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妃有喜
第一章 水鬼活了
正午,永騰國御花園的林間小道上,一道身影正龜速走來,嘴裡絮絮叨叨地嘀咕著:"什麼鬼地方嘛,走了都快半小時了,居然還沒見到大門,"圓溜溜的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失望地垂下腦袋,"好歹來個人,讓我問問路啊。"
沒看見她快累斷氣了么?
早知道,她就不該出門!這樣就不會為了買份午餐,遭遇車禍,醒來後,還莫名其妙出現在湖裡,差點溺死!更不用在這迷宮裡瞎轉悠了!
後悔不已的女人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蓬頭垢面,渾身濕漉,腦袋上馱著片綠海藻還直滴水的造型,遠遠看去宛如一隻水鬼,即使有人經過,也會避而遠之。
她泄憤似的猛地踢開道上的小石子。
"誰在那兒?"蜿蜒迂迴的紅漆長廊處,一眾宮人正簇擁著一抹明黃身影走來。
哎喲喂,活人啊!
唐芯眼前蹭地一亮,剛想抬腳過去,哪知後領忽然被人拽住,如拎小雞般拎著飛過半空,隨後砰地砸到地上。
"嗷!"好痛!眼淚嘩啦啦滲出眼眶,"混蛋,我是人不是沙包!"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躲在御花園意欲何為?"動手逮人的侍衛拔刀出鞘,刀尖直指唐芯的額頭。
哀嚎聲戛然而止。
唐芯保持著五體投地的姿勢,腦袋緩緩抬起來,泛著寒芒的利刃近在咫尺。
瞳孔狠狠一縮,真刀?
"這位大哥,"她滿臉無辜地解釋,"我不是壞人,真的!我就想問個路而已。"
嘴角咧開一抹絢爛的弧線,露出兩排白牙,純良、無害。
奈何,她此時的形象著實有些不堪入目,妝容被水漬混花,臉上一團黑一團紫,活脫脫一調色盤,毫無美感可言。
侍衛驚得手掌一緊,這哪兒來的瘋子?
"您手別抖啊!"萬一戳破她的腦袋會沒命的!
"皇上,此女似乎有些眼熟,像是若凌居那位!"太監總管李德打量了她半響,才勉強把人認出來,扭頭向人群中央龍袍加身的男子低聲稟報。
天子緘默不語,只一雙寒譚般深幽的眸危險地眯起,細細端詳著唐芯。
一股寒氣襲上心窩,唐芯鬼使神差地越過侍衛抬眸向前方看去,正好與男子審視的目光隔空撞上,兩人齊齊一怔。
哇哦,好大一隻帥哥!
鬼斧神工般雕琢的面龐冷峻威嚴,劍眉濃黑,似兩片凜冽的刀子,一雙幽深鳳眼,如夜幕,深不見底,紅唇削薄,弧線透著幾分冷酷,如眾星捧月般,被眾人擁護在中央。
氣勢逼人,身份絕不尋常,肯定是這些人里能做主的!
唐芯咽了咽唾沫,弱弱地示好:"君子動口不動手,您先讓他把刀子放下成不?咱們都是文明人,有話好好說嘛。"
黑眉不悅地蹙起,咱們?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敢在此胡言亂語?
身側溫度驟然直降,冷如寒冬。
"您給句話唄,別老這樣盯著我看行不?"唐芯一副好說好商量的語氣,通透明亮的秋眸,似白紙般乾淨,一眼能見到底。
她又想耍什麼花樣?
沈濯日深深盯了唐芯許久,直把人盯得頭冒涼汗,他方才收回目光,冷聲命令:"李德,將人帶去乾清宮,朕要親自盤問。"
言罷,沈濯日看也不看唐芯,率領宮人漠然離去。
侍衛傲慢地哼了一聲,收刀回鞘。
危機解除,唐芯一臉後怕的趴在地上,受驚過度的小心肝咚咚直跳。
媽媽咪呀,剛才她真以為自己死定了!
"蓉妃,頂撞聖上,理應嚴懲,請您隨咱家走吧。"尖細的公鴨嗓從頭頂飄落。
一口氣還沒緩過來的女人,再次僵住。
走?她能不去嗎?
"怎麼,你想讓聖上久等?"李德怒聲質問。
唐芯火速站起身,狗腿般的措手笑道:"不敢,您請前邊帶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忍!
唐芯貌似乖巧地跟在太監身後,一雙眼睛卻留意著沿途的風景。
高低錯落的殿宇,矗立在陽光下,紅牆金瓦,古色古香。
周遭沒有攝像機,沒有電線杆,任何她熟悉的現代化物件都沒有。
若說起先她還抱有一絲希望,如今,已然徹底絕望了。
手掌無力蓋住面頰,嗚嗚,她花了好幾百錢在網上定製的甜品還沒空運到家,樓下那家新開的法式餐廳也沒來得及去吃一次!老天爺,穿越這種好待遇,為嘛非要落到她頭上?
李德在雕欄玉砌的乾清宮外止步,伸手推開殿門,卻見身旁的女子一副糾結、痛苦的表情,愣了愣:"蓉妃,請。"
這女人終於知道怕了嗎?
唐芯獃獃點頭,失魂落魄地邁過門檻。
厚重的殿門吱嘎一聲合上,一束冷冽的眼刀從正前方刺來。
"唐芙,你可知罪?"
冰箱里的雞蛋布丁,還沒下鍋的新鮮牛排,從今往後都不屬於她了!
"唐芙!"
寒氣肆意的語氣徒然加重,可算是把走神的女人喚醒:"啊?大哥!哦不,皇上!你在和我說話?"
她不叫唐芙好么?
等等,按照歷代穿越前輩的經歷,她很有可能是魂穿!而這個帥哥似乎還認識她,呸呸!是認得這個身體的身份。
唐芯火速收拾好情緒,無辜地撓頭憨笑:"我叫唐芙?你認識我?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掉進湖裡嗎?我醒來以後,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這裡空空的,"她指了指腦袋,"什麼也想不起來。"
穿越第一步,裝失憶!
"哦?"身影徒自一閃,下一秒竟出現在唐芯身前,快如疾風。
"哇!"唐芯嚇得後仰,放大的俊臉近在咫尺,鼻尖輕輕一動,這人身上有一股極淡的沉香香氣,甚是好聞。
"你不記得了?"黑眸微眯,似假寐的雄獅,看似無害,卻又危險至極。
她是在裝瘋賣傻么?
"嗯嗯!"點頭如雞啄米。
挺身往前再逼近一步,濃濃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般朝唐芯湧來,如惡魔般的低喃在耳畔響起:"如此說來,昨夜你企圖色誘朕的事,也忘了?"
