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今天，是春節過後頭一天。大家回家的回家，過年的過年，度假的度假，旅遊的旅遊……但你知道嗎？就在這個長假前，一個人去世了。他的離去，也代表著當代中國國學大師的缺位！！！

2月6日，著名國學大師饒宗頤去世，享年101歲。

在他離去的大約9年前，2009年7月11日，季羨林先生駕鶴西行，享年98歲。

說起當代中國的學問大師，素有"南饒北錢"之說。「南饒」是指饒宗頤，"北錢"是指錢鍾書。這兩位南北雙峰並峙，一時傳為佳話。在錢鍾書先生仙逝後，「北錢」的位置就由季羨林補上，就變成了「南饒北季」。

饒宗頤看望季羨林，兩位大師生前的世紀握手。

兩位國學大師先後離世，甚至有人問：我們將面臨怎樣一個時代？

為何有此一問？

饒宗頤大師或許大陸人較少了解，而對於季羨林老先生，大家應不陌生。

今天，就從季老一二事講講。

我以為，了解季老，是當下中國人必須的功課，實非學者與文化人的專屬權利。

因為，人生最好的狀態，就是活的坦蕩、清醒、真實。而要想活出一個真實的人生，讀懂季羨林十分有益。

正文：

大師自認「只會看看書、寫寫字」

季老一生，堪稱傳奇。他戲稱自己是「三朝元老」（經歷了清朝、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 ，一生在古文字學、歷史學、東方學、佛學等諸多領域皆創下卓越成就。然而，真說起來，季老研究最深的卻是吐火羅文（當代世界上分布區域最廣的語系印歐語系中的一種獨立語言）——一種據悉全世界只有不超過10名學者能夠釋讀的語言，而中國，在季羨林之後也再沒有了。

專業如此冷僻，卻沒有影響人們對季老的讚譽。尤其是在他逝世後，悼念他的熱潮從學術界蔓延至社會公眾一波接一波，一時間「滿城爭說」季羨林。

要說，大師與否，確實不是自封的，要看別人認不認？認為季老是大師的，許多是沖著季老的「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國寶」三頂頭銜的。

也有人不承認季老是大師。台灣學者李敖就是一個代表。李敖曾說，季羨林不是國學大師！他是個很弱很弱的教授，他就是語文能力還不錯。別人全死光了，他還沒死，所以他就變成國學大師了！這些桂冠，他三個都不及格的，根本輪不到他！季羨林只是個老資格的人，根本輪不到他做大師。

眾所周知，李敖講話素以苛刻為風。不過，李敖的質疑絲毫沒有影響到季老的聲望。因為，季老從未承認自己是大師，他在去世前兩年出版的《病榻雜記》中，曾專門撰文要求摘去 「國學大師」「國寶」「學界泰斗」三頂帽子。

別人稱他是大師，季老說自己只是個教書的，並強調，如果自己當年沒從老家走出來，去努力奮鬥，現在就是個普通的老農民。再遇恭維，他就笑呵呵地說：「我不會別的，只會看看書、寫寫字。」

對於別人指責季羨林先生「自封大師」云云。他聞聽後一如往日平靜，說：「人家說得對，我本就不是什麼大師。只不過我運氣好，好事都往我這兒流。」他說：「我就兩條，愛國和勤奮。我總覺得自己不行，我是樣樣通，樣樣松。」

最困難時，也未丟掉自己的良知

拋開大師之爭不說，為什麼從平民到高層，都認可季老，並認為大師稱號非他莫屬？

其實，季羨林先生為人所敬仰，不僅因為他的學識，更因為他的品格。他說：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有丟掉自己的良知。

季老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文 革」後期，季羨林擔心自己長時間不用忘掉梵文，偷偷翻譯《羅摩衍那》。這部印度史詩巨作現在共有3種語言的譯本，英日的兩個譯本，都是集其國內幾十位學者之力耗費多年譯成，唯獨這部中譯本，是季羨林在艱難年代僅憑一己之力完成。

北大校園裡，人們經常看到季羨林身穿一身洗得發白的卡嘰布中山裝，圓口布鞋，出門時提著一個50 年代生產的人造革舊書包。他像一個工友，平常說話，總是面帶笑容；他像一個老農，聲音低沉，平易近人。他的家大家誰都可以推門而入，同他談話，如沐春風，絕不會感到絲毫緊張局促。

晚年季老住院，半夜有了尿，老爺子總是把兩次三次憋成一次，寧願自己睡不好也不願叫醒護工，因為「他們白天也很疲勞了，晚上不忍再讓他們起來」。

一天，一位年輕護士說起某報正在連載季先生的著作《留德十年》，表示很愛看。老爺子馬上叫人去買，說：「書是給人看的，哪怕有幾句話對年輕人有用了，也值得。」這一來轟動了全醫院，大家都來伸手，還索要簽名本。「都給。」「買去。」季先生髮話說：「錢是有價之寶，人家有收益是無價之寶。」最後。一趟一趟買了600本，也一筆一畫地簽名600本。

一生真性情，並世之人只崇拜兩人爾

北大燕園老人之一張中行先生，待人接物，非常講究，通過仔細觀察，得出結論，季羨林有三樣為人所不及：一是學問精深，二是為人樸厚，三是有深情。季羨林的樸厚，在張中行所見到的知名學者中，難於找到第二位。

