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喻世，點什麼樣的戲碼，就包含了什麼特別的用意
只要你能來 多晚都沒關係
熙 來 攘 往
No.162丨2018.2.22
一句良言布滿華麗辭藻
好或壞也不過說得輕巧
自渡
小夢大半
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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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匾：九州清晏。
此為圓明園的九州殿，為圓明園三殿之一，是皇帝在圓明園的寢殿，劇中成為皇上在多次招待後宮喜樂宴筵的所在，溫宜的周歲酒就擺在這裡。雍正的題匾為「九洲清晏」，乾隆時期的制匾變成「九州清晏」，劇中道具看來用的是乾隆匾。
皇上寶座兩側楹聯是：
景麗瑤墀，鸞鶴翔空騰慶靄
春回瓊島，魚龍獻瑞展宏圖
這付楹聯在現實中，位於故宮「閱是樓」的東配樓。
閱是樓，位於寧壽宮內，正對「暢音閣」大戲樓，也就是皇上、皇后看戲的地方。
康熙時期建成的寧壽宮，乾隆四十一年擴建寧壽宮時，建成閱是樓。
看戲之風盛行於清一代的皇家，在觀戲樓的題匾中用「閱是」，意思是：通過看戲，以求對現實事物做出資治、求是的評判。
《甄嬛傳》中有一節皇后領後宮嬪妃看戲。
戲班子是御用戲班『南府』，開場戲是「壽州救駕」，這是經典的武戲，演員全部背著大靠（大旗）演出，十分考驗功力，也十分熱鬧好看。
接著，華妃搶戲目點了一部「鼎峙春秋」，這也是清代盛極一時的歷史戲目，是後來昆戲「三國志」的前身。所以甄嬛對淳兒說：這部戲熱鬧，你喜歡看。
看戲喻世，點什麼樣的戲碼，就包含了什麼特別的用意。華妃故意點一出「薛丁山征西」，為什麼呢？就是為了向皇后講樊梨花的故事。
年羹堯得勝回朝，皇上賜宴，朝中文武盡相跪拜迎接，此刻的年氏一族極盡尊榮，也是年氏一族自我張狂之態盡現的時刻。何以見得？一個細節。
年羹堯在養心殿門外等候，裡面是皇上接見果郡王。果郡王，這是皇族血脈，又是雍正最疼愛的弟弟。雍正與這個十七弟關係有多親密？根據二月河的小說《雍正王朝》的說法，當初雍正即位，受到朝中眾多質疑，正是這個十七弟站出來對眾人說，他親耳聽到聖祖康熙聖諭，傳位給四爺胤禛。《甄嬛傳》里朧月出面指證皇后加害熹妃的情節，即借鑒於此。
皇上與自己最喜歡的弟弟閑話，年羹堯一介家奴，在殿等候，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是，年羹堯連王爺都不放在眼裡，覺得讓自己等著就是屈尊。
於是，年羹堯故意站在養心殿門外正中間的通道上。
這個細節又有什麼含意呢？還是來看二月河的《雍正王朝》，在小說開篇，四王胤禛宣告即位，十四王對此不服。當十四爺回到皇宮，奔赴聖祖皇阿瑪停靈處的時候，十四爺為了挑釁四哥，故意選擇在紫禁城正中央的中軸線上行走狂奔。
中央線路，這是只有皇上才可以行走的線路，其他人等，無論身份尊貴，觸碰這條線路就是大不敬。
因此，年羹堯立在殿門外的正中線上，就是有意挑釁。當然，他不是挑釁皇上，而是自視尊高。
後來，蘇培盛向皇上告狀，說年羹堯是坐著等候接見，其實這樣設計情節是為了照顧大眾的理解力，年羹堯真正的罪狀是，僭越皇上專用的中軸線。
因而，此時也正是華妃氣勢最鼎盛的時期。在後宮家宴中，華妃滿頭戴著金線密織的絹花，光彩奪目，張揚的態勢令皇后失色。
頌芝都說：娘娘今兒可真是得臉。
華妃滿以為，倚仗哥哥的不世功勛，自己榮升極尊、獨步後宮指日可待。
因此，華妃特意點一出樊梨花的故事，既炫耀哥哥的功勛，也藉此對皇后提出挑釁。
華妃雖然不愛讀書，卻喜歡看戲，點的戲都是熱門，並且通曉戲文。
曹貴人向來懂得華妃的用意。比如，安陵容第一次侍寢受挫，華妃與余答應聊天時，嬉謔此事道，余妹妹會不會唱「完碧歸趙」。余氏沒有反應過來，曹貴人就把話接過來了。
