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舊夢：作為單親媽媽，李紈是如何教育兒子的？

紅樓舊夢：作為單親媽媽，李紈是如何教育兒子的？

雖然《紅樓夢》里沒有像寶黛愛情或元妃省親那樣的細緻、全面的方式，來描述那個時代是如何進行家庭教育的。

但如果細心閱讀每一個情節，就會發現，被稱之為百科全書的《紅樓夢》，實際上也通過零散或暗寫的方法，將當時教育子女的細節，呈現給讀者了。甚至，還有兩位成功的單親媽媽，儘管孤寡生活很苦，卻將她們的兒子，教育成「別人家的孩子」。

其中一位單親媽媽，就是紅迷都熟悉的李紈。李紈，字宮裁，別號稻香老農。書香門第出身，父親是國子監祭酒李守中，自小以「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觀念為核心，對李紈進行家庭教育。長大後與榮國府聯姻，成為榮國府長孫、賈政王夫人長子賈珠的妻子。寶玉、探春、賈環的嫂子。

一個賢淑溫良，一個勤奮好學，想來這對年少夫婦，也曾鸞鳳和鳴、琴瑟相諧。卻未料，兒子賈蘭出生沒多久，賈珠便早夭了。自此，李紈成了寡婦，為了得一個好名聲，只能心如死灰，只守著賈蘭過日子。

即便她不想擁有好名聲，賈府這樣的人家，也斷然不準的。更何況，李紈接受的教育，也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所幸的是，還有兒子，可以成為最有希望的光，照耀「槁木死灰」的生命。更幸運的是，幾年之後，兒子賈蘭果不負母望，成為品學兼優的別人家的孩子。

那麼，作為單親媽媽，李紈是如何教育賈蘭的呢？

首先，以身作則，潛移默化培養了兒子低調做人這一品性。

在第九回學裡打架，上至賈府紅人寶玉、秦鍾，下至賈府的窮親戚金榮乃至下人茗煙，都參與其中，打得硯台、墨水都飛起來的感覺。恰好墨水濺到了賈蘭和同桌賈菌的書上，一直看熱鬧的賈菌也一下子來了脾氣，抄起硯台就要砸過去，卻被賈蘭阻止了。賈蘭是個省事的，忙按住硯台，忙勸道：「好兄弟，不與咱們相干。」

賈蘭和寶玉等人的年齡差不了幾歲，寶玉及其他人的衝動任性，和賈蘭的低調沉穩，在此一目了然。

另有一處，元宵節期間，省親結束後的元妃，還沉浸在和家人有來有往的喜悅中，回去後制了燈謎送至賈府讓兄弟姐妹們猜，賈母見元春有這樣的興趣，也湊熱鬧命速作一架小巧精緻圍屏燈來，設於堂屋，命他姊妹們各自暗暗的做了，寫出來粘在屏上；然後預備下香茶細果以及各色玩物，為猜著之賀。賈政朝罷，見賈母高興，況在節間，晚上也來承歡取樂。上面賈母、賈政，寶玉一席；王夫人、寶釵、黛玉、湘雲又一席，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又一席，俱在下面。地下老婆丫鬟站滿。李宮裁、王熙鳳二人在裡間又一席。

賈政因不見賈蘭，便問：」怎麼不見蘭哥兒？」地下女人們忙進裡間問李氏，李氏起身笑著回道：「他說方才老爺並沒叫他去，他不肯來。」女人們回復了賈政，眾人都笑說：「天生的牛心拐孤！」賈政忙遣賈環和個女人將賈蘭喚來，賈母命他在身邊坐了，抓果子給他吃，大家說笑取樂。（第22回）

小小年紀的賈蘭，深知自己在賈府的身份地位，也曉得沒有靠山，凡事低調為主。所以，賈政不叫他來，他斷然不會出現在這樣其樂融融的熱鬧場合中。

有紅迷認為這是賈蘭自卑、太中規中矩的性格造成的。漠塵不以為然，在權勢大過天的家族或群體環境中，以賈蘭這樣的身世背景，在還沒有什麼個人價值能夠體現之前，與他人及各種熱鬧保持一定的距離，是一種自保手段。

