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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有些中國人會吃狗肉?

原標題:為什麼有些中國人會吃狗肉?


陳民鎮丨文


儘管「汪星人」與人類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它們的形象也愈加受到歡迎,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們日常生活中與「狗」相關的成語、諺語,幾乎都帶著十足的惡意:狼心狗肺、蠅營狗苟、狗屁不通、人模狗樣、狗血噴頭、狗急跳牆、狗仗人勢、雞鳴狗盜、狐朋狗友、狗改不了吃屎、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英語中帶「dog」的詞並不存在這些偏見,如「top dog」便是用來夸人的。


而外國友人常問我的問題是:你們中國人是否都吃狗肉?吃狗肉的行為,在世界許多國家都是不可容忍的,最近的平昌冬奧會,西方國家再度將矛頭對準了韓國的吃狗傳統。這同樣反映了文化差異。


我們不禁要問:為什麼狗在中國文化語境中的形象以負面居多?為什麼有些中國人會吃狗肉呢?狗又什麼時候開始成為寵物呢?這還得從頭說起。

最早的「汪星人」


狗又稱「犬」,即由灰狼(我們一般所說的狼)馴養而來的「家犬」,位列「六畜」之一。所謂「六畜」,又稱「六擾」,指的是馬、牛、羊、豬、狗和雞六種牲畜。其中馬、牛、羊主要是從中亞、西亞輸入,而豬、狗、雞可以說是中國土著。


中國人的祖先什麼時候開始養狗呢?過去有報道說江蘇省南京市湯山葫蘆洞發現了距今40多萬年的狗,其實那是誤傳,所謂的「狗」是鬣狗,而非家犬。另有一些文章說中國最早的狗見於8500年前河南省漯河市舞陽縣的賈湖遺址,也不對,狗的歷史要追溯到更早的時期。


「六畜」基本上是新石器時代以來農業、畜牧業發展的產物,但狗是個例外。目前世界範圍內的考古證據表明,「六畜」中最早出現的是狗,時間在農業產生之前,與狩獵行為相伴隨。



新亞述帝國(前935~前612)浮雕所見獵犬


目前中國境內比較公認的最早「汪星人」,發現於河北省保定市徐水區(2015年由徐水縣撤縣設區)的南庄頭遺址。南庄頭遺址經過1986年、1997年兩次發掘,其遺存距今10510~9700年,正值新石器時代的開篇。根據著名動物考古學家袁靖先生的研究,與狼相比,南庄頭遺址的狗已有相當大的「變異」:下頜緣開始呈現明顯的弧度,齒列的長度要比狼小,牙齒的排列也更趨緊密。



南庄頭遺址所見家犬右下頜,距今約一萬年


國外報道的史前家犬則更早,如以色列北部發現有距今1.2萬年的狗,被視作中東首先出現狗的證據。德國也有類似發現,被認定為距今1.47萬年,比利時、西伯利亞的發現更是宣稱距今3萬年以上。


發現於德國伯恩的家犬右下頜,距今約1.47萬年


生命科學領域的學者則希望從基因入手,但不同研究團隊所得出的結論卻迥然不同:有人認為全球的狗起源於中東地區;有人認為在歐洲,大約在1.9萬年至3.2萬年前;有人認為世界上最早的狗出現於中國南方,距今約1.6萬年;同樣認為狗源自華南,另有研究表明其馴化歷史要追溯到3.3萬年前,之後在距今1.5萬年左右向中東、歐洲、非洲擴散;有人則認為狗源自尼泊爾或蒙古。


考古學家以動物骸骨為研究對象,有一分材料說一分話,但考古發現具有偶然性,家犬的判定也是難題,因為從狼到狗的進化需要漫長的過程,早期的狗可能尚未表現出成熟的形態特徵。遺傳學家則以現代狗的基因為線索,試圖重構「汪星人」的家譜,但以後溯前的研究方法招致不少質疑,同時也缺乏實物的佐證。更何況同樣從基因入手,結論卻千差萬別,不免令人心生疑竇。


至少在中國境內,化石與基因的研究成果並不相稱。早期的材料集中於北方,而基因研究則表明狗源自南方。


南庄頭遺址的狗已經進化到相當程度,中國境內狗的馴化,當要追溯到更早的時期。如若基因的調查具有合理性,或許正是因為南方的水土條件(如酸性土壤)不利於骨骼保存,從而導致相關材料的缺失。值得期待的是,眼下考古學界與遺傳學界已經開始合作,將從出土材料入手破解狗的家世之謎,相信會得出更為合理的答案。


總之,無論是在中國還是世界範圍內,最早的「汪星人」是一個仍然會繼續爭論的話題。


「汪星人」的最初使命


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灰太狼」變身為「汪星人」呢?先民馴養狗,又有何目的呢?


