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變成了可魯貝洛斯

新年的第一個夜裡想要寫點東西。不總結，不展望，只是為了在一片熱鬧中低頭沉思，來顯得與眾不同。

1

團年飯

農曆新年應該是一個人最接近自己的童年的時候。充滿儀式感的記憶會為你烙印一些東西，成為今後對「過年」的定義。

我記得以前，初一這天，小朋友們會拿著壓歲錢，像精靈一樣穿梭在大街小巷。我也是其中之一，從頭到腳的衣物，都是新的。

奇怪的是，突然地，好像每個家都變冷清了，每條街都變冷清了。我們都記住了很多好玩的細節，並且樂意在社交媒體描述它們，但是又懶得重現它們。我們一邊感慨過年沒意思，一邊省略著最有意思的部分。

我曾在街上尋找過年的氣氛，竟在麥當勞肯德基找到了。那些地方的裝修本來就喜慶，小朋友們又笑得十分真摯。無論是認真地一口悶，還是戀戀不捨地反覆咀嚼，都非常可愛。畢竟，這是在最好的日子裡，吃最愛的東西啊！我現在就坐在肯德基裡面，嘈雜的人聲如此悅耳，這種氣氛深深地感染著我。

因此，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吃洋快餐，聊聊剛剛過去的一年（主要是煩惱），還有遊戲、動漫、未來，逐漸成為了過年很重要的一環，成為了盼頭之一。

我甚至覺得，那就是我的團年飯。沒有政治經濟，沒有時事評論，沒有冷嘲熱諷，沒有落井下石，沒有催婚沒有攀比，只有相聚和歡笑的團年飯。

2

水仙花

以前過年的時候，爺爺一定會買好幾盆水仙花。

為了水仙花能在大年初一盛開，他每回都很費心思。一大早就觀察、猜測，如果水仙花成熟過早他，就把它放進冰箱；遲遲未開，他就用溫水澆花。大多數時候都能準點，但也試過凍死或者燙死了水仙花，哈哈，給他委屈得。

他還在的時候，我從不留意這些喜好和習慣，只顧著計算壓歲錢的總數能買到什麼。

今年一盆花也沒有買，因為大家都只在老家呆很短的時間，這是很充分的理由。對於這樣的年意闌珊，我很煩躁。但是也明白，如果我真的非買不可，大可以自己來買單，但是我也沒有。

水仙花在除夕一夜盛開的話，他會非常高興。前幾天我也去過一遍花店，沒買。誰有信心它一定過年開呀，我只能設法避開遺憾。

最好的事發生在最好的時候，就叫做圓滿。就像大年初一盛開的水仙花。

可是人生很難如願，人生可搖擺了好嗎。五年前的四月，他在救護車裡，最後一次回家的路上。他念著想見我，我卻不知道，還和朋友在ktv，等著二十三首歌之後唱《爺爺泡的茶》。

那一次沒有來得及說再見，成為了我一生的遺憾，這遺憾曾經震碎了我。同樣的，我失去過兩條狗狗，也都因為身在外地，沒有和它們說再見。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屍骨，到底是入土為安，還是被遺棄在垃圾場。

有時候，變故的事情多了，你分不清是時運不濟，家道中落，人情冷暖，還是僅僅是一個成年人的常態，一本沒有人能念好的經。

我又想起一件事。小時候，爺爺有一個馬克杯，杯身噴繪著他在三亞的旅遊照，我稱之為「爺爺杯」。我跟他對普洱茶的品味如出一轍，所以小時候我老愛到爺爺杯里喝茶。他走了以後，我突然找不著爺爺杯了。我以為它消失了，和其他所有莫名其妙消失的東西一樣。

直到前不久，我在架子上偶然看到一個沒見過的白色杯子。內壁的茶漬告訴我，它就是爺爺杯，它掉色了。仔細看，他的笑臉還朦朧地殘留在上面。原來爺爺杯一直在，只是換了一個樣子陪伴著我。就像他本人，現在以託夢的形式和我保持聯繫。

如果「圓滿」註定像花兒一樣，盛開後又凋零，我很感激它盛開在我人生的頭幾年，也很慶幸，在它早已凋謝的現在，我仍愛著那一切。花了整一個童年去記住這種感覺，接下來幾十年便可慢慢還原，還原給我未來的家人。

3

爺爺變成了可魯貝洛斯

前些天我做了一個夢，見到了可魯貝洛斯。小可說他是我爺爺，想要四處看看，然後就飛走了。我竟然熟練地喊出「FLY」，像小櫻一樣飛起來追他。可能是我內心也住著一個魔法少女？噢不，為什麼不是鋼鐵俠。

那個夢的次晨，李斯告訴我，他們家外婆年事已高，老人家快不行了。她外婆曾經帶過她，在她回廣東之後，很長的時間裡面，看到她的小衣服都會哭。這件事我也做過。最痛苦的真的不是「再見」說出口的瞬間，而是人去了樓空了，你只能對著沒喝完的牛奶和有餘溫的被子。

我說，你一定要抓緊一切機會去鄉下看看她，不要學我，不要等到最後。我還說，你是去團圓的，不是去訣別的。無論是正月還是臘月，只要一家人相聚，就是過年。很幸運，外婆至今仍留在這個世界上。

遺憾不可細數，只會越數越多。我們必然會攜帶種種遺憾，但是，一個遺憾勢必可以幫助下一件事圓滿。可魯貝洛斯，您看到了嗎，我妨礙了一個新的遺憾的產生，我保護了一份感情，謝謝您一直和我保持聯繫。

其實，所有的緣分，關鍵都不在於怎麼說再見，而是怎麼說你好。從今天起，記下每個可以稱之為「圓滿」的時刻，不必再以訣別計算人生的里程。

昨晚寫著寫著，窗外的爆竹聲就此起彼伏了。

年味大概就是淡淡的爆竹餘味，也就是二氧化硫的味道。我嘗試著打開窗戶，仔細感受這一切，想從鄰里借過來一點氣息。礙於二氧化硫的刺激性氣味，不一會兒，我就給關上了。

我們家今年沒有點炮仗，早上自然也不會看見滿地紅花了。不知道年獸會不會因此而來？希望它是可魯貝洛斯的樣子。

《魔卡少女櫻》里的小可，是代表太陽的守護神。爺爺的名字叫漢光。

2018年2月16日，農曆大年初一，我在下午茶時刻記下了這個過年，這一切。在那個夢裡，爺爺變成了可魯貝洛斯。最後我用「SMALL」牌變小了自己，終於抓住了他的尾巴，然後我們一起在小鎮的上空飛翔。能見度出奇地低，空氣里果然是二氧化硫，嗆得我咳了一下，10多年前QQ上線的那種咳。

這次有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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