既能保住自己不受影響地認真讀書，又可保護自己免受不必要的傷害和干擾。最重要的是，不至於連累含辛茹苦的母親大人。

而賈蘭這一性情，完全是在李紈以身作則、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形成的。李紈對於賈府任何與他們母子無關的事情，「一概不問不聞，惟知侍親養子，外則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第4回）」

換言之，李紈除了以「媳婦」身份侍候賈母、王夫人等長輩之外，全部的生活重心都在「養子」這上面，閑暇時陪侍迎探惜春、黛玉寶釵等姑娘們做做針線活和讀書而已。

用更直白的話講，李紈的生活就是盡孝道、教育兒子、陪小姑子做針線活和讀讀書。即使因為詩社而顯露出她活潑的一面，也只是點到為止，並不過分。

其次，不僅注重學習成績，更是全方位培養兒子。

賈蘭和母親一樣，他的日常生活里，除了給長輩請安問好，再就是學習。偶爾好動，也是練習騎射。書中第26回，寶玉在大觀園裡閑逛，順著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魚。只見那邊山坡上兩隻小鹿兒箭也似的跑來。寶玉不解何意，正自納悶，只見賈蘭在後面，拿著一張小弓兒趕來。一見寶玉在前，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在家裡呢，我只當出門去了呢。」寶玉道：「你又淘氣了。好好兒的，射他做什麼？」賈蘭笑道：「這會子不念書，閑著做什麼？所以演習演習騎射。」

可見，李紈對於賈蘭，是全方位培養的，不僅能文，也要能武。文是頭腦即聰明才智上，武是身體和建功立業上。僅從這一點來看，李紈就秒殺現代社會裡那些只注重分數、不看重品德或身體素質或自理能力培養的父母了。

那麼，賈蘭的學習成績，到底如何呢？

第七十五回，又是元宵佳節，闔家歡聚一堂，賈政也在。陪著老太太、太太及兒孫們玩擊鼓傳花講笑話的遊戲，但又擊鼓，便從賈政起，可巧到寶玉鼓止。寶玉因賈政在坐，早已不安，偏又在他手中，因想：「說笑話，倘或說不好了，又說沒口才；說好了，又說正經的不會，只慣貧嘴，更有不是。不如不說。」乃起身辭道：「我不能說，求限別的罷。」賈政道：「既這樣，限個『秋』字，就即景做一首詩。好便賞你，若不好，明日仔細！」

隨後，寶玉作詩，雖然賈政不太爽，但因欲賈母喜歡，便說：「難為他。只是不肯念書，到底詞句不雅。」賈母道：「這就罷了。就該獎勵，以後越發上心了。」賈政道：「正是。」因回頭命個老嬤嬤出去，「吩咐小廝們，把我海南帶來的扇子取來給兩把與寶玉。」

當下賈蘭見獎勵寶玉，他便出席，也做一首，呈與賈政看。賈政看了，更覺欣喜。遂並講與賈母聽時，賈母也十分歡喜，也忙令賈政賞他。於是大家歸坐，復行起令來。（第75回）

這裡可以看出，從賈政或者從世俗考取功名的角度來講，賈蘭比寶玉的詩作更優秀。所以賈政更覺欣喜，講給賈母聽。那賈母呢，她是個喜歡大家都高高興興的主兒，只要不出大錯，基本上誰的面子都會給的。即使她不太寵這個重孫子，到底也十分歡喜，忙令賈政賞他。

賈政的喜，是從客觀中立的學業方面得來的，是真喜。賈母的喜，是大家都高高興興、都平安喜樂得來的，是客套的喜。賈政之喜，便可見賈蘭的學習成績如何了。更何況，大家都知道，賈蘭後來果然一考就中，和他父親賈珠一樣，為賈家光宗耀祖了。