這一次也是，華妃一點「薛丁山征西」，曹貴人立解其意，當眾替華妃擺功：華妃娘娘的兄長戰功赫赫，恰如唐朝大將薛丁山，征西成功，揚名千古。這話說得華妃眉開眼笑，連誇曹貴人「真會說話」。
華妃這麼張揚，皇后當然非常生氣。於是，皇后狠狠地點的一齣戲「勸善金科」。這齣戲是雍正一朝創作的新戲，也十分風行。
皇后向齊妃解釋的時候，說得很溫和，說什麼「勸善金科」講的目蓮救母，恰似三阿哥對齊妃的孝心。其實，這齣戲血肉橫飛，許多故事的結局十分悲慘，極盡渲染有違善行的報應和地獄的殘酷陰森。
因為甄嬛懂戲，因此也就解得娘娘心中的恨意。更重要的是，她聽懂了皇后點的另一齣戲，「瑤台」。
「瑤台」，出自「南柯記」，是其中最常演出的折子戲之一，也是清朝皇家常演曲目。「南柯記」是湯顯祖的四大代表戲作，與「邯鄲記」並稱，意義深遠堪與「牡丹亭」相比。
「南柯記」的故事講的是淳于棼酒醉後夢入槐安國（即螞蟻國），被招為駙馬，後任南柯太守，政績卓著。公主死後，召還宮中，加封左相。淳于棼權傾一時，淫亂無度，終於被逐。醒來後卻發現原來是一夢，被契玄禪師度化，淳于棼由此開悟出家。
皇后以戲中驕縱不可一世的淳于棼影射年羹堯與華妃兄妹，其用意立刻被甄嬛參透。
甄嬛當時沒有說破，直等到華妃不識相，借著「薛丁山征西」的戲文，拿樊梨花的故事壓迫逼迫皇后。
於是，甄嬛決定乾脆替皇后把戲文點破，請求點一出「南柯記」 。
在向淳兒解釋的時候，甄嬛尚不敢正面攻擊詛咒年羹堯專橫跋扈，只是說：
眼看他高樓起，眼看他高樓蹋，越是顯赫就越是容易登高跌重。人去樓空，誰還管嫡庶貴賤，誰還分錢財權勢，不過是南柯一夢而已。
皇后聽到這裡，笑了，高興地說：「難怪皇上這麼喜歡和你說話」。言下之意，甄嬛博學聰慧，真是一朵解語花。
有趣的是，華妃倒台後，在長街遭遇春風得意的祺貴人，說了一番肺腑感慨，其中就有一句：「即便如今她們一時得意，難道就沒有登高跌重的時候嗎？」看來，皇后當初點的戲文應驗了。
滿戲樓里，皇后、華妃、甄嬛和曹貴人是懂戲的，其他人就差點勁。
最弄巧成拙的是安陵容，明明不懂戲，卻偏要湊趣插話。她不知道皇后和甄嬛在聯手討伐年氏一族的張狂，還以為真的是在討論「嫡庶尊卑」，於是，她站起來說：「凡事重要的是兩情相悅。」
安陵容的意思其實是想說，只要皇上對皇后有情，又何管身份。
安陵容這句話既是討好皇后，也是有感而發，只是沒有切中要害，又選題不當，結果被憋著難受的華妃一頓難堪。
反而是甄嬛，剛剛狂懟華妃，現在又抓到機會賣乖。她表面上替安陵容打圓場，借「牡丹亭」的戲文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意思是說，安陵容是由湯顯祖的「南柯記」聯想到了「牡丹亭」，「南柯記」說的是人生如夢，夢中皆假。「牡丹亭」正好相反，說的是夢中有情，夢中之情亦可有真。
甄嬛補充了一句，說：「安妹妹不過是就戲論戲罷了。」
這句話什麼意思呢？意思是說，我剛才講的「南柯記」，以及皇后點的「瑤台」，都不是在罵你和你哥哥，我們只是在看戲，你不要對號入座，不要往心裡去，自尋煩惱哈。
打華妃一個巴掌，又給華妃揉揉。甄嬛也是很壞，皇后聽了，更是暗暗笑死。
安陵容不看戲，所以，她為人處世也的確缺少見識。
《紅樓夢》有一副名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所謂民間智慧，百姓沒有文化，不會識文斷字，他們的人生智慧從哪裡來？就是從聽戲解戲中獲得。
書讀百遍，其意自現。這句話也同樣適用於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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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陌小西
圖 | 視頻截圖
音樂丨自渡/陳粒
熙來攘往
一個三觀極正的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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