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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老硬犯傻

老硬和發小張明府,在外人看來,一個經常犯傻做傻事,一個精明會幹是能人。生活並無太大波瀾,而內里的波折卻時有出現。到底誰傻誰精?讀者您閱讀完這篇小說,自會有判斷。

老硬在城裡買了套新房,也為丈母娘在同一小區買了同樣的新房。他認為把媳婦爹娘接來城裡住,是對媳婦在他最窮時候嫁給他的最好回報,既證明了男人有本事,又方便了老少相互照應,愉悅家人,自己受益,實謂一舉多得。

裝修房子期間,好友張明府叼著煙捲晃蕩過來,進屋東張西望地雞蛋裡挑骨頭,陰陽怪氣地指雞說狗:「行啊,老夥計,孝敬丈母娘貨真價實,整個城裡沒得比呀!」

老硬知道他醋罐子一碰就倒,故意居高視下地粗聲反駁:「有啥新鮮,誰的爹娘不是爹娘?我媳婦就姊妹倆,老大總不能讓當小的為老人忙房子吧?那還不叫外人笑話我們這當大的是守財鱉孫!」

張明府被將了一軍,醋罐子果然開渠放水,挖苦說:「好好好,姐夫心疼小姨子天經地義。怪不得人們都說小姨子是姐夫的半個屁股,還真有實例擺列出來。做得好,做得好。」臭說老硬是一錢不值的二子貨。

張明府和老硬是同村發小,還是高中同學,因為兒時玩水,張明府救命有功,長大後以功臣自居,老硬為他幫忙便成了理所當然的習慣。兩人同干裝修,同從村裡干到鄉里,又從鄉里干進城裡,可以說是一起吃苦,財力上也是旗鼓相當。

可是,在外人眼裡,老硬在哪也比不過張明府精明。老硬外面兒粗憨,內心大度,閑暇里喜歡看大書,高興了還去串門子聊天,張明府帥氣細緻,白白胖胖福相滿滿,卻不善於和外界交際。他倆的媳婦原先都在村裡當代課老師,後來,老硬先把媳婦帶進城裡,後幫張明府邯鄲學步,兩家的日子相差雖然不大,財政大權卻完全相反。老硬家的財權歸婦聯,男人甘願為媳婦打工,結婚當天就言定所有收入歸媳婦掌管,並說男人是耙子,女人是匣子,管家必須為女人所為──你要叫我管,我就顧不上掙了。張明府家的財權歸一家之主,鑰匙系在褲帶上,錢串子穿在肋條上,媳婦花一個,找他要一個,顯得極有家庭地位。他舉著煙、喝著茶,吃香喝辣,揀著話說大,媳婦像奴僕,整天連頭都不敢多抬。老硬兩口子的日子,在家媳婦說了算,吃、穿、錢、物,男人一概大撒把,大事上一句話完事,剩下的全由女人張羅。張明府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啥場合在媳婦面前都威風十足,難怪老硬一再說:「老兄啊,你可真是個大男人!」

張明府不屑一顧地傲氣回敬:「那是了,我可不是媳婦的奴才!」

進城幾年後,家裡開始有了積蓄,老硬媳婦四處跑銀行、跑證券公司找高息存款,經常累得人困馬乏,晚上回來沒好氣地往桌上摔存摺:「我不管了!你倒省心,一推六二五,讓我跑得腿都細了!」

老硬笑呵呵說:「你看你,得了便宜賣乖。要是活得累,眼前就有現成路子──當張明府媳婦去,一分錢也不用管,連當月工資都得如數上繳。他媳婦和我一樣,只管幹活,不管銀子!」

媳婦說:「那倒省事。我缺啥,我要啥,誰都願意這麼過,省心!」

老硬說:「他丈母娘鬧病住進醫院,媳婦斗膽私攢小金庫,把獎金偷給了親娘一份,氣得張明府一宿沒合眼,硬逼媳婦第二天把錢要了回來。他媳婦見我哭鼻子說,你也勸勸他,讓他給我個零花錢,我可實在熬不住了。」