第三、雖然孤寡生活很凄苦，但李紈能夠苦中作樂。

眾所周知，能夠體現李紈青春活力的描述，基本集中在大觀園詩社這件事上了。

儘管創辦詩社是探春發起的，但實際上，在搬進大觀園一個月左右，李紈就想辦詩社，但她知道，以她的寡婦身份，不太適合主動操辦這件事情。

於是，她繼續耐心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直到將近半年後，探春提議辦詩社，李紈也仍秉持著低調的行事風格，沒有爭功，而是以一系列的行動，來支持探春創辦詩社。還自動自發的帶領姑娘們去鳳姐那裡，一氣呵成地將「無賴泥腿市儈」「下作貧嘴惡舌」「黃湯灌狗肚」「狗長尾巴尖」「潑皮破落戶」「楚霸王」等戲謔稱號送給鳳姐，逼迫她拿出銀兩作為詩社的經費。

鳳姐自然也是聰明的，雖然心裡很清楚這一炮轟不合情理，但她不會主動與李紈為敵。畢竟，鳳姐所在的執行總經理位置，按照常理來講，是人家李紈的。若李紈一味相爭，或與鳳姐作對，鳳姐也是無可奈何的。

因此，她藉機表明了自己的心思：「我不答應你，豈不成了大觀園的反叛了！」不得不說，李紈的口才了得，至少不比探春、鳳姐差得太多。

而李紈的鑒賞能力，也是值得稱讚的。就連一心向著林黛玉奪魁的賈寶玉，對李紈的評詩也不得不佩服，說她：「善看，又最公道」。

李紈雖然總是謙虛的說自己不會寫詩，但實際上，未必不會。她也曾經給兒子賈蘭修改過作業，而這作業當中，必然有詩詞歌賦之類的內容。

只不過大觀園裡有黛玉、寶釵這兩位連探春都甘拜下風的大才女，又有博學的探春，李紈的詩才，也就顯得毫不起眼了。

李紈懲罰作詩不及格的寶玉，也很是新穎奇特，只要他去妙玉處乞梅。因為那紅梅實在值得一賞再賞，可她知道妙玉的性情，只能寶玉去乞梅。所以，這懲罰既是雅緻得很，更顯出李紈對人事物細緻入微的洞察力之強。

蘆雪庭擁爐作詩亦是李紈提議的；寶玉過生日時，李紈也玩得非常開心，還和湘雲等人強行灌酒給探春。探春被黛玉打趣，央求李紈解圍：「這是個什麼，大嫂子順手給她一下子。」這時李紈笑了笑說：「人家不得貴婿反挨打，我也不忍的。」這樣風趣幽默的性格，很難和之前的心如死灰一樣的李紈，相提並論。

這種種行止，無一不是李紈苦中作樂這樣性情的體現。換句話講，李紈能夠在規矩當中，適時地放任一下自己，給自己凄苦的內心世界，一些安撫和溫情。用在自我成長領域裡來講，這是精神上的獨立，她不僅懂得自我約束，更能夠在適當的範圍內，進行自我調適，來增添生活的樂趣。

最後，用一己之力，為自己和兒子換來物質上的最大保障。

總有那麼一些人，不太看重金錢。認為人與人之間，真情最重要。

更令漠塵瞪目結舌的是，大年初五接財神，還有人灌毒雞湯，說接財神不是為了接財富，而是要跟財神學會施捨之類的品德等等。話說，財神就是管賺錢、財富的事情，你讓他做別的事兒，豈不是教財神不要做自己的事情嘛！不做自己的事情，就叫在其位而不謀其政、不盡其責。無論大事小情，在人與人關係上，引發矛盾和衝突的罪魁禍首，這是其中之一。

社會發展至今，金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很多婚姻中備受摧殘的女性，之所以不選擇離婚重生這條路，很大原因就是沒有足夠的金錢作為生活的保障。

試想一下，溫飽都成了每日憂心忡忡的大問題，還能有心思安安靜靜的教育孩子嗎？所以，李紈在其位，她第一個也是最需要考慮的，不是賈府的家務事由誰掌權等事宜，而是他們母子，如何在勢利的賈府里，既有充足的金錢保障日常所需，又要不被傷害和排擠。

