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從誓言不生帝王之家到宮廷模擬民間集市

文史 02-22

作者：史遇春

不知道，歷史的長河中、現實的社會中，有多少整天夢想著權勢與富貴的人，希望自己能夠生在帝王之家？

倒是有很多生在帝室的人，被歷史清楚地記載著，說是他們自稱，不願再入帝王之家。

一是南朝宋孝武帝劉駿的第八子劉子鸞。

《宋書》卷八十列傳第四十《孝武十四王》：

「帝（宋前廢帝）素疾子鸞有寵，既誅群公，乃遣使賜死，時年十歲（公元465年）。子鸞臨死，謂左右曰：『願身不復生王家。』同生弟妹並死，仍葬京口。」

劉子鸞（公元456年～公元465年），南朝宋孝武帝劉駿第八子，字孝羽，母為殷淑儀（實為南郡王劉義宣女，也就是劉駿的堂妹）。

一是南朝宋順帝劉准，十三歲便崩殂。

《資治通鑒》第一百三十五卷《齊紀一》太祖高皇帝（齊高帝蕭道成）建元元年（農曆己未年·公元479年）：

「（夏季，四月）辛卯，宋順帝（南朝宋順帝劉准）下詔禪位於齊。壬辰，帝當臨軒，不肯出，兆於佛蓋之下，王敬則勒兵殿庭，以板輿入迎帝。太后懼，自帥閹人索得之，敬則啟譬令出，引令升車。帝收淚謂敬則曰：『欲見殺乎？』敬則曰：『出居別宮耳。官先取司馬家亦如此。』帝泣而彈指曰：『願後身世世勿復生天王家！』宮中皆哭。」

南朝梁·沈約《宋書》本紀第十《順帝》：

「建元元年五月己未，殂于丹陽宮，時年十三。」

一是隋煬帝楊廣之孫隋恭帝楊侗。

《資治通鑒》卷第一百八十七《唐紀三》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上之下武德二年（農曆己卯年·公元619年）：

「王世充以禮部尚書裴仁基、左輔大將軍裴行儼有威名，忌之。仁基父子知之，亦不自安，乃與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儒童弟尚食直長溫、散騎常侍崔德本謀殺世充及其黨，復尊立皇泰主；事泄，皆夷三族。齊王世惲言於世充曰：『儒童等謀反，正為皇泰主尚在故也，不如早除之。』世充從之，遣兄子唐王仁則及家奴梁百年鴆皇泰主。皇泰主曰：『更為請太尉，以往者之言，未應至此。』百年欲為啟陳，世惲不許；又請與皇太后辭決，亦不許。乃布度焚香禮佛：『願自今已往，不復生帝王家！』飲葯，不能絕，以帛縊殺之。謚曰恭皇帝。」

恭皇帝楊侗（公元604年～公元619年），字仁謹，隋煬帝楊廣之孫，元德太子楊昭次子，母小劉良娣。隋朝皇帝，在位一年。

生在皇家的人，面對殘酷處境、面對生命的危機，發下重誓，不願再生帝王之家。不知道，享受皇權帶來的赫赫威勢與灼灼榮華時，帝室的眾人是怎樣的心理？難道只有苦難與死亡的威脅，才會喚起人的反思與醒悟？

羨慕皇家的人，看到的，是權勢和榮華，但是，權勢和榮華背後的爭奪與生殺，生在帝王之家外面的人，又怎麼能夠體會？

這種狀況，似乎和「圍牆理論」暗合。

除了以上較為極端的情況外，真正成為帝王之後，又有人在模擬民間的生活。

歷史上，就有皇宮內部效仿民間集市的帝王數人。

不知道，這些在宮廷內開設集市的帝王，是嚮往民間生活，是為了娛樂，還是荒淫的游弋。

一是漢靈帝劉宏。

《後漢書》卷八《孝靈帝紀第八》：

「（光和四年·公元181年）是歲帝作列肆於後宮，使諸辨女販賣，更相盜竊爭鬥。帝著商估服，飲宴為樂。」

一是南朝宋少帝劉義符。

南朝梁·沈約《宋書》卷四《本紀第四·少帝》：

「時帝於華林園為列肆，親自酤賣。又開瀆聚土，以象破岡埭，與左右引船唱呼，以為歡樂。」

一是清高宗乾隆帝。

清人姚元之《竹葉亭雜記》的卷一、卷二中都有清廷內宮集市的相關記述，現詳記如下：

圓明園中有一福海。

圓明園，清代大型皇家宮苑，坐落於京城西北郊，與頤和園毗鄰，由圓明園、長春園、綺春園組成，所以也叫圓明三園。此外，還有許多小園，分布在東、西、南三面，眾星拱月般環繞周圍。面積350多公頃，建築面積達20萬平方米，一百五十餘景，有「萬園之園」之稱。清代皇帝每到盛夏就來到這裡避暑、聽政，處理軍政事務，因此也稱「夏宮」。始建於清聖祖康熙四十八年（公元1709年），最初，是康熙帝給皇四子胤禛（雍正）的賜園。清世宗雍正帝即位後，拓展原賜園，並在園南增建了正大光明殿和勤政殿以及內閣、六部、軍機處諸多值房，欲以夏季在此「避喧聽政」。清高宗乾隆帝在位期間除對圓明園進行局部增建、改建之外，還在緊東鄰新建了長春園，在東南鄰併入了萬春園。圓明三園的格局基本形成。清仁宗嘉慶朝，主要對綺春園（萬春園）進行修繕和拓建，使之成為主要園居場所之一。清宣宗道光帝時，國事日衰，財力不足，但寧撤萬壽、香山、玉泉「三山」的陳設，罷熱河避暑與木蘭狩獵，仍不放棄圓明三園的改建和裝飾。清文宗咸豐十年（公元1860年）英法聯軍洗劫圓明園，搶掠文物，大肆焚燒。清穆宗同治帝時，欲修復，後因財政困難，被迫停止，改建其它建築。清光緒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八國聯軍侵害之後，又遭到匪盜的打擊，終變成一片廢墟。