「你勸啦?」

「沒有。」

「咋不勸?」

「多少年了,勸得動嗎?」

「那你還是朋友嗎?」

「那我向他說,『你看我,一輩子怕老婆,錢歸婦聯,向我學吧!』」

媳婦噗嗤一笑。

老硬接著說:「要不,向他說,『別管那麼嚴了,讓媳婦喘口氣,給個零花……』他要問我,我媳婦沒錢你咋曉得?我說啥!」

「就說私下有交情,俺們遞過貼心話兒!你個沒良心的,是男人不?」

「看看看,你也不願我去說吧?我要說了,他媳婦還不得更加倒霉。」

老硬向媳婦擠個壞眼,媳婦就還接著管錢。

老硬給丈母娘買了房,吃住行走哪也方便,就在串門的工夫里,勸張明府也給老人買一套房,意思是大人、孩子來往方便,互相照應都不受罪,等老人百年後,孩子成家也不用愁房子了。

張明府瞪眼說:「你狗兒哩說話真好意思,她的老人沒得住,叫我當女婿的花錢去買,虧你也敢想出來!你怕媳婦你去怕,跪搓板頂燈你願意,別來俺家折騰良民。我可丟不起二皮臉!」

說得老硬哭笑不得,連連說:「好好好,狗跳狗牆,貓走貓道,你就守著你的小金庫吧。」詢問張明府今天喚他過來幹啥?

張明府笑笑說:「進屋沒見有變化嗎?」

「哪變了?」

「這麼大新床墊揉你屁股,軟軟綿綿沒感覺啊?你可真是憨老硬!」

老硬恍然大悟起身說:「好傢夥,真沒注意到,剛買來的?」

「剛買來,兩萬塊錢一個。」張明府趾高氣揚很自豪,讓媳婦趕緊切西瓜、倒水,像是對整衛生的老媽子發號施令。

老硬說:「值嗎?躺這床上睡一覺,三天不用睡覺了?」

張明府說:「挖苦老哥是不是?你就是個二子貨。傻蛋才不把錢花在自己身上。人這一輩子,三分之一時間躺在床上,睡好覺是個終身大事,說啥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老硬就說自家那床好端端的剛買不久,實木包廂,沙發墊子,軟得就像棉花垛。

張明府不以為然傲氣說:「你摸摸,這可是義大利進口的水箱墊子,真是土老帽兒。實話說吧,叫你來,是讓你開開眼界,看這個……」說著,打開電視機,讓老硬看傳銷床墊的光碟。他媳婦端來一杯水,又端來幾塊西瓜催著讓吃。

老硬吃著西瓜如坐針氈,邊吃邊嘟囔:「騙人的鬼把戲,沒人稀罕瞎忽悠。」光碟一開演,拔屁股要走人。

張明府大罵:「不識好歹的傻瓜蛋,為丈母娘打工不怕腰疼,不吃好糧食。」

老硬說:「好糧食有啥可好?粗茶淡飯才是日子,反正也不換媳婦了。」心裡卻嘲笑張明府胡鬧。他家那麼多兄弟姐妹在村裡受苦,老娘住屋的窗戶上還糊著毛頭紙,連窗玻璃都還沒安,他卻不管不顧地只求個人享受,遂一如既往勸說道,「管管家裡比啥都強,傳銷能賺錢,國家成立發改委幹啥!害人害己的歪門邪道你也真敢走。」

張明府連卷帶罵根本不聽。

轉眼幾年過去,老硬把家裡住房安頓好後,貸款買了公司住所,增設了辦公室,住上了辦公樓,串門勸張明府趕緊把房子換大或增多,免得日後犯後悔,就算是不叫丈母娘住,孩子成家也好有個備項。

張明府說:「看吧,房價還得降,甭看這會兒漲得凶,一年半載就得崩盤,降下來再買也不遲。」笑話老硬缺乏眼光,罵他貸款購房是吃飽撐的找罪受,給銀行打工實屬犯傻。

可是,老天爺不看張明府臉色行事,房價一路飆升,小小縣城也沒含糊,房價快馬加鞭,致使張明府望房興嘆拍屁股,換房的機會一再錯過。

張明府住不上好房心裡長草,下班回來抽悶煙,窩在家裡罵世道,大罵操控房地產市場的狗兒哩們沒了心肝,而老硬的房子眼瞅著和他形成鮮明對照,兩人的資產由原來張明府住大房,老硬住小房,變成了老硬不但有了像樣的公司,而且光房產就比他多了幾倍。