那麼，在賈府里，怎樣才能得到金錢上的充足呢？

第一，得賈母的歡喜，多給一些。

「你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月錢，比我們多兩倍子。老太太、太太還說你寡婦失業的，可憐，不夠用，又有個小子，足足的又添了十兩銀子，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給你園子里的地，各人取租子。年終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兒。你娘兒們主子奴才共總沒有十個人，吃的穿的仍舊是大官中的。通共算起來，也有四五百銀子。」（45回）

從這段話來看，李紈的月錢跟老太太、王夫人是一樣的。同時，又給了李紈一塊地收租，還有年終分錢。一年下來，李紈所得銀兩是四五百。按照劉姥姥說的二十兩銀子足夠庄稼人一年的演算法，李紈的物質生活方面，是非常有保障的。

第二，儉省著花銷，能不動用錢的地方，就絕對不動用。

吃的穿的仍舊是大官中的。這話的意思就是，李紈處主子加奴才也沒有十個人的吃穿用度，都不用李紈花錢。

至於其他地方，比如鳳姐生日，李紈的份子錢由賈母出，最後鳳姐搶著替李紈出。當然，比較滑頭的鳳姐自然沒拿出這筆錢。不過從這件事情可以看出，李紈在一些場合下該出的錢，總有理由給抹去。不管是不是李紈心甘情願的，總之，賈府對於李紈母子，還是給予了相應的照顧，至少在經濟方面，沒有虧待過他們。

李紈一定比一般人更懂得，金錢上的保障，會帶來相應的人格上的獨立。最起碼，有了需要金錢照應的難事，不必求人。這在很大程度上，能夠保持一個人的尊嚴。

有了尊嚴，即使孤兒寡母，也能好過一些。看看現在很多單親媽媽，之所以覺得日子過得煎熬，往往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我不直說，大家也都明白：那就是錢不夠用。

前面我也提到過，有些女性之所以不離婚，是因為經濟不獨立，沒辦法養活自己和孩子。所以，對於單親媽媽，更需要金錢上的保障。有了這層保障，才能相對的人格獨立，也才有心思教育好自己的孩子，給孩子營造更多、更好的生活及家庭教育環境。而不是既要應對經濟困境，又要周旋於自己的傷痛與情緒上。最終，把生活過得一塌糊塗，孩子也沒能教育好，真的得不償失。

任何時代，金錢上的保障，都必不可少。所以，有時候我會給諮詢者一個最簡單最有效的療愈及成長建議：把所有心思用在工作賺錢上。

有意思的是，只要做到這一點，就會在幾年之後，意外的發現，很多當初以為熬不過去的坎坷和困境，居然不知不覺間，不見了。

事實上，金錢能買來幸福和快樂，也是維持關係和諧的法寶之一。漠塵一直相信，有了足夠多的存款，李紈才能更從容應對賈府複雜的人事關係，也才能遊刃有餘地周旋於其中，保護好自己，和為教育兒子創造更好的家庭環境。

更重要的是，這有助於緩解李紈精神上的壓力和更好的掌控情緒，不至於像趙姨娘那樣，整天為蠅頭小利爭來斗去，動不動就把脾氣發泄在探春和賈環這對子女身上。

所以，金錢很重要，有錢很重要，尤其對於單親媽媽來說，有時候，有錢勝過一切！

作於2018年2月21日星期三晚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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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費漠塵，作家、心靈療愈師。著有《18歲女孩應該懂的戀愛規則》，工作之餘撰寫《紅樓夢》、《西遊記》、歷史人物、古詩詞、身心靈、愛情故事等文章。

創建並打理以身心靈及國學與傳統文化為主的蓮文化（ID：lianchenwenhua）及個人寫作後花園蓮心無塵（ID：lianyuhongchen）兩個公眾號，本文首發蓮心無塵，轉載請聯繫作者或後台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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