最後咬開頂口的苞片飛出，到其它花序里去產卵，在產卵的過程中，身上沾滿花粉的雌蜂無意中為它所寄居的植株完成了傳粉，而雄蜂沒有翅膀，交尾後不久就死在榕果里，並被榕果分解為可被植物吸收的蛋白質，成為榕果的營養。所以有一種驚悚的說法：每一個好吃的無花果里都藏著死去的小蜂。顯然，這句話也不能算錯。

榕樹的花或者果，不知道這些美麗的隱頭花序的內部正經歷著什麼，是綻放呢，還是已經孕育。

在榕屬植物的隱頭花序里，沒有榕小蜂，花就無法傳粉結果，而沒有花序里的癭花，榕小蜂也無處容身，同樣無法延續後代。在長期的演化過程中，榕小蜂和榕屬植物相互依賴，共生共榮，成為動物與植物和諧相處、互幫互助的典範。這一生命繁衍模式不但神奇，也頗值得作為天之嬌子的人類深思。

無花果已經成熟，相信那些付出生命的雄小蜂們已經完全融入這美麗的果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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