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工作，很多家庭估計早就散了！

這裡的「散」，可以是第四聲，[sàn]，那就是散夥。也可以是第三聲， [sǎn]，那就是鬆散、散落、散架、散掉。總之，分崩離析。大難未至，各自飛走。

今天是大年初七，節後第一天上班，很多人明確表示終於解放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語氣里已非常明顯。事實證明，七天24小時陪在一個「熟悉的陌生人」身邊，的確是一件相當冒險的事。情人節+春節，衣錦還鄉VS破帽遮顏，兩個大家庭，兩個大家族，七大姑八大姨，一趟一趟一趟走下來，東家長西家短，南家富北家貧……

14億中國人都動起來了，喝掉的香飄飄奶茶都可以繞地球兩圈，三亞的機票漲到了1萬！在這種洪沙之勢的裹挾下，除了強大的「注孤生」，誰有本事置身事外？哪怕是安裝了定海神針的東海龍王也無法淡定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吧。春節，應該是人性與情感的一次大考驗，也應該是人際關係尤其是兩性關係的試金石。早上在食堂還聽到一個女人說，春節花掉了多少萬，走的都是夫家的親戚，吃力不討好，花錢買罪受，勞民傷財，身心俱疲，真不划算！

好友李兄非常聰明，前三後四，提前安排，先花幾天時間給最親的外婆拜年，後帶上親愛的女兒遠走高飛，直奔北方的中嶽，把剩下的幾天時間發揮得詩意盎然！這是小寶貝的第三岳，是李兄本人的第五嶽。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親戚要走，遠方也要走。愚人如我者，只能感嘆：城會玩！

而沒玩到的人，今天也是要上班的，也還好有班可上。

想一想，如果沒有工作，估計很多人早就崩盤了！今天談工作對於家庭的維繫作用，不是說工作的養家意義，而是說工作是家庭最好的緩衝地帶。兩個人如果要吵，至少還有8個小時的上班時間作為緩衝。去上班就是最好的逃避。忙工作就是最好的借口。惹不起，躲得起，工作就是鴕鳥的一堆沙。張德芬說，她在外面可以處理好跟1千個人的關係，但回家卻沒法處理好跟1個人的關係。上班不是上墳的心情，下班回家才是最沉重的，被單位1千個人消耗完了，還要回家跟1個人鬥智斗勇。

對於兩個國家來說，窮則擱置爭議，達則自古以來。對於兩個人來說，窮則擱置爭議，達則恩愛有加。有工作，忙工作，就可以把一切爭議暫時擱置，避免無效溝通帶來的不適。暫時求同存異，姑且維持祥和。表面上的一團和氣還是非常重要的。讓問題與矛盾，隨著時間慢慢消化，讓傷害與傷口，隨著時間自動癒合。上班實在是休養生息的最好時機，是療傷的黃金時段，辦公室就是兩敗俱傷後，圍城困獸舔傷口的一個安靜角落。

有個朋友說，她爸爸媽媽要不是兩地分居，早散了。她爸爸一周回一次家。之前還聽過一個真事，女的44歲，男的50歲，沒有孩子，各過各的，男的在卧室里養鴿子，女的在外工作，隔一段時間回家簽到，兩個人象徵性地見一面，維持著那一紙約定的名分。但即便是這例行公事的1小時會面，兩個人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是在各玩各的手機。山田洋次的電影《給弟弟的安眠曲》，弟弟是在卧室里養麻雀，那一幕應該是真實生活的空穴來風。

如果沒有工作，那真是無處可躲，無處可逃；那真是無法想像，莫名悲傷。所以，帶著熊孩子的全職媽媽，為什麼會那麼絕望？因為她沒法啟動工作作為自保裝置，沒有避風港，沒有避難所，沒有防空洞，家庭地震爆發時她沒有一個可以供她緊急疏散的公共場所。在家干一天臟活不累的，跟一個話不投機的人在30坪內的空間里呆半個小時聊半句天才夠累的，夠尬的。對上班的爸爸來說呢？是上班累呢？還是做家務累呢？還是相處累呢？

為什麼一大早不要罵孩子？因為早上孩子的火不旺，是一天中最弱的時刻，如果大人罵他，他的承受力很難抵禦，容易在他內心留下傷痕，留下陰影。

反過來也是一樣的。作為社會屬性的動物，上班族一天中最弱的兩個時辰就是下班後。比如中午下班後吃完中飯，這時候大人昏昏欲睡、強弩之末了，而熊孩子的熊熊烈火燒起來了，如果在這個節點發生衝突，受傷的通常會是大人。

又比如下午下班後、吃晚飯前，是上班族一天里最虛弱的時刻，如果精明或無知的家庭主婦，想要傷害一個工作狂丈夫，這時候用最小的成本，就可以把他重創！即便他是一艘航母，她也有90%的勝算把他一舉擊沉。

這一幕應該是時常上演的戲碼，也是大家非常熟悉的畫面：丈夫在單位被上司或領導蹂躪摧殘了一天，拖著疲憊的身心剛剛回到家，如釋重負，剛在沙發作「葛優癱」。這個時候，家庭主婦開始「媽媽紀」，一直在說別人的男人如何如何，反正都是別人家，又是別人家！他聽了肯定會異常煩躁！因為感覺腹背受敵，兩面夾攻。