"色……色誘?"唐芯一副被雷劈過的表情。
"趁朕在御書房處理政務,擅闖朕的寢宮,睡上朕的龍床,"他每說一句,步伐便會往前逼上,語氣冷如冰川,透著些許譏諷,"這些,你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唐芯一路退至殿門,退無可退,僵停的大腦迅速運動,眼睛咕嚕嚕一轉,哇地大叫一聲跪地求饒。
"皇上啊!"狼嚎般的叫聲繞樑不絕。
腳步一頓,沈濯日憎惡地盯著地上的女人,彷彿在看一隻蟲子。
"我真的沒有印象!也許是我見您貌比潘安,英俊帥氣,酷似天神,一時衝動,才會做出這大逆不道的惡行!"說著,兩行清淚立馬飆射而出,"老天爺為了懲罰我,奪去了我的記憶,對,一定是這樣!求您看在我這麼可憐的份兒上,饒了我吧!"
嗚嗚嗚,真不是她乾的,冤有頭債有主,要處置也該處置前身去啊,求放過。
眉梢一挑,一抹不易察覺的驚訝在眼底飛逝。
她竟認下了這莫須有的事?
是當真忘了,還是故弄玄虛?
唐芯一邊哭,一邊用餘光偷瞄他的表情,她的小命捏在這人手裡,是生是死全靠他一句話,想到這兒,她乾嚎得愈發賣力,像是要將房頂震破。
"住嘴!"沈濯日不耐地後退半步,呱噪。
小手慌忙捂住嘴,明亮的眸透著幾分小心翼翼。
"朕姑且信你一回,"他故意頓了一下,試圖從唐芯臉上看出偽裝的痕迹,卻是無所收穫,接著又說,"念在你初犯,禁足一月,滾吧。"
"謝皇上,您真是個好人!"送上一張好人卡,唐芯拖著打顫的雙腿利落地轉身出門,她得趕快走,萬一這人改變主意,就完蛋了!
風風火火離開的女子不曾看見,沈濯日眉宇間一閃而過的森然殺意。
離開寢宮,順著殿外的長廊一路疾走,直到將殿宇遠遠甩在身後,唐芯才覺得安全了。
不過,瞅瞅周遭完全陌生的風景。
她該往哪兒走?
"主子!"氣喘吁吁的呼喚從身後傳來,"奴婢可算是找著您了!"
"……"她誰啊?唐芯一臉問號。
"您昨兒個夜裡就沒回宮安寢,奴婢找了整整一夜,還以為,以為!"小春語帶哽咽,稚嫩的面龐上殘留著些許後怕。
"誒,你別哭啊。"她最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淚了,唐芯手忙腳亂地幫她擦著淚珠。
"主子?"小春愣愣的看著眼前忽然變得親切溫柔的人兒,鼻尖一酸,眼淚頓時決堤。
唐芯有些無措,放柔了聲音哄了老半天,這女子才漸漸平靜下來。
"咱們快些回宮吧,要是被齊妃娘娘見著主子這副樣子,指不定會如何笑話主子。"小春吸了吸鼻子,不嫌棄的握住唐芯的手腕,把人帶走。
這人認得她,而且貌似關係還不一般,跟她走總沒錯。
小春挑了條人少的小道,七拐八轉,足足走了近一刻鐘,才步入若凌居的院子。
"主子,奴婢伺候您沐浴。"合上門後,小春恭敬的走上前想幫唐芯寬衣解帶。
"不用了!你先坐下,我有事兒要問你。"洗澡什麼的容後再說,她得先弄清楚這兒是哪兒!唐芯直接把人給摁在了椅子上,餘光忽地瞥見桌上放著的盤子。
有吃的?
手指迅速抓起糕點,大口大口往嘴裡塞,至於問問題?那種事等她吃完再說也不遲嘛。
半盤子過夜的點心三兩下就見了底,唐芯愜意地拍了拍肚子,滿血復活。
"我昨天掉湖裡去了,腦袋也不曉得是不是被石頭磕到,很多事記不起來,你好像認識我,能給我說一下之前的事嗎?"
第二章 初來乍到
在小春的哭哭啼啼中,唐芯勉強接收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是當朝宰相的女兒本名唐芙,進宮七個月,被天子親封為蓉妃,賜住在若凌居,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聖上並未宣她侍寢過。
"主子,您大晚上的,怎麼會去冷宮?還那麼不小心掉湖裡去了?"整個皇宮就那兒有一池清湖,小春雙眼紅如核桃,圓嘟嘟的小臉爬滿了困惑,弄不明白主子為何深夜去那邊。
"昨夜月朗星稀,我半夜睡不著,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吹吹風,欣賞夜景。"唐芯機智地找好理由,總不能說她是爬龍床未遂,不知怎麼搞的墜湖了吧?或許是皇上想讓她醒醒腦子,把她扔進去的?要不就是她悲痛欲絕,覺得沒臉見人跑去輕生?
不管是哪一種,都太丟人,不能說!
小春輕易地相信了唐芯明顯是忽悠的說詞。
"那主子豈不是到這會兒都沒進過食?這怎麼能行!奴婢現在就去御膳房給您備些吃的,"
"御膳房?"唐芯腦子裡立馬閃過滿漢全席的種種菜肴,雙眼放光的說,"快去快去!"
小春自覺地把唐芯猴急的樣子歸為她餓壞了,忙走向一旁的書桌,從屜子里搗鼓出一個荷包,取出些碎銀子。
"你拿銀子幹嘛?"說好的去御膳房找吃的呢?
"幫主子準備晚膳啊。"小春老實回答。
御膳房的東西還得用錢買?她不是妃子嗎?亦或是,這是宮裡邊的規矩?
想不明白的事,唐芯索性拋開了,滿懷期待地盯著大門,盼望小春能快點把美食帶回來。
只要有吃的,管它古代現代,在哪兒她都能活,興許摸清了宮裡的門路,還能去御膳房找個廚藝最好的偷師學藝,再不濟,每天跑那兒去偷些吃的也不賴啊。
唐芯美滋滋地盤算著,彷彿已經看見美好的未來正朝她招手。
半個時辰後,小春提著精美的飯盒回來,唐芯風疾火燎地撐起身體,一爪子將盒子接過。
"好香啊!"菜香撲鼻。
麻婆豆腐、清蒸鯽魚、銀耳蓮子湯,光看著,肚子里的饞蟲就開始蠢蠢欲動。
"主子,您慢點吃,小心燙。"小春提醒道。
圓鼓鼓的腮幫像倉鼠般上下鼓動,唐芯唔唔兩聲表示明白,如風捲殘雲,沒一會兒桌上的佳肴就喂進了肚子,連滴油也沒剩,浪費食物是可恥的。
天色漸沉,乾清宮內宮燈閃爍。
一席醬紫色儒袍的沈濯香優哉游哉坐於紫檀椅上,青絲如瀑,隨意用條緞帶束起,面若冠玉,紅唇擒笑,邪肆如妖。
"昨夜你手下留情了?"沈濯日冷睨著這個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沉聲問道。
"皇兄,冤枉啊,臣弟那一掌用了十成內力,莫說唐芙一介弱質女流,就算她武功再高,心脈重創,也該當場斃命才是,退一萬步說,即便她當時仍有一絲尚存,臣弟親手將她沉湖,這夜涼水冷的,她哪還有命活下來?"沈濯香摸了摸下巴,狹長的丹鳳眼隱過一絲興味,"她莫不是貓兒變的?有九條命?"
