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忍之國]看「決鬥」這回事

沉悶的鼓聲響起。

混戰中，忍者瞬間將注意力轉到甲斐這來，隨即，甲斐大喊一聲「川——」，還特地拉長尾音。

「川」字一出，忍者間一陣騷動，「川！」、「是川啊！」、「川啊！」，此起彼伏的聲音里，是掩蓋不了的興奮。

?[忍之國]，一場決鬥就要開始

忍者口中的「川」， 不是地方，而是一種忍者決鬥的規則。

所謂「川決」，就是在寬約1.2米的範圍內畫兩條線，兩位忍者就在兩條線內進行決鬥，直到其中一方倒下。

如果出線的話，就會被從後面包圍的忍者斬殺。

因為敗者的屍體在兩條線之間倒下就像川字，「川決」便由此而來。

?[忍之國]，用死亡書寫成的川字

其實在真實的忍者歷史上，並沒有川決這種決鬥形式。

忍者之間也會盡量避免決鬥，因為他們是主人的工具， 為了主人的任務可以不要尊嚴和性命。

在這種命不由己的情況下，決鬥無疑是賦予生命意義的一種方式。

01.

西方人

決鬥源流考

決鬥，起源於古巴比倫、古希臘等古代奴隸制國家，後盛行於中世紀的歐洲。

最初，決鬥是司法裁決的一種手段，也稱司法決鬥。據記載：

公元501年，勃艮第國王耿多巴德鑒於在訴訟中偽證泛濫，明令在審判中可以通過決鬥來取「證」。

?司法決鬥的歷史由此開始

由於當時科學不發達，人們普遍比較愚昧。他們相信，如果自己無罪，那麼神會幫助自己贏得決鬥。

生與死，罪與罰，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所以，如果生活在中世紀的歐洲，你可能隨時會碰到兩個人一言不合就拔劍的情況。

甚至是夫妻二人對簿公堂，一方拚命要殺死另一方。

?離婚不如決鬥

決鬥到底還是太野蠻暴力，在教會的施壓下，各國逐漸取消了司法決鬥。

可是官方的行為並不能削減民眾對決鬥的熱衷。

只要覺得自己受了委屈，為了名譽與尊嚴，一點小事都是決鬥的理由，這便是所謂的榮譽決鬥。

榮譽決鬥的精髓就在於八個字：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在素有戰鬥民族之稱的俄羅斯，決鬥是19世紀俄羅斯文學中常有的情節。

列夫·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里，有為名譽而決鬥的皮埃爾；屠格涅夫的《父與子》里，有「被」決鬥的巴扎羅夫；

萊蒙托夫的《當代英雄》里，有為清白而決鬥的畢巧林；

普希金的《葉甫蓋尼·奧涅金》里，有因嫉妒而決鬥的連斯基。

?[奧涅金]，連斯基與奧涅金約在靜謐的湖邊決鬥

有趣的是，列夫·托爾斯泰曾因為覺得屠格涅夫的女兒偽善，讓屠格涅夫惱羞成怒，差一點就要去決鬥。

雖然最終罷休，但兩人因此絕交了17年。

而萊蒙托夫與普希金，就像書中死於決鬥的人，最終也在決鬥中倒下。

02.

東方人

怎麽去決鬥

除了開頭提到的忍者「川決」，日本武士也會決鬥。但是真正的武士是不允許決鬥的，一般都屬於私鬥。

在日本電影里，武士決鬥時，常常被營造的很有儀式感。

[七武士]里，無名武士和久藏的決鬥在眾人的圍觀中進行。

?[七武士]，固定鏡頭，儀式感強烈的試探

對峙，久藏向前挪了幾步，無聲逼近，無名武士恐慌後退。

幾秒滯留後，無名武士叫囂著上前，雙手舉刀猛地一擊，卻被久藏一刀敲在左肩上。

?[七武士]，決定性的一擊，無名武士倒地

[黃昏的清兵衛]里，決鬥約在城外，武士還各帶一地位相仿的見證人。

片中還有一場經典的屋內困鬥。

灰黃而空蕩的房間，窗外晃動的樹影。

兩名武士，一位早已被生活磨平殺念，此次是奉命來取人性命；一位幾次往返地獄，殺氣更重。

?[黃昏的清兵衛]，決鬥顯得異常掙扎

[大菩薩嶺]的對決在竹林展開，一刀一葉都充滿了日式風骨。

三池崇史的[十三刺客]，更是用暴力美學直現決鬥之間的殘酷和爽快。

決鬥之初，武士抱著必死的決心；決鬥之末，武士死而無憾。

由武士不禁聯想到中國古代的俠客，其實俠客們沒有決鬥的傳統。

中國古代的法律也禁止決鬥，《唐律疏議·斗訟》中就規定了「斗殺」的法律責任：

鬥毆者，原無殺心，因相鬥毆而殺人者。

斗殺的絞；毆傷的依照傷害情狀處罰，又依照身份不同而有加減。雖因斗，而用兵器致人於死的，擬制其有殺人故意，罪刑與故殺同。

鬥毆後已分散，去而又來殺傷的，依故殺傷處斷。

由此可見，中國不像西方，也沒有決鬥的傳統。要說有，也多見於武俠小說和電影中。

在金庸古龍的小說里，常有絕世高手相約決鬥，一定要分出武功的高下。

像歐陽鋒與洪七公，西毒北丐，一生宿敵，在華山之頂相鬥，用盡畢生所學，最後力竭而死，一笑泯恩仇。

?《神鵰俠侶》(1995)，真正的知己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又像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決戰紫禁之巔，一個劍神，一個劍聖，決鬥是為了成全彼此的榮耀。

?[決戰紫禁之巔]，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到了武俠電影里，決鬥有了更具象化的展示。

[英雄]里，有一段無名與長空的意念之戰。

在老人指間徐徐流出的音韻中，兩人面對面站了很久，雖然誰也沒動，但意念之中的決鬥卻進行的激烈。

?[英雄]，武俠中的寫意，在這裡被放大

[箭士柳白猿]中，有一類經典的決鬥方式，叫「劃勒巴子」。電影的背景是民國時期，那會兒武術稱為國術。

「劃勒巴子」倒也不是徐浩峰的自創。

這種決鬥方式有點類似詠春裡邊的「君子橋」，在1910年-1920年的天津武行非常流行。

怎麼個鬥法呢？

兩位高手需在不足三尺的間隔里，各坐一小凳，膝蓋頂膝蓋，利用手、肘、膝來攻擊對方。誰先倒地或是摔出去就算輸。

這種決鬥方式，多比的是武者的敏銳度。

因為活動空間較小，又無任何兵器，對自身武藝和心理的要求就更高。

? [箭士柳白猿]，高手之間過招，看似雲淡風輕，實則魄力無窮

03.

人活著

就是壹場決鬥

徐浩峰鏡頭下的決鬥，從武行里尋找依託，避開俠的概念，最終研究的還是一個時代的人。

在禮崩樂壞的時代，人總是會脫離規矩，丟失一些東西。

而決鬥就是將這份規矩重現，將人的尊嚴重塑，贏了的才有話語權，但輸也輸得堂堂正正。

[忍之國]里，平兵衛面對如虎狼般殘忍的族人，也有過「人不被當人，人不是人」的感慨。

最後他作為一個人，在川決中堂堂正正地死去，他說：「我生而為人，為人而死。」

?[忍之國]，在對決中完整生命的意義

決鬥說到底還是關於人的事，而人活著，就是在經歷一場以卵擊石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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