當然，遇問題只聽一面，看問題只看一邊，都是有失公允的。要用上帝視角，才能無死角地掃到全景全貌：站在女主人的立場，你就會看到另外一個同樣價值感非常低的人。這個時候，其實也正好是家庭主婦帶了一天熊孩子的時候，也是她一天里最虛弱的時刻，負能量已經超載，接近警戒線，隨時可能爆棚。她一邊拖地，一邊慢慢地糅著生孩子留下的老腰疼，一邊下意識地抱怨在家帶孩子的身心俱疲，一邊自相矛盾地說很想出去工作云云。「葛優」可能會從沙發上彈起來，大吼一聲：「你不是有病吧？我養著你還不行？在家干還不行，在家都不願意干，還要出去給別人干，你是太賤了還是怎麼啦？既然你這麼喜歡做事，我給你每個月3千塊，你給我干行不行？」

事實上，不是的，工作不僅僅是做事、勞動，不僅僅是賺錢，不僅僅是尋找價值感、成就感，而是一种放松的方式，一種獲得放空感的方式，一種可以騰空家庭負擔的方式，因為很多人的家，可能房子越來越大，但早已不是什麼溫馨港灣，倒像是隨時要爆炸的火藥桶，倒像是一個「兩人嫌擠壓、三人要窒息」的空間。報道上說，媽媽陪孩子作業陪出心梗，卻陪不出學霸。現在這年頭，陪娃等於玩命。出去工作就等於換個環境。明知水扁是王八蛋也要選他，因為另外一個人更王八，就像在一筐爛桃里，總要挑一個吧。不管了，只要換就行！做事累，一成不變重複做一件事更累。據說這種累就是西西弗斯推石頭上山的累，是最累的，所以宙斯才決定用這個來懲罰他。每一個全職媽媽都是一個可憐的西西弗斯啊。

男人的選擇總是多一點的，累了膩了，說走就走，一個出差之名就可以飛到海口、三亞，一萬塊的機票也敢買買買。女人呢？腰纏一個葫蘆娃，鎖定在家裡！她想出去，師出無名。把孩子交給上班的男人，讓他帶著孩子去上班，而她一個人跑出去玩跑出去浪跑出去嗨，東嶽南嶽西嶽北嶽中嶽，可以嗎？還向他申請一點經費，他會審批通過嗎？所以，女人都是被孩子、家庭綁得死死的。殘忍的男人，可曾設身處地意識到這一點呢？

為什麼要放寒暑假？因為再不放假老師要瘋了。那為什麼還要開學?因為再不開學家長要瘋了。交接儀式完成的一剎那，交棒的一方一定是如釋重負的！

我一個同事就經歷過、正經歷著帶著孩子上班。

她家先生在外地，熊孩子放假後，她只能帶孩子來上班。她說小寶貝是一個跟石頭可以說上半天話的孩子；大人要跟這個孩子對話，大人最好先吃一棵人蔘。事實上，哪個孩子不是這樣一刻也不消停呢？這是孩子的天性，大冬天的，小原可以在家門口玩骯髒的雨水一上午；那天在九龍湖江邊，有個3歲的小男孩把自己埋在沙里一下午。但我這個同事媽媽明顯應付不過來，有點招架不住，又擔心影響到其他同事，特別是怕領導不高興，所以她對別人陪著小心，對孩子帶著指責，口氣中的火藥味非常濃郁，箭在繃緊的弦上，情緒火山一觸即發。

大人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有足夠的腦容量來作更好更科學的計劃和安排，並且熊孩子不會聽指揮，不會照著大人的安排去做的。與孩子不知疲倦的花樣百出相比，再牛掰的父母都是精力有限又黔驢技窮的。因為父母是總管、包辦、兜底的，孩子隨時可以撒手。一個愛派可以安撫孩子一上午的話，誰還會去想電子產品的後遺症，以後再說吧，先對付眼前要緊。

我也曾經帶孩子值班過，中午想休息一下，但他一直鬧個不停，不但他自己不睡，他還不讓你睡，我當時真想揍他。

所以那些老油條的班主任，根本不會對學生客客氣氣。老班們早已變成「奸的好人」了，因為他們有血淚教訓：客客氣氣只會被學生騎到頭上。汪曾祺那種溫文爾雅的「多年父子如兄弟」的和諧關係，在現實生活中只會破產。除非到了深山老林或者在北京武巍老師家裡。不然一個手機就可以毀掉一段美好的夫妻關係、親子關係。有時候，一家仨，都是嗷烈的性格，火爆脾氣除了遺傳，天天在一起形成的家庭氛圍、家庭主文化，也會互相傳染、持續發酵的，那絕對是秒秒鐘都是最危險的時刻，休想像錢鍾書、楊絳、錢媛一樣變成相親相愛的《我們仨》。