寒氣逼來,沈濯香識趣地聳聳肩,不再說笑,他可不想撞皇兄的槍口上去。
"她是貓又如何?不過一隻早晚會死的死貓而已!"一抹戾氣染上眼眸,須彌,便被漆黑吞噬,"姑且就容她再逍遙幾日。"
昨夜是絕好的機會,偏生叫她逃過了,再貿然動手,只會打草驚蛇。
沈濯香悄悄睨了眼龍椅上一身煞氣的帝王,看來,皇兄這回氣得不輕啊,他趕忙滅火:"皇兄也無需太過失望。"
"何意?"沈濯日挑眉逼問。
"那一掌有毒,哪怕唐芙命大,能死裡逃生,一隻腳也邁進了鬼門關,"沈濯香笑靨如花,彷彿在談論的並非是一條人命,而是一樁無足輕重的小事,"那毒除臣弟一人,天下間無人可解,不出三個月,毒氣侵入心脈,她必死無疑。"
薄唇微揚,一抹冷酷的笑爬上嘴角。
"辦得不錯。"呵,三個月後,就是她的死期!
"唔!"剛脫去外衫的唐芯,忽地一陣背脊發涼,扭頭看了看窗子,確定關好以後,才把褻衣褪了下去。
"這是什麼?"白皙的胸口上,一個黑紫色的巴掌印清晰可見,手指輕輕摁了摁,不疼也不癢。
難道是胎記?
聯想到小春說本尊不曾被傳去侍寢的訊息,唐芯立馬頓悟,該不會第一夜那啥的時候,皇上見到了這胎記,從而興緻大減,對本尊再沒了興趣,一直冷落她至今?
這想法很科學也很靠譜,完全說得通。
"主子?"被趕出房門的小春聽到裡邊的咕噥聲,疑惑地喚道。
大開的腦洞立馬關閉:"沒事兒,你別進來啊,我洗完澡會叫你的。"
她可受不了沐浴的時候身邊有個人站著,就算同是雌性生物也不行。
洗掉身上的狼藉後,唐芯抓起屏風上掛著的薄紗,擋住外露的春光,走到銅鏡前坐下。
圓潤清秀的五官輪廓清純秀麗,嵌一雙晶瑩烏黑的秋眸,鼻樑微挺,唇若櫻桃,讓人想咬上一口,唐芯沖著銅鏡笑了笑,眉眼彎似月牙,萌得不要不要的,可愛極了。
"主子,您怎的了?"小春抱著她換下來的臟衣裳,從屏風後出來,冷不丁就撞見唐芯對著鏡子手戳小臉的動作,嚇得手臂一抖,衣物嘩啦啦散落一地。
"我剛才臉抽筋,現在好了。"唐芯頓時放下惡作劇的手指,扯開話題,"對了,小春,這些東西都是我平時用的嗎?"
她指了指梳妝台上的胭脂盒。
就是這些東西,害她剛才洗了好久才把臉洗乾淨!不過真奇怪啊,本尊明明有一張不俗的容顏,幹嘛要撲那麼多粉藏起來?
"是,主子最愛給自個兒上妝,連夜裡就寢時,也不肯卸呢。"小春一邊撿衣裳一邊說。
唐芯唔了一聲,隨後,讓小春按照以前的妝容幫自己畫一個。
清純可愛的小圓臉,在小春的擺弄下,立馬變成了一幅油彩畫。
"好厲害!"唐芯讚歎道,要不是親身體驗,打死她也不會相信鏡中濃妝艷抹的女鬼,和剛才的人是同一個。
"小春啊。"甜膩的語調嚇得小春嬌軀劇顫。
戰戰兢兢地說:"奴婢在。"
"知道我真面目的,除了你還有別人嗎?"唐芯笑眯眯地問道,眸中有狡黠的光芒閃爍,似在打什麼主意。
小春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了!"
"喲西!"太好了,唐芯激動地連拍了小春的肩膀好幾下,嘴裡飄出幾聲呵呵的蕩漾笑聲,渾然沒發現,小春那副崩潰到要哭的樣子。
兩日後,晨光微熏,一身深藍太監服的唐芯揣著那份經小春口述,由自己親筆繪製的簡單地形圖,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皇宮南角的御膳房外。
布帽下,鼻子貪婪的嗅著空氣里飄蕩的食物香氣。
感謝佛祖,感謝上蒼,居然把她送到了這個充滿食材誘惑的地方。
唐芯默默在心裡致詞完畢後,理了理帽子,躬身竄進了正門。
寬敞的前院放著裝滿苞穀粒的簍子,晒乾的牛肉掛在藤架上,新鮮的蔬菜隨處可見,宛如人間天堂。
唐芯小心翼翼地溜進廚房,忙得熱火朝天的太監哪有心思注意她?
身子挪到灶台前,警覺地看了看四周,很好,沒有被人發現。
她偷偷掀開了蒸籠蓋,迅速抓起裡邊熱乎乎的小肉包子往衣袖裡一通亂塞。
"那個誰!"一聲淳厚的聲音猛地從身後傳來。
唐芯背脊一震,媽蛋,難道被看見了?
掌勺的御廚邊往鍋里加調料,邊分心囑咐:"就你!快把包子裝盤,馬上要送去各宮了。"
"哦哦。"唐芯長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麻利地找來幾個圓盤,往裡邊擺包子,半刻鐘後,她指著灶台上羅列的圓盤問:"您看看這樣成嗎?"
"最上邊是蔬菜餡兒的,中間是糖味兒,下邊是肉末香菇。"
包子如金字塔般整齊堆砌著,周圍鋪上一圈粉色乾花花瓣,頗具賣相。
孫御廚黝黑的國字臉上露出了些許意外之色:"手腳挺利索的,做得不錯,你是新來的?叫什麼名兒?還會些什麼?"
"啊?"這是什麼節奏?
"孫老啊,就算你徒弟昨兒個告假回鄉去了,手底下沒人幫襯,也不用找個新來的頂替啊,"孫御廚身後,剛把燕窩粥做好,盛入白玉瓷碗里的另一名御廚,用抹布擦著手,轉身陰陽怪氣地插了句話來。
要她做廚子幫忙打下手?
唐芯立馬抓住重點,雙眸亮如明月:"小的叫唐鑫,前幾天剛來御膳房當值,"她頓了頓,緊張地搓著手掌,"洗菜切菜弄佐料,片魚殺雞看火候,這些小的都會!還會雕花拼盤!"