南庄頭遺址發現了許多動物骨骼,除了被鑒定為狗的犬科動物,其他均是野生動物。這些野生動物中,以鹿科動物居多,也發現有狗的親戚——狼。包括狗在內的動物骨骼基本都是碎片,它們的最終結局可能都是殘忍的——被食用。

種種跡象表明,狩獵是南庄頭先民的主要生產方式,他們養狗當與狩獵密切相關。


我們不難設想:


先民捕食鹿一類的野生動物,這實際上是與狼爭奪食材(鹿類也是狼的主要捕食對象),人與狼之間必然爆發衝突,一些狼會被獵殺,先民在此過程中或許開始馴養狼的幼崽;


當然也可能存在另一種相對溫情、可能性更大的情況,先民留下的動物殘渣或許會吸引狼群前來「光碟」,人與狼之間逐漸產生相互依存的和諧關係,有些狼因此而被逐漸馴化,從此人與狗過上了「我有肉吃,就有你骨頭啃」的生活。



河南南陽王莊東漢墓所見畋獵畫像石


賈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在其名著《槍炮、病菌與鋼鐵:人類社會的命運》中說:「經常吃狗肉是缺乏肉食的人類社會的萬不得已的事:阿茲特克人沒有任何其他家畜,波利尼西亞人和古代中國人只有豬和狗。」至少對於古代中國而言,這一理由並不充分。不過他還有一句論斷頗有見地:「可馴化的動物都是可以馴化的,不可馴化的動物各有各的不可馴化之處。」


狼之所以能被馴養,或許正是天性使然。根據一些對照實驗,諸如狼、狐狸等犬科動物,更容易對人消除戒心。考古學家在中東的約旦北部發現了距今1.65萬年的人、狐狸合葬墓,狐狸也曾是先民馴養的一個目標。



「二哈」與「灰太狼」

狗被馴養之後,它扮演著什麼角色呢?袁靖先生傾向於認為,狗的馴化最初是為了將它們豢養為寵物。但至少從中國出土的材料看,早期的狗很難被證明為寵物。據南庄頭以及其他新石器時代遺址的材料,狗骨往往是破碎的,被隨意丟棄,有的頭骨被敲碎——狗被食用的現象應該相當普遍。中國的食狗之風,至少要追溯到萬年之前。


早期動物的馴化都是有目的性的,或者用諸肉食,或者用諸勞役。狗嗅覺敏銳、迅捷機警、忠誠馴服,可以說是天生的獵手。鑒於狩獵在南庄頭先民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我們也不難推想,雖然「狡兔死,走狗烹」,但狩獵仍應是當時家犬的主要使命。


考古學家在以色列、德國都發現有一萬多年前人和狗合葬的實例,人、狗之間的關係似乎分外親密,西方的愛狗傳統淵源有自。



以色列北部納吐夫文化(距今約12000~10000年)人狗合葬墓,狗躺在主人的臂彎中安眠


在歐亞大陸東端的西伯利亞,也發現有類似的人、狗合葬墓。在一個距今約8000年的墓葬中,墓主人與兩隻狗合葬,狗的身旁還有項圈和湯匙,顯然已經是墓主人的生活伴侶。在該墓葬所屬的遺址中,狗的數量相當多,而據骨骼成分推測其食譜,可知它們生前食用人類獵殺的哺乳動物及魚類,人與狗的關係非同一般。但有跡象表明,當時狗也是人們的食用對象。



西伯利亞的人狗合葬墓,距今約8000年


根據遺傳學的研究,美洲大陸的狗是從西伯利亞遷徙過去的,正如印第安人的祖先一樣。在猶他州西部的一處洞穴中,發現有被埋葬的狗,距今約1.1萬年。在德克薩斯州的一處距今約9400年的遺址中,考古學家在人的糞便殘留中找到狗的骨頭碎片——它顯然沒有逃脫先民的口腹之慾。