老硬知道張明府腸子里地盤不大,見面少了多嘴多舌,張明府卻更加出氣不順,老硬不敢勸人言了,只是在請張明府吃飯的工夫里,勸他忌煙、忌酒,注意加強身體鍛煉。

張明府說:「老子一輩子就這一個嗜好,忌了煙,活著有啥意思!別那麼賊膽活著,沒用。人家誰誰誰抽煙活過了90多歲,誰誰誰不抽煙連70歲都沒到,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人啊,該吃吃,該喝喝,說啥也不能委屈了肚裡這掛腸子。」弄得老硬連勸話都插不上舌頭。

說話間,二人都已是50歲開外。老硬兒子大學畢業後,他把兒子叫來跟前繃臉說:「兒啊,從今兒起,正式步入社會,生活上要靠個人自理,老爹一分錢也不能再給,自己掙吧。你是大學生,總不能叫小學畢業的老子找工作吧?那麼多人把公務員地盤快擠崩了,你就別去瞎湊數了,沒意思。找你同學、好友念念打算,能幹啥幹啥,混不下去就到爹老子這來吃住,老子管吃管住管衣穿。」將得兒子咬牙切齒,發誓堅決不向爹娘伸手。

張明府大相反,堅決反對老硬嚴管膝下,勸他千萬別犯傻驢錯誤,縣裡的頭頭腦腦你又熟,那麼多人對誰張嘴也能找份好工作,還是吃官飯省心,捧鐵飯碗牢靠,這可是孩子的終身大事。

老硬說:「不管了。我又不欠他錢,給他一條命就不錯了,不管!」

張明府大罵老硬傻不透氣。

張明府兒子畢業前,他花錢讓兒子先上班,後補了畢業證,費九牛二虎之力把孩子安插進政府部門,而老硬兒子自己單幹,生意做得也挺紅火。兩家豬往前拱,雞往後刨,各有各的活法,誰也拿誰沒脾氣。

轉眼又是幾年過去,兩人已近耳順之年,雙方老人去世後,當年老硬給丈母娘買的房子值了大錢,兒子生意得心應手,又在城裡買了一套,而張明府見房價只漲不降,在最高點上跑到城外花高價咬牙買了一套二手房,城裡的住房留給了兒子。

也說不清是住不上好房一再窩火,還是常年為錢和家裡人吵鬧,以及喝酒、抽煙帶來了嚴重後果,張明府開始感到渾身疼痛,連打電話的氣力都沒有了。老硬聽出口音不對,最先趕去詢問情況。

張明府說:「你不是和兒子一起掙上大錢了嗎,咋還瞧得起我這小門小戶?我兒子掙那倆死錢和你兒子沒法比了,是來看笑話的吧?」轉而說,「仨月不見面,也不說來看看老哥。再不看,見不著了!」

老硬說:「老婆子帶我旅遊去了。她管錢,她做主,東南西北大好河山慢慢轉唄,一切行動聽指揮,老婆子帶哪咱去哪,反正不能閑在家裡。」

張明府說:「那你不怕花錢啦?」

老硬說:「家裡錢權歸婦聯,又不花我的,我怕啥。」

張明府說:「我不行了,渾身難受得忍不住了,找大夫按摩了好多回,就是不見好轉。」

他媳婦白他一眼生氣說:「叫他去醫院好好查查,就是不去……」

張明府大喊:「你老娘們曉啥!我的身子,我不曉啊?這麼胖一身肉,啥病它能整住我?光憑這身大肉也得耗它三年五載,別在家裡盼我悖幸。」

老硬也勸他不要一忍再忍馬虎大意,還是早去醫院查查為好,以防萬一。

出得門來,張明府媳婦躲到樓外向老硬求助:「你再勸勸他,讓他去醫院查查。我的工資卡一直在他手上,如今的退休摺子也在他手上,我怕他著急生氣沒敢要過,可這會兒他還是不撒手,沒法去醫院查病啊。」