奇葩的毛遂自薦,讓孫御廚有些愣怔,對上唐芯那張寫滿『選我,快選我』的臉,不由莞爾:"你這小子嘴上功夫不錯,行,就你了,這幾天調到我身邊來,幫我打下手。"
艾瑪,這麼容易就應聘上崗了?
唐芯樂得喜笑顏開:"是。"
"好好乾啊。"孫御廚和善地拍了拍唐芯的肩膀以示鼓勵。
被忽略的張御廚整張臉變成了青色,手中帕子猛地往灶台一扔。
哼,區區一個新人有什麼好得意的?
上崗第一天,唐芯拿出了當年準備高考的幹勁,什麼粗活重活,幹得風生水起,沒叫過一聲苦,香汗滲滿小臉,但神色卻分外滿足。
"孫老,這些辣椒要切成片還是塊?"
"水晶餃子蒸好了,一共三盤,請您檢閱。"
……
整個白天,唐芯不僅恪盡職守忙完了手上的活兒,還順道幫幾個小太監清洗碗、爐灶。
一個盡心當差,又樂於助人的同行,誰不喜歡?只短短三天,唐芯在御膳房裡就成了香餑餑,還被贈送了一個親切的稱呼『小唐』。
夜半,若凌居主院的門窗緊閉著,紙窗上有燈火投射的黑色剪影閃爍。
"瞧瞧,全都是我今兒的戰利品!"唐芯叉腰站在桌邊,泛著綠光的眼睛直直盯住桌上從御膳房順走的食物,"有芙蓉糕,有蒸餃,最厲害的是這個!血燕粥!小春,快過來啊,咱們一起吃。"
她轉身朝門後的小春招了招手。
後者哭喪著臉:"主子。"
誰家娘娘的心思不是擱在邀寵上邊?為嘛她家主子,卻成天想著吃啊!
"來啊。"唐芯熱情地叫喚,"再等等就冷了。"
小春慢吞吞挪步上前,幾次鼓足勇氣想吱聲,嘴剛張開,就被塞來的食物堵住,成功將滿腹的勸說遏止。
第三章 請叫她奧斯卡影后
"喲,小唐,今兒又來得這麼早啊。"
唐芯一隻腳剛邁入御膳房的大門,就聽見張御廚那標誌性的公鴨嗓。
媽蛋,居然和這貨撞上,真夠倒霉的。
她默默在心底腹誹著,面上卻掛著恭敬謙卑的笑容,打了個千說:"小的見過張御廚,您老吉祥。"
"嘴真甜,"張御廚尖嘴猴腮的瘦臉笑成了菊花狀,"我啊,最喜歡你這樣的聰明人,老孫年紀大了,跟著他沒前途,我看你還算機靈,怎麼樣,要不要調來我身邊?"
皇宮內院多的是勾心鬥角拉黨結派,就連御膳房也不例外。
唐芯跟的孫御廚是廚房裡資歷老的老人,而張御廚則是前兩年升做的掌勺大廚,聽廚工們說,他奉菜時,沒少對宮裡的貴人阿諛奉承,以至才兩年時間,就和孫老平起平坐,還拉攏了不少孫老身邊的得力助手。
"如何?跟著我,用不了幾年,保管你能陞官加職。"張御廚拋出了甜頭,往常他沒少用這法子挖牆角,就不信這新人不上鉤。
"謝大人厚愛,可是,小的是孫老一手提攜的,要是沒有他帶進門,小的這會兒還在做粗活呢,小的雖然很仰慕大人您,但這恩情小的不能不還啊,"唐芯幽幽說道,"不然,豈不是成了背信棄義的小人了嗎?"
張御廚老臉一黑:"哼,給你臉不要臉,今後有你哭的時候。"
說完,他憤然拂袖,不就是個手腳麻利的傢伙嗎?真拿自個兒當人物看了。
"大人慢走哇。"唐芯揮了揮手臂,直到人進了火房,臉上的笑容才收了起來。
啊呸!她是有原則有底線的三好青年,一丁點蠅頭小利就想打動她?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孫御廚如往常一樣準點來了御膳房,可唐芯卻驚訝的發現,他今兒總是愁眉苦臉的,滿腹心事,她問了幾次,孫御廚除了嘆氣,什麼也不說,急得唐芯直撓頭,只好求助御膳房裡的前輩。
"哎,還不是為了齊妃娘娘的膳食?這位貴主連著好幾日體熱上火,長了口瘡,輪到誰掌勺,就得挨罰,昨兒個是張御廚,今天就輪到孫老了,"太監同情地看了屋內爐灶旁,魂不守舍的孫御廚一眼,"你來御膳房不久不知道,前幾天啊,張御廚做的那碗魚頭豆腐湯里就加了些調味的胡椒面,結果被齊妃娘娘吃出來,為此他把徒弟小牧推出去頂罪,當晚就罰了二十板子呢。"
太監絮絮叨叨地給唐芯科普齊妃的豐功偉績。
難怪孫老會坐立難安,原來是為這事啊。
唐芯向太監道謝後,回身踏入廚房。
"孫老。"
孫御廚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興緻不高。
"小的聽人說,您正為了齊妃娘娘的膳食頭疼?小的有一個辦法。"唐芯毛遂自薦,孫御廚幫了她不少回,平時偷吃什麼的,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她可不能袖手旁觀,"您用蓮子心煲湯,參些茄蒂進去,這是民間的土方法,對治口瘡,去熱平火很有效果。
孫老先是不信,苦笑道:"小唐啊,我知道你心地好,有心想幫忙,只是這法子我聞所未聞,要是起不到作用也就罷了,那茄蒂,都是切下來扔掉的,要被人知道當做食材給齊妃吃,後果不堪設想,"他頓了頓,善意地提醒,"齊妃娘娘心氣高,又是太后的侄女,手段素來毒辣,得罪了她,往後可有苦頭吃了。"
"哎呀,"唐芯跺了跺腳,"小的哪敢瞎說?這偏方,小的以前沒進宮的時候曾經親身嘗試過,"吃的這行還有人能比她更專業嗎?她瞪圓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信誓旦旦的說,"那會,小的也是體熱火重,嘴裡長了好多火泡,開了藥方吃了一點用也沒有,直到用這偏方,吃過一次第二天就給好了,孫老,您就聽小的一回,小的難不成會害你嗎?"
唐芯只差沒在臉上寫明『信我者得永生』六個大字,好說歹說,才讓孫老狠下心來,決定信她一次。
"成!"孫老一拍大腿,"就依你的!"