大體來說,按是否吃狗的標準可以將世界分為東西兩大板塊:西方以狩獵、游牧起家的印歐民族以及穆斯林普遍不吃狗(歐洲國家中瑞士是個例外);與此相對,東亞(包括中日韓三國)、東南亞、太平洋島嶼以及美洲的一些人群在過去很長時期內都有吃狗的傳統。這一格局的形成,可能要追溯到狗馴化之初。東方這一片,近代以來隨著風俗、制度、族群、宗教的變遷,食狗之風已經式微。

由於狗的馴化與狩獵息息相關,因而在農業發生之前,狗便走進了人類的生活。法國博物學家布封(Georges Louis Leclere de Buffon)在其名著《自然史》中指出,人類的第一個藝術品便是馴化狗。狗的馴化有其特殊的歷史意義——動物開始被人類控制、利用(或者說開始找到新的相處之道),並為其他動物的馴化積累了最初的經驗。


農耕時代「汪星人」的角色轉變


在河南舞陽的賈湖遺址,也就是出土著名的賈湖骨笛的地方,發現了距今約8500年的家犬。與南庄頭遺址的狗相比,它們的齒列進一步縮短,可見馴化程度的加深。在此後的遺址中,狗愈加常見,廣佈於大江南北。在先秦時期,雖然其他牲畜的數量在不同階段有所升降,但狗在全部哺乳動物中所佔的比重始終維持在5~10%之間。一方面,狗的養殖成為普遍現象,人與狗的關係愈加密切;另一方面,狗在當時的社會生活中扮演了一定的角色,但始終控制在一定數量範圍之內,並非肉食的主要來源。



湖北天門鄧家灣遺址所出石家河文化(距今約4500~4200年)陶狗



山東膠州三里河遺址所出山東龍山文化(距今約4300~3800年)犬形陶鬶



山西襄汾陶寺遺址(距今約4300~3800年)狗頭骨


那麼狗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呢?《禮記·少儀》云:「犬則執紲,守犬、田犬則授擯者,既受,乃問犬名。」在此基礎上,唐代的孔穎達將狗歸納為三種:「犬有三種:一曰守犬,守御宅舍者也;二曰田犬,田獵所用也;三曰食犬,充君子庖廚庶羞用也。」實際上說的是狗的看家護院、狩獵以及肉狗三種角色。在中國古代漫長的農耕社會,「狗吠深巷中」「雞犬之聲相聞」的生活與平民大眾更為接近,看家護院可謂狗的主要職能。狩獵更多的是貴族或部分獵人的生活方式,相對與大眾脫節。供食用的狗被單獨區分出來,而隨著豬、羊等家畜的普及,狗在古人的菜譜中也便可有可無。正是出於狗在農耕社會中的存在感不足,中國古代狗的地位一落千丈,常常以負面形象示人。與此相反,崇尚狩獵或游牧的民族則往往對狗極為尊崇(包括中國境內的一些少數民族),有的民族甚至尊狗為祖先。


江蘇邳州大墩子遺址所出大汶口文化(距今約6300~4300年)房屋模型,四周刻畫有狗


在賈湖遺址中,農業已經具有重要地位。從賈湖的出土情況看,狗被有意識地埋葬在居址和墓地中,有自己的獨立墓坑,顯示出它們與人類之間維持著一種較密切或特殊的關係。賈湖遺址發現有已知最早的家豬,作為肉食的來源,豬顯然要強過狗。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狗逐漸淡出了賈湖先民的食譜,其狩獵、警衛的職能得到強化。值得注意的是,聯繫到後世的類似習俗,挖坑葬狗或許與某種宗教儀式或特定葬俗有關。



賈湖遺址所見狗骨架,距今約8500年


袁靖先生已經指出,在中國東部或偏東部地區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中,發現有不少單獨挖坑埋葬狗的現象。這一現象頗耐人尋味,賈湖作為東部文化的先導之一,其葬狗習俗亦或為東部地區犬牲、殉狗之嚆矢。