早在1986年，季老就寫了《為胡適說幾句話》一文，震驚文壇。當時胡適還是個「反面教員」，人人談「胡」色變，無人敢涉足這一「禁區」，有朋友勸他不要寫此類文章，風險太大。季羨林認為，由於胡適在中國現代學術史上的重要地位，胡適的評價問題就不僅僅是一個人的評價問題，而是一件涉及許多重大學術問題的大事。自已有必要站出來說話，把真相告訴大家，還胡適以真面目。他的文章發表後，得到學界的普遍肯定和響應，開啟了重新評價百年學術史的先河。

在不同場合，季老也說過佩服過這個人那個人，但在晚年卧於病床上，季老明確表示，並世之人只崇拜兩個人。一曰梁漱溟，二曰彭德懷。

乍聽起來，此二人一文一武，一個是元帥，一個是學者 ，頗有些八杆子搭不著，季老為何獨崇拜此二人？這背後其實就是季老最至真本性的為人風骨。

季老在301醫院接受著名學者梁衡採訪時表示：梁漱溟這個人不簡單。打開《毛澤東文選》(五卷本)第五卷，第一篇文章，你一看就知道，梁漱溟和毛澤東吵架，毛澤東暴跳如雷，梁漱溟坦然應對。他說要看看主席的雅量。

「我崇拜梁漱溟。他這個人心腸軟,骨頭硬。他敢於頂毛澤東。在並世的人中我只崇拜兩個人，還有一個是彭德懷。他在1959年廬山會議敢說真話，敢頂毛澤東。我和梁漱溟還有一點關係，他是第一任中華文化書院院長,我接他是第二任院長。」季老說。

季老軼事：

「你我皆凡人，年少當輕狂。」

季老一生最令人欽佩的，是他的絕無僅有的清醒、坦蕩與真實。

提起大師，我們總是對其無限美化，甚至神化，將之視為聖人，卻忘了大師也是肉胎凡心，吃五穀雜糧，有七情六慾。清華園時的季羨林，和今天的年青人一樣，有熱血，有叛逆，愛打牌，好吃瓜，逼急了會爆粗口，傷感時會痛哭流涕。

那時的他，喜歡寫日記，將學校發生的瑣事、對老師和考試的吐槽、文章發表時的驕傲、寫不出文章時的煩惱，都一一記下來：

1932.9.11 「我的稿子還沒登出，媽的。」

1932.9.21 「我以為老葉（季老的老師）不上班，他卻去了，我沒去，不知放了些什麼屁。」

1932.12.21 「說實話，看女人打籃球……是在看大腿。附中女同學大腿倍兒黑，只看半場而返。」

1934.3.27 「論文終於抄完了。東湊西湊，七抄八抄，這就算是畢業論文。論文雖然當之有愧，畢業卻真的畢業了。」

1934.3.31 「沒作什麼有意義的事——媽的，這些混蛋教授，不但不知道自己泄氣，還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麼東西？」

以上不過是季老兩年日記里的邊角余料，更多的內容是他讀書，研究的記錄，以及日常生活。此處略過……

季老名言：

1.影響我一生的四句話，分別是陳寅恪所言：「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胡適所言：「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梁漱溟所言：「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馬寅初所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2.每個人都想爭取一個完滿的人生。然而，自古及今，海內海外，一個百分之百完滿的人生是沒有的。所以我說，不完滿才是人生。

3.對待一切善良的人，不管是家屬，還是朋友，都應該有一個兩字箴言：一曰真，二曰忍。真者，以真情實意相待，不允許弄虛作假;對待壞人，則另當別論。忍者，相互容忍也。

4.根據我的觀察，壞人，同一切有毒的動植物一樣，是並不知道自己是壞人的，是毒物的。我還發現，壞人是不會改好的。 好多年來，我曾有過一個「良好」的願望：我對每個人都好，也希望每個人都對我好。只望有譽，不能有毀。最近我恍然大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5.要說真話，不講假話。假話全不講，真話不全講。

6.如果我有優點的話，我只講勤奮。一個人幹什麼事都要有一點堅忍不拔，鍥而不捨，沒有這個勁，我看是一事無成。

7.任何一個人，包括我自己在內，從本能上來看，總是趨吉避凶的。因此，我沒怪罪任何人，包括打過我的人。我沒有對任何人打擊報復，並不是由於我度量特別大，能容天下難容之事。假如我處在別人的地位上，我的行動不見得會比別人好。

8.如果一個人孤身住在深山老林中，你願意怎樣都行。可我們是處在社會中，這就要講究點人際關係。人必自愛而後人愛之。沒有禮貌是目中無人的一種表現，是自私自利的一種表現，如果這樣的人多了，必然產生與社會不協調的後果。千萬不要認為這是個人小事而掉以輕心。

9.我交了一輩子朋友，究竟喜歡什麼樣的人呢？約略是這樣的：質樸、平易；硬骨頭，心腸軟；懷真情、講真話；不阿諛奉承，不背後議論；不人前一面、人後一面；無嘩眾取寵之意，有實事求是之心；不是絲毫不考慮個人利益，而是多為別人考慮；關鍵是個「真」字，是性情中人。

……

（文/花千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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