老硬說:「我先把錢墊上,早去醫院查查吧,小心耽誤了診病時機。」

第二天,老硬一早送去了錢,張明府便被媳婦帶著去了醫院。果不其然,肺癌晚期。住進醫院後,對頭一個月,張明府就不省了人事。這天黑夜,張明府迴光返照,睜眼見老硬守在身旁,有氣無力地哀聲說:「老弟呀,怕是闖不過這一關了。」然後向兒子說,「過來,跟你叔去一趟家裡。」交代老硬去家裡取一個小黑包,讓老硬監督兒子路上不許翻看。

老硬應下走出門來。有朋友攔住老硬說:「別犯傻,得罪兒子沒道理,叫兒子看看也不為過。他是要走的人了,你得叫兒子知底。」

老硬說:「他可比我大兩歲,多少年來都是我敬他,他交代的事,我能半路走樣嗎?」

小黑包取回來了,張明府嚴肅地叫兒子和老硬一起先出屋,然後把包里所有的存摺、存單細對了好幾遍,最後交給了他媳婦,要媳婦好好把管,媳婦哭著接過包來。

僅隔了一天,張明府便撒手西去,歲數剛過了花甲之年。

殯埋了張明府,老硬勸他媳婦說:「嫂啊,別再怨恨我老兄了,他一輩子限你花錢,心也確實狠了一點,可這不都給你積攢下了,你就別再說別的了。」說著,掉下淚來,說得張明府媳婦哇哇大哭。

之前,張明府曾一再罵老硬幹傻事,老硬也是不聽他勸。老硬母親去世時,張明府幫他家料理喪事,喪事結束後,兄妹幾人為分份子錢整分了小半晌──誰也不要。張明府一再暗示老硬不要犯傻,在一旁解釋這些年兄妹幾個的吃喝穿戴大多都是老硬資助,弟弟的房子是老硬出錢蓋的,家裡老人留下的房子也是老硬出錢蓋的,後來老娘也一直跟著他住,理應要份子錢。老硬堅決不要,張明府就勸老硬說:「這些錢全是你的人際關係送來,你不要誰要?」老硬說啥也不要,最後還是給了弟弟,讓弟弟回村打發鄉親們使喚,氣得張明府好些日子不理他。

這次,張明府去世,好多鄉親不來送行,老硬只好親自當大了。他跑前忙後張羅靈堂,連張明府的兄弟姐妹都是他出面催過來的。張明府哥哥對弟弟的喪事不疼不癢,不情願地從村裡趕來後,向老硬擺明要第二天下葬,張明府弟弟也講第二天下葬,理由是家裡有事騰不出手來,早埋早走早安生。

老硬很是納悶兒,當眾生氣說:「這是誰家的喪事?當地風俗不是三天,就是五天、七天,誰家第二天下葬了?這不是成心鬧事啊!」

大哥說:「我家的事,我作主,外人自管照辦就是。」老硬說:「不怕外人笑話嗎?」

「這會兒咋又怕笑話了?笑話就笑話,早埋早安生。」張明府媳婦見老硬勸說不下,撲通一聲跪下了,哭著說:「大哥、弟弟,是他對不住你們,是我對不住你們,饒了他這一回吧!」

這時,張明府的大舅哥衝上來,也向眾人訴冤屈:「天下就沒這麼欺負人的混賬痞子,我妹在他家受了一輩子窩囊氣,供碗上必須插上打狗棒,陽間打不了他,陰曹地府也不能饒!」

男方家的兄弟姐妹也忍不住了,顧不上了自家吵鬧,也加入到了控訴大軍。大哥哭著說:「我娘有病,他一年就給二百塊錢!我當哥的舍臉找他借點錢買種子,說好打下糧來就能還他,他硬說自己分文沒有。老硬,你弟蓋房,你伸手給了多少,朋友們誰人不曉得?我借他還他,就是鐵心不管,我發送他?」