"只是小的廚藝不精,只記得方子,不會做。"唐芯難為情地吐了吐舌頭。
"這有什麼?你來說,我來做。"孫老壓根不覺這是事兒。
"好勒。"唐芯笑得眉眼彎彎,眸中閃動的狡黠無人窺見。
她論起袖口,擺出一副要指點江山的架勢。
將蓮子心參進高湯中一通猛燉後,再下切成細粒的茄蒂,用小火熬上一會兒撈起來,顆粒軟乎乎的,不說誰也瞧不出是茄蒂。
明黃陶瓷圓碗中,清油浮面,飄著些許綠油油的蔥花,細細嗅一嗅,還帶著清香。
"小的嘗嘗味兒。"唐芯不假思索地拿去勺子喝了兩口,砸吧砸吧嘴唇,"就是這勁兒!"
和她以前吃過的完全一樣。
為了以防萬一,下午,她還口述做法,讓孫御廚掌勺做了一碗以柿霜為主材做的米粥,合著蓮子湯一道,親手交給齊妃宮裡的宮女送去。
"小唐,這方法真能起到作用嗎?"孫御廚心裡邊懸吊吊的,把人拖到角落,低聲詢問。
唐芯大力點頭:"小的拿命擔保,鐵定管用。"
"希望如此。"
夜裡,孫御廚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但凡廂房外有什麼風吹草動,都能將他驚醒,唯恐是齊妃的人找上門來降罪。
而唐芯吃過宵夜後,早早睡起了美容覺,任外邊晚風呼嘯,也沒能把她喚醒。
乾清宮,搖曳的燭光散發出淡淡的光暈,投射在沈濯日冷峭俊朗的面容上,他著常服正襟危坐於龍椅上,渾身透著一股與神俱來的尊貴、威嚴。
"主子,屬下這七日在若凌居外盯梢,未曾看見蓉妃及她身邊宮女小春踏出過院子一步。"一身黑衣的隱衛單膝跪地,一五一十稟報著若凌居內的動靜。
"哦?"劍眉微微一挑,一抹不易察覺的暗芒在寒眸深處隱過,她竟會乖巧到閉門不出?
"李德。"沈濯日朗聲喚道,隱衛立時飛身躍上房梁。
殿外守夜的太監總管躬身進來:"奴才在。"
"傳令太醫院,著張太醫、鐘太醫二人,明日早朝後,隨朕同去若凌居探視蓉妃。"他倒要看看,唐芙鎖起門來意欲何為!
翌日清晨,唐芯剛纏好束胸,換上太監服準備出門,就聽見院子里傳來小春與一陌生太監談話的聲音,她做賊似的趴在門後偷聽,只能模糊聽到皇上、太醫幾個字兒。
"主子,大喜啊!"小春風疾火燎地推門進來,"李公公命太監傳來話,說是皇上一會兒退朝後,就要帶著太醫過來探望您了。"
"哈?"探望?唐芯嘴角一抽,媽蛋,這副樣子見駕,她的偽裝不就曝光了嗎?
"小春,快,把我的衣服取出來。"
她一個飛撲衝到梳妝鏡前,迅速往臉上塗抹胭脂水粉。
辰時三刻,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伍朝著若凌居駛來。
"主子,龍攆來了。"小春站在門前一見儀仗抵達院外,立馬進屋報信。
唐芯點點頭,又看了下銅鏡里連她自己都快認不出的人影,滿意的笑了,要的就是這效果。
殿外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唐芯急忙站起身,走到門前,小手用力在大腿上一掐,眼淚奪眶而出。
明黃的衣訣劃門沿而過,左腳剛邁入屋中,就瞥見左側淚眼婆娑的女人,眸子驟然冷了。
她想做什麼?
"皇上!"唐芯情深意切地喚道,眼淚和鼻涕灑滿整張臉,配搭上那五彩繽紛的妝容,甚是滑稽,"你終於來見臣妾了,您不知道,臣妾這幾天有多想念您。"
"為了您,臣妾茶不思飯不想,就盼著您能抽空來見臣妾一面。"
"好在老天開眼,聽到了臣妾的心聲,臣妾就知道在您心裡是有臣妾的。"
沈濯日冷峻的臉龐黑如墨色,有種吃了蒼蠅般的噁心感。
危險的寒氣悄然瀰漫開來,唐芯見此,再接再厲地說:"臣妾得知您要來,專程穿上了新衣裳。"
手背在臉上一抹,又添了幾道烏黑,她害羞地笑著,想用那隻髒兮兮的爪子去抓沈濯日的衣袖:"您看,臣妾今兒這裝扮美嗎?"
美?眸中閃爍著無法掩飾的憎惡與鄙夷。
沈濯日大手一揮,一股無形的氣浪,硬生生將唐芯伸來的手隔開。
"蓉妃,數日前,你口口聲聲說忘了前事,怎麼,這會兒又記起來?"
既是失憶,又何來的思念?若是信口胡說,那便是欺君大罪。
看似隨意的詢問,暗藏鋒芒。
唐芯背脊一寒,故作嬌羞地扭了扭腰肢:"哎喲,臣妾雖然忘了過去和皇上的種種,可那日醒來後見到皇上第一面,臣妾就深深地為皇上的威嚴折服,拜倒在了您的衣訣下,每日醒著時,想您,睡著時,還是想您,想著您的英姿,想著您與臣妾說話時的樣子,想著……"
"夠了!"沈濯日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臉廓似結了冰,異常森寒。
看來,她是瘋了,否則以她過去的性子,縱使是演戲,也決計說不出這些噁心的話來。
唐芯縮了縮腦袋,滿臉的受傷之色。
沈濯日深深吸了口氣,將心中澎湃的殺念摁下,再無心思試探。
"既然你身子大好,也無需朕多此一舉,命太醫診斷,"說著,他漠然轉身,不願多看唐芯一眼,"走!"
"皇上——"唐芯深情款款的叫道,"您才剛來就要走了嗎?要不,今夜就歇在臣妾這兒?臣妾身子好得七七八八了,完全可以……可以……"
欲語還休,可話里透露出的含義,明眼人皆能品味出來。
沈濯日步伐一頓,隨後,竟凌空躍起,施展輕功疾速飛出若凌居,坐入院外奢華的龍攆之中。
再聽下去,他會忍不住親手掐死這個可惡的女人!
唐芯痴痴地追到門口,揮舞爪子目送儀仗遠去,待看不見影子後,她才搓著胳膊,一臉惡寒的嘀咕:"還好走得快,不然,我非得吐出來不可!"
不過,經過這回,相信皇帝以後應該不會想再見到她了吧?
嘴角往上一翹,露出抹狐狸般狡詐的微笑。
第四章 禍福相依的一天
晌午過了唐芯才磨磨蹭蹭來到御膳房,孫御廚細細追問她曠工半日的原因。
唐芯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小的昨天夜裡吃壞了肚子,一晚沒睡,今早沒能及時起身,所以誤了時辰。"
"人沒事就好。"孫御廚一臉理解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是吃壞肚子,其實小唐是為昨日的膳食擔心到難以入睡吧?不止是他,就連自個兒不也一樣么?