所以，夫妻雙方，都有一千個怪罪對方的理由，又有一萬個為自己辯護的借口！這個時候，互相包容的智慧，彼此諒解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一切與品行無關，非常考驗人的，能夠涉水過關的人估計不會太多。

普里什文在《松樹的方式》中寫道：「難得看到松樹垂下自己的翅膀……它們在生長的時候，甩掉自己身上留在陰影里的一切，一心向上的樹枝彷彿要把整棵大樹都帶上天去。」這其實寫的是人身上背負著太多壓力，想掙脫，想逃離，想一了百了。就像那些背負著沉重壓力的人，縱身從高樓跳下，或從大橋上一躍插入大江，一切就結束了。那種飛翔的姿態，是一種自由，是一种放逐，是一種解脫。

艾克哈特說過，兩隻鴨子在水面因為地盤或配偶問題發生激烈的戰爭，戰爭結束後，它們會朝相反的方向游開，然後像普里什文的松樹一樣，使勁地抖動翅膀，好像要把剛才的一切壓力與煩惱抖掉，然後它們就會像沒事兒一樣開始游泳、扎水、覓食，開始全新的生活，即便下次碰到之前打過架的那隻鴨子，它也不會記得了。

而魚的記憶據說只有七秒。（小魚問大魚：「媽媽，為什麼他們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啊？」大魚說：「你剛剛說啥了？」小魚說：「啥？」大魚說：「干哈啊？」小魚說：「咋地了？」）所以魚從來不會抑鬱，只有人才會，大人物都會，大人物更會。報道上說，茅侃侃自殺、李開復癌症、劉強東一夜白頭、任正非夜夜失眠、馬雲經常睡不著，看看，這些牛逼人物，一個個似乎都在劫難逃。

與鴨子相比，梅花鹿更厲害，上一秒從虎口逃生，下一秒可以馬上重新開始，不會記得危險，不會記得教訓。鴿子也是，同類被射殺了，在一陣錯愕過後，它們依然可以恢復平靜，繼續在一灘血跡中繼續覓食。作為一種隨時「保持臨在」的超然自保，作為一種隨地「享受當下」的生活狀態，這是好事呢？還是壞事呢？反正人是做不到的。人會斤斤計較，會耿耿於懷，會睚眥必報，會在心裡留下很多陰影，很多傷痕，無論是孩子，還是大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甚至有人用籬笆上的釘子來比喻惡語對人的傷害，即便拔出來了，釘眼還在，觸目驚心。

人不是那麼容易擺脫壓力的。就像壓低的雲層，會積蓄大量的水分，直到雲層不堪重負，帶不動了，就以下雨的方式流淚一場，宣洩與釋放。所以，我的小火山兄弟，經常說想離家，想出家，或者當個孤獨的雲醫，大概就是想逃避紅塵的痛苦與壓力吧。我猜想他應該是內心壓抑到極點，壓抑到想哭，可惜他不是雲，也不是醫，不可能下雨或流淚，沒辦法宣洩與釋放。

工作關係、親子關係、夫妻關係、家庭關係、家外關係……兩個人跟兩個國家一樣，有各種關係要處理。工作的累、養兒的累、家務的累、經濟的累……互相都很累、很疲憊，卻還要加上一個致命的「相處的累」，卻還要在方寸之地、低端之處互相撕扯、消耗，並且雙方還渾然不覺，樂此不疲，日漸上癮，無力自拔，無法拯救，哪怕對方身上有再多的正向資源，你也是看不到的，被人為地屏蔽了，噁心到你根本睜不開眼睛去發現對方身上的美以及這個世界遼闊又歡暢的天地，兩個人還怎麼可能在高飛之時彼此扶持、彼此溫存呢？這就是相愛相殺。

此外，還有社會大染缸的影響，人與人的物質攀比施加的壓力……各種矛盾交織，各種關係疊加，向兩個沒有拿到「生活駕照」的人襲來。要有非常的警覺與覺察，對各種問題進行清單化，條分縷析，統籌平衡，才有可能全身而退。比如不要選擇在雙方最疲憊的時間點溝通。早上匆匆上班前、下午剛剛下班後，可能都是容易引發矛盾的時間點。像《人生果實》電影里說的，書面的溝通會比口頭的溝通好一點。這樣才能同時把工作和家庭的正向資源挖掘出來，把正向作用、正向價值發揮出來，工作用來滋養家庭，家庭成為工作勞累之後的休憩港灣。

如果只從自己立場出發，就像你開著一架飛機，從南昌起飛，想飛到北京去，但預先沒有跟北京協商，開到北京上空時，對方不會讓你降落，你怎麼辦？你只能在空中盤旋。如果意識不到雙方的套路方式，如果覺察不到對方的反應模式，就不能建立起一種健康良性的相處方式，這段關係即便不會出問題，也是會非常不舒服的，互相帶給對方的體驗都是非常差的。就像一家酒店，明知到它的服務員會用擦馬桶的毛巾擦杯子，但你又不得不住進去，因為只有這一家，你別無選擇。明知道樓下的餐館，老闆不講衛生，會有蟲子在油麥菜里，但你依然天天光顧，因為你不願意走更遠的路，去尋找更好的餐館實在太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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