新石器時代晚期到商周,多見犬牲和殉狗的現象。犬牲或用於祭祀,或將狗用於建築、城牆的奠基,殉狗則用於殉葬。


犬牲的出現,至遲要追溯到大汶口文化(距今約6300~4300年)和良渚文化(距今約5300~4300年)。「龍山時代」(距今約4300~3800年)以降,犬牲愈加常見。《周禮·秋官·犬人》載:「犬人掌犬牲。凡祭祀共犬牲,用牷物,伏瘞亦如之。凡幾珥沉辜,用駹可也。」說的便是有專門的官職掌管犬牲。「獻祭」的「獻」字,即與狗有關。《說文解字》云:「獻,宗廟犬名羹獻,犬肥者以獻之。」《禮記·曲禮下》亦云:「凡祭宗廟之禮……犬曰羹獻。」狗是重要的犧牲,這不但反映在甲骨卜辭中,也體現於《周禮》《禮記》《山海經》等典籍。



《甲骨文合集》1621正:「貞:燎三犬、三羊。」

在被視作夏都的河南省偃師市二里頭遺址(距今約3800~3500年),有一座大墓發現有完整的狗骨架,被裝在一個紅漆木匣中。有人猜測是主人的萌寵,但也可能只是殉狗。中國古代的人狗合葬或者葬狗現象有其特殊性,當要從特定的宗教背景出發加以理解。此外,在二里頭文化的其他遺址中,也發現有殉狗的現象。


在之後的河南省安陽市殷墟遺址中,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墓葬多挖腰坑埋狗。這一典型的商人葬俗,也出現在西北的秦人墓葬之中,與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系年》所揭示的秦人祖先自東方商奄遷來相合。諸如殷墟遺址、山東省滕州市前掌大遺址,雖然人類活動空間範圍內狗的數量仍控制在全部哺乳動物的10%以內,但墓葬中的狗則遠遠超過這一比例,可見用於殉葬的狗並非來自日常生活,並非寵物,而是「犬人」之類的人有意識豢養的。在甲骨卜辭中,有大量用犬牲的記錄,也有動輒向商王進貢數百條狗的記錄。



商代玉狗



殷墟殉狗


狗為何被賦予獨特的宗教意涵,現在還難以找到合理的答案。犬牲具有地域性和時代性,西周以降,狗身上的神秘光環也便逐漸淡褪了,東漢墓葬中出現的大量陶狗可視作其孑遺。在後世,狗可用來辟邪,而其之所以有辟邪的功能,有人認為狗是斗星之精所化,有人認為與狗在五行中屬金有關。



東漢綠釉陶狗


狗用作犧牲,並不意味著當時人們崇拜狗。恰恰相反,狗的這一功能與其作為「食犬」的角色息息相關。《禮記·禮運》載:「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抔飲,蕢桴而土鼓,猶若可以致其敬於鬼神。」可見用來奉祭的犧牲,本身便是食物——其原理同於給亡者燒紙錢。狗與牛、羊、豬、雞同屬「五牲」,河南省洛陽市西工131號戰國墓發現有五件銅鼎,即分別盛有牛、羊、豬、狗、雞的骨頭。

《周禮》有「六膳」的說法,其中便包括狗。《禮記·王制》云:「諸侯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庶人無故不食珍。」《鹽鐵論·散不足》云:「今富者祈名岳,望山川,椎牛擊鼓,戲倡舞像。中者南居當路,水上雲台,屠羊殺狗,鼓瑟吹笙。貧者雞豕五芳,衛保散臘,傾蓋社場。」可見就肉食而言,狗的地位遜於牛,與羊相當,而高於豬和雞。越王勾踐「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如果生男孩,國家就獎勵狗,生女孩,則獎勵豬,狗的地位相對更高。