福海，在園明三園的中心，是圓明園中最大的湖，又稱東湖。整個湖區，湖光山色，優美如仙境。福海和海中的蓬島瑤台都取材於神話傳說中的仙境。福海之名是由於它象徵神話中的東海，按照徐福渡海求仙的寓意，取名福海。「蓬島瑤台」則是象徵東海神山。這是一個以神話立意的景色。

福海之東，是同樂園。

同樂園是園中最大的戲台，有清音閣3層，寬10丈，下層設演特技的機軸；南有化妝室5間，北有觀戲樓5間。乾隆時期，每年從正月十三起在此舉行酬節會，連日宴賞宗室王公及外藩陪臣並賞聽戲，每逢皇帝生日，也在此演戲慶祝數日。

很多人知道同樂園是唱戲的地方，是清朝皇帝每年御賜諸位朝臣觀劇之處。

其實，同樂園曾經還是清朝皇家的宮廷集市。

話說，乾隆時期，每到新年，同樂園之中，都設有買賣街。

同樂園的買賣街中，有賣古玩的；有售估衣（原指市場出售的舊衣服或原料較次、加工較粗的新衣服。）的；有開茶館的；有設飯肆的……

一切應用之物，店鋪商肆，凡是民間集市中所有的物事，同樂園買賣街中，無不具備。舉個例子，就是那種民間集市之中，攜著小筐賣瓜子的，這裡也不會缺少。

同樂園買賣街開設店鋪商肆的，全都是宮廷的內監。

買賣街里售賣的古玩等器物，每年開市之前，先由崇文門監督（舊時官名。如清代設十三倉監督、崇文門左右翼監督。清末學堂亦設監督。）在外城之中選擇採買，之後，交進同樂園。這些器物交進時，價值幾何，全都會造冊標明，一同入內。交進的器物，在買賣街賣掉時，要按價值給付銀兩。沒有賣掉的，存物歸檔。

同樂園買賣街開市之後，朝中大臣接受皇恩惠賜，會至園中捧場，並競相購買其中的物品。

朝中的大臣，全都在同樂園的酒館之中會集，餐食宴飲。這裡的情景，和外面民間集市無二。

飯館之中跑堂的人，都是挑選外城各個飯館之中聲音響亮、口齒伶俐的人充任擔當。

每每等到御駕經過店門時，飯館之中應呼上茶的、店小二報賬的、掌柜核算賬單的，各種聲音雜邏，紛紛並起。這些都是作為新年游觀的樂趣。

下午三點之後，朝中的大臣退出同樂園之後，內宮人員也會到買賣街購物。

同樂園買賣街一直要持續到燕九日才結束。中國民俗以農曆正月十九日為燕九節。也就是說，同樂園的新年買賣街要到農曆正月十九才閉市。之所以選在此日閉市，大約也是為了表達九重高闕的明主周知民間風景的意涵吧。

到了晚間，同樂園還備有嘎嘎燈（未詳）。

據筆記《竹葉亭雜記》姚元之所說，清廷造辦處的筆帖式徐善慶每年都要入內值日，所以，他對同樂園買賣街的事情言之甚詳。

嘉慶四年（公元1799年），同樂園買賣街慣例停止。

另外，關於同樂園買賣街，還有相關人事的記載。

固倫和孝公主（公元1775年～公元1823年），是清高宗乾隆帝第十女，母惇妃汪氏，自幼最為乾隆所鍾愛。朝鮮承政院日記載，公主在宮中有波羅公主之號。乾隆喜怒暴發, 宦寺之屬, 少有差失，輒施鞭棰，多至百餘度。雖盛怒之時，見公主則輒解。所以每當鞭棰之時，宮人必送公主而止之，是如為白遣。乾隆凡有非常之擧，宮中必借公主一言以沮之。公主貌類父親，乾隆曾說：「你如果是皇子，朕一定立你為儲。」容妃去世，遺物大部分被乾隆賜給公主。乾隆四十五年（公元1782年）七月二十三日，六世班禪奉旨賜公主法名索朗班吉卓瑪，意為吉祥度母。公主初封和碩公主，嫁妝視固倫公主，逾制乘坐金頂轎。後乾隆晉封為固倫公主，嫁妝又有所加。乾隆五十四年（公元1789年），下嫁和珅長子豐紳殷德。妝奩十倍於和嘉公主，輦送器玩於主第者，槪論其直，殆過數百萬金。公主于歸，乾隆特賜帑銀三十萬。大官之手奉如意珠貝，拜辭於公主轎前者，無慮屢千百。雖以首閣老阿桂之年老位尊，亦復不免雲。道光三年（公元1823年）九月初十，公主去世，終年49歲。

公主還沒有下嫁之前，稱呼和珅相國為「丈人」。

有一天，乾隆帝帶著公主一起游同樂園的買賣街，正好，那天和珅也入值在園中遊樂。

看見銷售「估衣」的，其中有一件大紅夾衣，公主很喜歡。

乾隆帝就對公主說：

「如果喜歡，可以讓你的丈人買給你！」

和珅就用二十八兩銀子將那件大紅夾衣買了給公主。

公主稱呼和珅為「丈人」，不知道是何典故。聽說公主小的時候，喜歡打扮成男子的形狀，或許與此有關吧！

（全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