將孫老糊弄過去,唐芯立馬投身到幫廚的工作里,麻利地揮舞菜刀,把大蔥切成工整的絲狀。
巳時,齊妃宮裡的一等宮女百禾來到御膳房外,這下子,孫御廚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唐芯在一旁攙扶著,只怕得軟到地上去。
"姐姐,您咋的來了?是昨天的膳食出何差池了嗎?"張御廚先幸災樂禍地盯了孫老一眼,而後,殷勤地問道。
唐芯翻了個白眼,別的她不敢保證,但論營養菜,她敢稱第二,天底下沒人敢稱第一,就是這麼自信!
"孫御廚,昨晚娘娘的晚膳是你親手做的?"宮女百禾直接跳過張御廚,挑眉看向渾身僵直的孫老。
後者緊張到臉冒涼汗,連句完整的話也沒說不出來。
唐芯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孫老,人家問你話呢。"
"……是,是!"孫老回神後,忙不迭點頭。
宮女面露讚許的微笑說:"娘娘昨夜吃過你的膳食,今兒一早起身,口瘡竟是好了些,這事你功勞不小,娘娘體恤下人,特地賜下些金銀細軟,以示嘉獎。"
她朝後揮手,尾隨的兩名太監即刻將手中捧著的雲錦絲綢遞給孫老,還有賞賜的五十兩白銀。
從天而降的餡餅把孫老砸得暈乎乎的,只覺像在夢中一般。
他沒受到齊妃的苛責,反而還得了賞?
宮女前腳剛走,後腳,御膳房的眾人歡天喜地的將孫御廚團團圍住,羨慕嫉妒恨地嚷嚷起來。
"孫老,恭喜啊!太醫治了好幾日的病,居然在你這兒好了,這回齊妃娘娘對你定是記憶深刻,往後怕是要平步青雲咯。"
"孫老不愧是孫老,以後有什麼好差事,可別忘了咱們啊。"
"小的們還得靠您提攜呢。"
……
獻媚之詞如潮水,將孫老淹沒,他反映過來後,謙虛地同眾人寒暄。
唐芯站在人群外欣慰的笑了,嗯哼,她就說嘛,聽她得不會有錯。
張派的人冷冷看著這一幕,個個神色不愉。
"不就是得了賞嗎?咱們大人得過的誇多了去了,有什麼好得瑟的?"有人諷刺道,可看向那袋銀子的目光,卻充滿了垂涎與嫉恨。
張御廚陰冷地輕哼一聲:"多半是御醫開的良方起了作用,被這老傢伙撿了個大便宜!"
這話一出,張派的人如醍醐灌頂,連聲認同。
"說得也是啊,"唐芯聽到這些話,擺出張純良的笑臉說,"可運氣也不是想撞就能撞上的。"
話中暗藏的諷刺,有耳朵的人都能聽得明白,可偏生她端出副善解人意的模樣,直叫張派眾人有火沒地兒撒,氣得臉龐一陣青一陣紫,後拂袖回了廚房,眼不見心不煩。
唐芯無辜的聳了聳肩,活該!她就是看不慣這幫人嫉妒的嘴臉咋的了?
孫老打發了眾人之後,找上唐芯,把人喚到院角。
"這次虧得你想出的偏方,治好了齊妃的病,這些賞賜該由你拿。"他大方地將銀子和布帛往唐芯懷裡推,不肯獨佔功勞。
"孫老,娘娘賜給您的東西,小的哪敢要?您就收下吧。"唐芯撓撓頭,推脫道,"您平時包容小的,小的都記在心裡邊呢,這些,權當是小的孝敬給您的。"
她還要在御膳房待很久,往後需要孫老幫忙的地兒多得是,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得了。
唐芯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那怎麼能行?"孫老說什麼也不樂意,他生性爽快,哪願意貪功?
唐芯說得嘴都快乾了,仍沒能說服孫老,最後只得想出個折中的法子:"要不,小的就要這塊布吧!好久沒制過新衣裳了,它能派上些用場,至於這銀子,您老啊,就放心大膽的收下,畢竟,沒有您老的大名,小的縱然有法子,也不可能送到娘娘手裡不是?"
銀子就免了,布倒是能送給小春做新衣裳。
孫老略一思索,終是同意了她的說詞。
這小子人品不賴,是個好的。
"小唐,我瞧你做事不錯,想正式收你當徒弟,你意下如何?"
"真的?"唐芯頓時大喜,"小的當然願意了。"
做徒弟和做廚工,待遇可不一樣,不僅是身份變了,檔次也高了不止一截,往後蹭吃蹭喝更加方便,白痴才會拒絕呢。
夕陽落山時,唐芯哼著小蘋果蹦達回了若凌居,把布帛往前殿的梨花木桌上一擱,哼哼,等小春從後院過來,看到這禮物,不曉得該有多高興。
說曹操曹操就到。
"主子!"小春氣喘吁吁地衝進屋來,神色很是焦急。
正在內殿解著太監服盤扣的唐芯頭也不回地說:"小春,桌上的布你拿去……"
"主子,您快些上妝吧,奴婢方才過來時,遠遠的就看見齊妃娘娘和晉嬪正往這邊來呢。"小春哪有心思管什麼布?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手指頓了頓:"過來就過來唄,又不是來找咱們的,多半是經過。"
她是有聽說過齊妃囂張跋扈的大名,也從同行嘴裡得知,這女人在宮裡邊幾乎是橫著走,可她途徑這兒,和自己有半毛錢關係嗎?
唐芯毫無壓力地想著,滿臉輕鬆。
"主子啊,齊妃定是來者不善!老爺素來和太后不對盤,宮裡三妃,除您外,都是齊妃一黨的,您忘了?上次,上上次,她登門找茬,把您氣得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這些交鋒,主子忘了,她卻記得很清楚,"而且,皇上上午才來,齊妃娘娘多是得了信兒,嫉妒主子您得寵,故意來尋釁挑事的。"
卧槽,她和齊妃有舊怨?這種事為毛不早點說啊!
唐芯一時急了,三兩下脫掉太監服一把塞到小春懷裡:"你踹床底下去,然後去院子里守著,務必要把人攔下來,等我化好妝,換好常服,才能放她們進來。"
"是。"小春風疾火燎奔出房門,如門神,杵在入院的拱形石門處,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場。
當然,若是忽略掉她泛白打顫的嘴唇,或許能更有些說服力。
混蛋皇帝,就知道給她招麻煩!
唐芯在心底咬牙罵道,用最快的速度把衣裳打整好,來不及梳發只簡單用木簪盤起,坐在梳妝鏡前,搗鼓著胭脂水粉往面上塗,一個抽象畫般精彩絕倫的濃妝剛完成,房門外,傳來了一道倨傲聲線。
"大膽!小小三品侍女,也敢攔娘娘的路?還不快滾開?"
小春要吃虧了!