四川三台郪江漢代崖墓「狗拿耗子」浮雕


食狗之風在戰國秦漢大盛。當時養狗愈加普遍,除了常規操作,狗還是捕鼠小能手,但這並不妨礙人們吃狗。我們常說「仗義每多屠狗輩」,「屠狗輩」即宰狗的屠夫,又叫「狗屠」,用來指代身份低微的人。「屠狗輩」又多出義士,如聶政、樊噲之流。有專門的屠夫,自然有相應的市場。山東省濟寧市嘉祥縣宋山東漢墓的畫像石,便描繪了「狗屠」正在宰狗的畫面。2010年在陝西省咸陽市發現的一座戰國秦墓,出土了一件裝有狗骨頭湯的青銅鼎,這一發現還引起歐美考古學界的高度重視——在印歐民族看來吃狗肉喝狗骨頭湯簡直不可思議。骨頭湯中有半隻狗骨架,來自一隻不足一歲的幼犬,正合乎當時以「幼」為佳的吃狗標準。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遣策(隨葬品清單)上便記載了多道與狗有關的菜肴,如「犬胾」「犬朞脅」「犬肩」等,通過分析墓葬出土的菜肴,可知選用的肉狗也是不足一歲的幼犬。從《左傳》《孟子》《淮南子》等文獻看,吃狗在當時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再到後來明朝的《本草綱目》,更是大談狗肉的藥用價值。



山東嘉祥宋山東漢畫像石線描



陝西咸陽戰國秦墓狗骨頭湯中的狗骨架


有吃狗人士,自然也便有愛狗人士。最早的知名愛狗人士,當數齊景公。他的愛犬死了,他甚至準備給狗配置棺材,並要在宮中為狗舉行祭祀儀式,儼然是正部級待遇,最後在晏子的勸說之下只得作罷。由此也可以看出,至遲在春秋戰國時期,狗已經成為寵物了。東漢末年的漢靈帝,更是喜歡擼狗,還給狗穿衣戴冠,可謂名副其實的「衣冠禽獸」。他們都可謂「玩物喪志」的典型。隋唐以來,由於受到游牧民族愛狗之風、佛教、道教等因素的影響,狗逐漸淡出了古人的餐桌,隋文帝在開皇元年(581年)更是下令「犬馬口味不得獻上」。與此同時,愛狗人士的群體逐步擴大,唐人周昉《簪花仕女圖》所繪仕女逗狗便是寫照。尤其是宋代,養狗之風盛行。蘇東坡是愛狗人士,相傳宋神宗熙寧年間,他在一次政府招待會上發現有狗肉,便與當地官員展開了激烈的論辯。宋徽宗也是愛狗人士。崇寧初年,有人向他建議,由於宋徽宗屬狗,應該禁止民間殺狗。宋徽宗還真的准了這條建議,他下了道禁令,命令天下不得殺狗(正如明武宗朱厚照禁止養豬)。輿論嘩然,京城的太學生們更是聚眾抗議:宋徽宗事事都要繼承父親神宗皇帝的志業,神宗皇帝屬鼠,怎麼就沒有禁止養貓呢?由於阻力太大,這條禁令後來也便不了了之了。這些都可以說是愛狗人士和吃狗人士的早期衝突。


隋代陶狗



唐代周昉繪《簪花仕女圖》



宋代白釉狗



宋代青玉卧狗


追溯「六畜」的起源及其在不同文明背景下所扮演的角色,有助於我們更好地理解不同民族間的差異和分歧。或出於宗教理念,或出於生活方式,不同民族對「六畜」的觀念也不相同。豬有比狗更高的智商,但它在全世界範圍內都受到嚴重的歧視,中國人一邊吃豬,又一邊冠以「笨豬」的污名,穆斯林更是將其視作不潔之物;而穆斯林以及歐美人經常食用的牛,為農業生產做出了巨大貢獻,因此在中國古代很多時候都是被禁止屠殺、食用的,在印度教教徒眼中牛更是神聖不可侵犯;若以佛教「眾生平等」的信條看,不該厚此薄彼,生命都是平等的,宰殺任何牲畜都是造業。不同的動物在不同的文化語境中衍生出不同的形象,正如狗和龍,在中西方的形象便迥然不同。有人唾棄吃狗的行為,同時,也有人認為豢養寵物是莫大的罪惡(許多寵物狗都是為滿足人類某種審美需求而創造出的畸形存在,正如龔自珍《病梅館記》中的「病梅」)。自人類誕生以來,人與自然的關係從來不是一片和諧。



明代銅卧狗



清代郎世寧繪《十犬圖》之十「雪爪盧」


一萬多年來,人類經歷了農業革命、城市革命、工業革命等重要轉折點,只有狗始終陪伴人類左右。無論物質豐饒抑或匱乏,不管善待還是誤解,它們都任勞任怨,不離不棄。征途漫漫,人類永不獨行。狗的歷史,實際上也是一部人與狗的友誼史。


本期編輯 酈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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