老硬掉淚攔下說:「哥、弟、大舅哥,看在我這好友的面上,別叫外人笑話咱了,屋裡這會兒沒外人,誰也不能再多說了,都是我這當朋友的不好,一直也沒勸說下來,怨我,都怨我。我就求你們了,終歸是人沒了,別再記恨活著的事了,咱停靈三天就下葬,我在這裡求你們……」說著,連連作揖,連連鞠躬,落淚全是為了朋友,感動得誰也不再吱聲。

老硬忙前跑後總算把喪事料理完,回到家也說不清為啥,一再覺得心裡委屈,不禁伏案大哭。他沒遭受過如此窩囊,自家有啥事,鄉親們一呼百應,路子走得四通八達,這次張明府出殯讓他受盡折磨,難聽話全甩在了硬漢臉上。媳婦見他精神恍惚,以為出了啥大事。老硬揮著拳頭敲桌面:「俺倆好了一輩子,吵了一輩子,他就一句話也聽不進去,誰也說服不了誰呀!他走他就走唄,讓我替他吃這窩囊……可是,往後誰還和我吵吵啊……」失聲痛哭。

媳婦說:「犯不著的傻你也犯,從來都是他虧你,又沒你去虧欠他,哭哭就哭哭,別為他瞎著急了。」說得老硬淚臉僵在了桌前。

這之後,張明府媳婦來找老硬出主意,說她手裡還有老宅分單,怎樣才能賣出手去?

老硬說:「我得先回村裡摸摸行市再拿主意。」說過,當即出山執行任務。

進到村裡,老硬還沒說明來意,張明府弟弟早已怒氣衝天,毫不客氣地對老硬強調說:「我嫂她敢回村來,我叫她豎著進、橫著出,看我不打折她雙腿才怪!」老硬說:「為啥,這是為啥?」

張明府弟弟說:「他兩口子在城裡吃香喝辣管過家裡分文嗎?他跑回家來和我大哥打架,非要分了老宅,氣得我娘一病不起。他死了,咋不把他那份帶走?他媳婦咋著,要賣啊,她敢回來試試!」樣子像是要和誰拚命。

老硬說:「老弟別急,你嫂不是那意思,我幫你把事問問。」狼狽不堪逃了回來。

回城後,老硬向張明府媳婦說行市,張明府媳婦反覆說:「為這間房讓張明府傷盡了心,他也是爹娘的親骨肉,憑啥不能分得一份?」堅持要錢不能讓步。

老硬又返回去勸說小叔子,小叔子更沒鬆口之意。

最後,老硬想到了求自己。他回來對張明府媳婦說:「嫂啊,你小叔子改了口,他問你家這份賣多少?」

張明府媳婦說:「也不多要,也不少要,賣了算是了了老張一樁心愿,聽說村宅也漲錢了……」

老硬說:「如今年輕人進城打工,老人孩子在家留守,誰還願意住村裡?他們讓我帶來一萬塊錢,多少是個意思,又不是賣給外人,嫂就別再較真兒了。我把錢留下,把分單捎走。」

事情順利安頓下來。

老硬拿到分單馬不停蹄,回村找到張明府弟弟說:「你嫂還真通情達理,我一說,她就說,留那一份也沒用,願意把它還給你們,這就把分單給了你們。」說過,遞了分單。

老硬這樣想,反正也是最後一碼了,也算是為朋友畫個句號,自掏腰包為救命發小平息了事端值得,他就相互瞞著把事平了。

老硬回到家,邊喝水邊向媳婦學舌。媳婦沒好氣地抱怨說:「你說你,一輩子為他擦屁股甩尿,10個工程,8個為他聯繫好,從來也沒聽見過一個謝字,最後還來這麼一出,你犯傻犯得也……」

老硬說:「快別說了,誰讓我攤上這樣的發小呢,你還非讓他全家跑政府、打官司啊?一家人相安無事就好……」

天上無風,四周沒有聲響,老硬家裡靜悄悄的。他一人躺在床上傻傻地望著屋頂,想到一直和自己吵架的發小走後再也回不來了,淚水不由得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刊於2018年2月22日《天津日報·文藝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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