唐芯忙不迭站起身,將房門拉開。
門吱嘎開啟的聲音,成功阻止了百禾即將揮落的巴掌。
"喲,這人不是醒著嗎?"齊妃把玩著細長的指甲套,連一個正眼也沒往唐芯身上扔。
華麗火紅的綢緞裹身,裙擺綉著只展翅欲飛的金鸞,腰間束一條鑲玉細帶,宛如一團艷麗無雙的火焰,明媚且灼人。
"這婢女竟敢欺瞞姐姐,說蓉妃在小憩,該罰。"晉嬪著一席粉色長裙,嬌滴滴地附和道,只一句話,就足以讓唐芯看明白,她是齊妃的黨羽。
不過,她的注意力卻壓根不在這拙劣的挑釁上。
一雙眼睛賊溜溜掃著二人寬領內,呼之欲出的兇器。
皇帝喜歡的原來是這種款嗎?
"咕嚕!"唐芯猛地吞了好幾口唾沫,低頭掃了眼一馬平川的胸脯,忽然有種醍醐灌頂般的頓悟。
難道說本尊失寵,不僅有胎記的原因,還因為這小饅頭的身材?
"娘娘,請小心,這女人不定在想什麼壞主意。"百禾略帶敵意的說,以往主子娘娘前來若凌居找茬,這唐芙無一不是又吵又罵,哪會如今日這般沉默寡言?
"蓉妃,不請本宮進屋裡坐坐嗎?"齊妃挑起凌厲的細眉,朗聲問道。
晃神的唐芯這才點頭,禮貌地側過半邊身說:"各位裡邊請。"
齊妃大步流星踏上台階,晉嬪緊隨其後,二人經過唐芯身旁時,不忘朝她投去一記眼刀。
"主子,晉嬪娘娘,請上坐。"百禾恭敬地用娟帕擦了擦上首的兩把椅子。
"……"嫌棄她這兒臟嗎?唐芯忍下心中的不快,笑臉不變,秉著來者是客的道理,親手斟了兩杯茶。
"喲呵,今兒吹的是哪門子風?你居然改性了?"齊妃沒接,反而高傲的抬起下巴,笑著諷刺道。
晉嬪坐在旁側,捂嘴偷笑。
不接就算了。
唐芯果斷收手,秉承不能浪費的原則,咕嚕嚕將茶水喝了個精光,而後,還舒心地吐出口輕氣。
"好茶啊。"
齊妃哪兒被人如此忽略過?嫵媚妖嬈的面龐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下。
"蓉妃,本宮同你說話,你莫不是耳聾了,沒聽見?還是仗著皇上來探望過你一回,就覺得自個兒盛寵無邊,不把本宮放眼裡了?"
"額!本宮剛才只想著解渴,沒注意別的,還請您莫要見怪。"唐芯現學現賣,機靈的改變自稱,面上仍是那副乖巧純良的笑臉。
齊妃冷眼直瞪她,有些吃不準這女人是裝的,還是故意的。
她幾次挑釁,卻通通碰了釘子,難道此人想以退為進來膈應她?
齊妃不著痕迹地朝百禾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出面激怒唐芙,撕碎那張偽善的假面。
百禾箭步往前一垮,忽地,餘光瞥見左側木桌上擱著一塊眼熟的布帛。
天!那不是……
百禾臉色大變,俯身同齊妃咬耳朵。
唐芯沒看漏她的眼神,心頭咯噔一下,糟了,那布帛她居然忘了撿起來!
額上滲出一層晶瑩涼汗,怎麼辦?現在毀屍滅跡來得及嗎?
第五章 給臉不要臉,來戰!
正當她尋思著解決之法時,耳邊傳來一道啪的巨響。
"蓉妃!你好大的狗膽!"齊妃拍案而起,細長的手指直指唐芯的鼻尖,"本宮就說你最近怎的消失無蹤了,原來是躲在若凌居里,同御膳房的下人苟合!"
"哈?"唐芯被這莫須有的罪名砸暈了腦袋。
"你還想裝傻?"百禾站出來助攻,"這塊雲錦布,乃是今年進貢給朝廷的,宮中只兩匹,一匹在太后手中,一匹娘娘今日賞給了御膳房的奴才!你若不是與下人暗通情意,雲錦怎會出現在此?"說罷,她沒給唐芯辯駁的機會,向齊妃躬身說,"娘娘,此等侮辱宮廷,不將皇上放在眼中的賤人,必當以宮規嚴懲,以儆效尤。"
"請姐姐公正處置!"晉嬪也插了一刀。
"我……"唐芯急忙開口,試圖解釋。
"鐵證如山,你難不成還想推脫?"齊妃厲聲打斷了她的話,眉飛色舞地道,"皇上日理萬機,還抽出空來探視你,可你呢?你就是這樣回報皇上的恩寵的?本宮早該知道,你是個不安分的淫亂女子!受不住深宮寂寞,沒男人渾身就不自在!現在可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吧?不尊聖上,擾亂宮闈,按律理應處以極刑!百禾,蓮心,速將此人綁下,本宮要押她去見太后,由太后論罪。"
"是!"兩名婢女大聲附議,搓著手向唐芯逼近。
她忙不迭往後直退,嘴裡不忘喊冤:"你們別過來,這事我能解釋!"
"堵了她的狗嘴。"齊妃哪容唐芯辯駁?大手一揮,非要將她捆了。
"夠了啊,再過來,我就還手了。"唐芯威脅道,五指牢牢握緊杯盞,渾身戒備。
小春站在門口著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唐芯分神睨了眼她的位置,一邊提防敵人偷襲,一邊壓低聲音急速說:"待會兒你見機行事,把布帶走,找個地兒扔了。"
無人聽見這低不可聞的吩咐,齊妃拂袖起身,只當唐芯方才的話是虛張聲勢,不屑地輕哼一聲:"你還手一個試試。"
這可是她說的!
唐芯眸光一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中茶杯砸向百禾、蓮心的面部,隨即,飛速出腿,硬是將人踹翻倒地。
"嗷!"痛呼聲直衝房頂。
她動作不停,身體前傾飛奔至齊妃面前。
突如其來的身影,驚呆了齊妃,也嚇得晉嬪花容失色。
這瘋子想做什麼?
話未問出口,一記拳頭呼嘯著直衝面部而來。
"啊——"
齊妃扯著嗓子掩面倒地。
"快住手啊!"晉嬪尖聲叫道,有心想上前幫忙,誰料,唐芯竟跨步坐在齊妃身上,扭頭朝她瞪來,如野獸般兇狠的眼神,讓晉嬪霎時消音,連上前去阻撓的勇氣,也一併沒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唐芙單方面凌虐齊妃。
"混賬!本宮跟你拼了!"齊妃一抹面頰,熱乎乎的殷虹血漬,染紅了手掌,她猙獰地大吼一聲,十指凌空一通亂抓。
"娘娘!"百禾與蓮心從地上爬起來後,一見主子落了下風,毫不遲疑地加入了戰局。
"誰敢過來?"唐芯抓住齊妃的手腕,怒紅了眼側目看來,"我下手可不認人,要是傷著了你們如花似玉的小臉,到時候,可別怪我!"
狠厲且可怕的目光,讓兩名宮女腳下一滯,可隨即,再無顧忌撲上前去。
便是毀容也好過主子脫身後,責罰她們。
一場混戰正式拉響,若凌居內,不斷有女子的尖叫與哀嚎傳出。
得隱衛報信的沈濯日,一日內第二次造訪若凌居。
挺拔的身軀逆光站在殿門外,衣訣隨風而擺,寒眸微眯,冷眼瞧著室內荒唐至極的一幕,幽幽輕啟:"你們唱的是哪出大戲?"
卧槽,這聲音……
唐芯揮拳的動作戛然止在半空,脖子機械的往後看去。
要死了!他怎麼會來?
"皇上!"齊妃宛如見著救星般,趁機把身上的女人推開,拎著裙擺一腳踩過唐芯的手背,淚流滿面地撲進沈濯日的懷抱,"皇上,您再不來,就得為臣妾收屍了!"
沈濯日一言不發地將人撥開,凜冽的眸落在地上正活動手腕的女子身上。
耳畔似響起白日她那番令人作嘔的說詞,眸中嫌惡更甚。
後者專心致志揉搓著手背,媽蛋,可疼死她了,齊妃這女人心夠狠,也夠陰,打不過就玩小把戲,太沒品了。
沈濯日俊臉黑沉,她竟敢忽視自己?
身側氣息冷得像是結了冰,連帶著整個大殿內的溫度也隨之驟降。
晉嬪一副後怕的表情,嬌弱地扶著木椅把手起身,哭訴道:"皇上,您要為姐姐做主啊,這蓉妃不僅與宮人勾搭成團,敗露後,還對姐姐出手,其心可誅啊!"
"是啊,皇上,您看看這些傷,"齊妃捋開額上垂落的秀髮,露出了那張鼻青臉腫的面龐來,"臣妾還有臉出現在人前嗎?您定要為臣妾討個公道啊!"
沈濯日只淡淡睨了她一眼,神色喜怒難辨。
聽著這些人告黑狀,唐芯放下受傷的手,利落地爬起來,裝委屈是吧?她也會!
小嘴高高撅起,語帶哽咽地說:"才不是她們說的那樣,這裡根本沒有什麼雲錦,分明是她們……"
"死性不改!"沈濯日冰冷的低喝,讓唐芯整個懵圈。
什麼意思?連解釋的機會也不肯給她,劈頭蓋臉就是一聲責備?
唐芯明亮的眸中跳竄起一束憤怒的火苗,正欲強行辯解一波,誰料,沈濯日卻先一步挪開視線,冷聲命令:"齊妃,你來說!"
偏心眼的昏君!
唐芯暗暗腹誹,餘光往桌子上瞥了眼,確定東西不在後,就吞下了舌尖的解釋之語,充當起壁畫來,說吧說吧,說得天花亂墜沒有物證,也是白說。
齊妃添油加醋的把事兒說了一通,還不忘讓天子看看她身上的傷處。
沈濯日側目看向那張桌子,桌面上空無一物,何來的雲錦?
思量的精芒在眼底一閃而過,半響後,薄唇微啟:"一國妃嬪竟當眾廝打,你們將皇室的威嚴置於何地?"
眾人齊齊色變,噗通噗通接連跪地告罪。
唐芯一瞧,立馬入鄉隨俗地跪了下去。
"此事到此為止,朕不想再聽到任何風言風語。"冷若冰凌的尾音,在殿內回蕩。
這意思是不打算徹查了?
唐芯面露竊喜,與之相反,齊妃等人卻是一臉不可置信。
"皇上!"
沈濯日置若罔聞,深邃的視線自唐芯身上掠過,沒等她看明白,帝王已轉身踏出殿門,只留下抹冷漠的背影,供人仰望。
一屋子人在愣神後,火速提裙追趕,一眨眼的功夫,竟消失得不見了影兒。
危機徹底解除,唐芯疲軟地跌坐在地上,只覺渾身沒一處不疼的,她苦哈哈掀起髒亂的衣袖,胳膊上抓痕遍布。
尼瑪!要不是這身體太弱不禁風,她絕對不會受這麼嚴重的傷!
遙想前世,她可是在同學的單挑和圍毆中一路廝殺活到畢業的奇女子啊。
小春趕回主居時,瞧見的,便是唐芯這副緬懷的模樣。
"主子,您受苦了!"她慌忙跪倒,想伸手把人扶起來,又怕碰疼了人,眼中淚花翻湧,"奴婢該早點回來幫您的。"
"你太小瞧我了,這點程度的混戰,對我來說那都不是事兒。"唐芯拍著胸口,說得很是大氣,可她儼然忘了有傷在身,這一拍,扯動到傷口,不由倒抽了口涼氣。
小春手忙腳亂地扶她上塌,一邊掉淚,一邊取出屜子里的金創葯,為唐芯塗抹。
"嗷!你輕點!"
唐芯嚎叫道,眼角滲出幾滴生理鹽水。
好不容易挨過上藥的酷刑,她幾乎沒力氣起身,靠在玉枕上休養了片刻,才問起了雲錦的下落。
小春抹了把淚花,低頭解開外衫的盤扣,露出裡邊如紗布般裹得嚴嚴實實的布帛來。
還能這麼玩的?
唐芯看直了眼,而後,沖小春豎起了大拇指:"你強!"
不過,雲錦留著總歸是個麻煩。
唐芯眼睛一轉,低聲吩咐小春入夜後,偷偷把雲錦用剪子剪碎了,再用蠟燭燒掉,毀屍滅跡,以防萬一的舉動,卻是讓後半夜潛入主居的隱衛無功而返。
次日一早,一則聖旨空降若凌居。
"主子,怎麼辦?皇上又追加了您兩個月的禁足令!這可如何是好啊?"小春急得團團轉。
唐芯戴上塊以黑巾自製而成的口罩遮住面上的抓痕,勒緊太監服的腰帶,毫不在意的說:"有什麼大不了的?出不去剛好,能讓我專心地在御膳房當差。"
小春卻不這樣想:"明明是齊妃她們上門挑釁,皇上為什麼卻說您在禁足令期間擅自接見外客,以此為由加罰?太不公平了!"
"小春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唐芯笑著掐了掐她的臉蛋,"至少這三個月內,沒人再敢來咱們這兒找茬了對不對?"
這聖旨下得好啊,誰敢再來,她就以硬闖圈禁之地的名頭找皇上告狀去。
一場架換數月平靜,值!
小春欲言又止,後宮那麼多女子,三個月後,皇上若忘了主子,那可怎麼辦啊!
※解析《紅樓夢》里王夫人每次發飆為什麼都與寶玉有關
※林紅玉:《紅樓夢》中小人物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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